第26章 焦糖大眼
从时代广场边的橄榄花园餐厅辞职后不久，奥斯汀．海曼与经纪人查理便动身前往《奇迹小子》的拍摄地点──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的匹兹堡。
12月的匹兹堡正值凛冬，街上的行道树指零零星星的挂着枯黄的叶子，泛着棕黄的草地上也不均匀的撒了苍白的霜雪。此时此地的大家无法畅快地呼吸，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呛进整个鼻腔的冰封。
匹兹堡因为位于三条河流的交汇处，又是工商业重镇，使得纵横的桥梁在这座城市交织成别具特色的景观。不过或许是因为季节，此地街上没有纽约那么喧嚣。
据说匹兹堡还有座＂安迪沃荷美术馆＂…，纪念着此地出生的普普艺术大师安迪．沃荷。但奥斯汀暂时无缘造访那里，至多只能在那附近买一件普普艺术文化衫；因为他很快就要投入一连串拍摄前的准备。
尽管剧组给的行程紧迫，奥斯汀仍不得不承认，《奇迹小子》剧组给演员的待遇真不错。不仅免费供应三餐和住宿，也提供演员各自的休息室或房车，质量比他在纽约的房屋、食物和他朋友租的车都好得多，使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准备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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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小子》开拍前，考验演员入戏与否的第一关，就是办在匹兹堡某间大楼会议室的剧本围读大会。
剧本围读会，是赋予编剧写成的文字生命的初步过程，邀集每个演员用声音演绎各自的台词；正经的围读剧本在场的除了演员导演外，还会有制片组、编剧、美术指导等等工作人员。大家边读边听，谁觉得有问题就提出来，导演、编剧与其他人共同讨论修改。
显然，剧本围读会除了是编剧集思广益的好时机，也是演员试探自身实力的时候，导演会对演员读错台词做出修正，演员也会对自己有疑问的台词提出问题并得到解答。
大会开始前，剧组们安排演员一场相见欢。于是不少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活生生地出现在奥斯汀的眼前，并与他握手。
身为老牌影星库克．道格拉斯之子，也是奥斯卡影帝兼制片人的迈克尔．道格拉斯，在奥斯汀礼貌的向对方打个招呼后，就向他伸出手：“嗨！我记得你，温特沃斯．米勒。”
对方突如其来的认错人让奥斯汀顿时有点尴尬，但他还是回应：“我是奥斯汀．海曼。很高兴再见到你，迈克尔．道格拉斯。”
“噢，抱歉，我认错了。”迈克尔立刻改口：“很高兴见到你，奥斯汀．海曼。”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偷笑起来：
“要是我也会认错。”
“谁认得出这个英国菜鸡啊？”
“这小子会选上，估计因为这部电影其中一个制片商是bbc，才会硬塞一个英国人进来。”
“真是好狗运啊。”
靠着《冰血暴》夺下奥斯卡影后的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外表不算漂亮，但举止高雅而充满涵养。
凯蒂·霍尔姆斯，这个以青春校园剧《恋爱时代》走红的新锐女演员，则是乖巧羞涩的女孩，个性看着还不赖，可以当个普通朋友。
下一个与奥斯汀握手的大明星，是小罗伯特·唐尼：“…你可以叫我罗伯特、鲍伯或rdj──别叫我先生就好了，奥斯汀，我可不喜欢太慎重哈。”
他身高比奥斯汀矮些，黑褐色短发朝两旁梳起，凸显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微微上翘的鼻梁，人中和下巴处留着少许胡青，焦糖色的大眼是他最有辨识度的特征。
等等！奥斯汀一个清醒。
他会把唐尼当作大明星，算是靠着前世的模糊记忆先入为主──至今他的脑海中，仍残留着这男人穿上一身铁甲飞上天的记忆碎片。
此时此刻的唐尼，还是个在星海浮沉又被视为问题人物的落魄演员。奥斯汀也在他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隐隐感觉到他的颓丧和不安。
离他不远处，还有数个临时演员与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这家伙不是在坐牢吗？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据说他是为了拍戏被假释出来的…”
“保释啦！假释和保释差很多的你个蠢猪！我听制片人说，只要他在拍摄期间不碰毒，就可以暂时离开监狱拍戏。”
“管他假释还保释的，这种危险份子就应该好好烂在监狱，不该放在这里危害社会！”
最后一句让奥斯汀气得浑身发抖，并担忧的看了看小罗伯特·唐尼。
唐尼仅是耸耸肩：“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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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围读大会的成果，十分好预料：两大影帝影后迈克尔．道格拉斯和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读得铿锵有力；小罗伯特．唐尼也不遑多让，并依照角色的活泼性格替自己的台词增添喜剧感；资历尚浅的凯蒂霍尔姆斯则被编剧纠正最多次。
至于奥斯汀．海曼，尽管他的台词功底被戏剧老师钦点过、美式口音也足够标准，但面对演技派环伺，他只敢说自己做到了不被辗压。况且他还有些角色塑造方面的疑问，若没问清楚，是很难大胆表现的。
于是他选择在发问时间询问。
据奥斯汀所知，欧美的社会较重视个人意见、没有位阶概念，不仅在校园内，学生被鼓励发问和质疑师长，片场上演员也被鼓励提供自己的想法……
……个槌子。
每次他举手试着发问，全被华丽的跳、过、了。
当他与众多人举手，编导的目光都恰好不在他的身上；当他与迈克尔·道格拉斯或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一起举手，被叫到的永远是后者；当他与小罗伯特·唐尼举手，编导就给唐尼发言；凯蒂·霍尔姆斯虽然不常举手也不常被点到，但只要她与他一齐举手，她就肯定被叫到。
终于在一个没有其他人举手的空档，奥斯汀抢到了发言的机会。
“你说，奥斯汀。”编剧史蒂夫·克洛夫斯说。
“请问一下，”奥斯汀用单纯询问的语气说：“詹姆斯看起来是个感情丰富、连锁在衣柜里的夹克都同情的人，为什么他能毫不犹豫地射死那只…”
“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在场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毫不留情地大笑。
等待笑声稍微止息，史蒂夫快速说：“你的问题在原著小说里有答案。”然后把目光投向旁边稍微调整下自己耳环的弗兰西斯：“不好意思，弗兰西斯，你刚刚好像举手了，是要说什么？”
弗兰西斯露出奇怪的表情：“抱歉，我刚才没举手，你误会了。”
小罗伯特·唐尼则偷偷对奥斯汀丢了个同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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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剧本阅读大会后，奥斯汀．海曼有些落寞的返回剧组替他准备的旅馆，正从他的客房前掏出钥匙，却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他回头一看，恰好对上那双标志性的焦糖色大眼。
“小子你够带种，一个新人居然敢直接质疑导演和编剧！”小罗伯特·唐尼笑着说。
奥斯汀摊了摊手，自嘲：“可能我在校园里待太久了吧！在校园里都鼓励每个学生发表意见的，我以为片场上也是这样的。”
“哦，那我比你厉害！我在学校那会儿没人鼓励我发表意见时也会发表意见，一直到我来到好莱坞以后，才发现新人的意见原来不是意见。”唐尼快速地说。
这一串话让奥斯汀忍不住笑出来，也懂了他的意思。
在片场上，有话语权与否和演员本身的名气息息相关，普遍来讲，年轻、缺乏名气基础的演员都比较少话语权，进了片场基本上是受剧组摆布居多，因为如果他们不服从其安排，影响了剧组人员的观感，对刚起步的职业生涯将造成莫大的阻碍。
相反的，好莱坞的一线明星，因为挟带着强大的票房号召力和圈内声望，在片场的发言通常颇受重视，导演为了个别演员耽误拍摄进度的情况屡见不鲜，甚至还有为此要求修改剧本或拍摄方向“戏霸”。
“老实说，奥斯汀，你问的问题不错，问出了‘詹姆斯’这个角色性格的一个重大矛盾，”唐尼说：“这个矛盾处理好了，你的角色就立体了。”
“谢了，rdj，”奥斯汀说：“我还在想怎么把这个角色的性格矛盾融合成一个整体。”
“那让我给个我自己的理解吧！不一定是对的，但我想不会错得太离谱。”唐尼说：“夹克那个部分，詹姆斯之所以看着它流泪，不是对它产生什么共情，而只是他把自己投射上去了；毕竟他是个怀才不遇的作家，就像长年锁进柜子里的夹克一样。
“至于狗的剧情，他开枪射死那只狗，代表的不是他无情，而是太有情。那段剧情里，他不是看到照顾自己的教授被咬了吗？他不忍心看自己亲爱的教授受伤，就杀了那只狗，而不晓得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所以，詹姆斯是个内心感情丰富的人，但这不代表他能和别人共情，或是做出合适的举动。”唐尼如此总结。
“有道理～”奥斯汀恍然大悟：“那我能不能这么解读：詹姆斯大部分的时候活在自己充满感情却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只有少数的人事物能走进去，但它们一旦走进去了，他会尽全力的对它们付出自己的感情，比如对他的作品、教授和特里？”
“当然行了！而且你的解读不错，”唐尼接着将两根手指放在右眉往前挥：“我先回房休息去，如果有其他的想法，欢迎来敲我的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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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不久，奥斯汀．海曼的第一场戏份，在卡内基梅隆大学内某间充满木质桌椅、古色古香的大学讲堂里开拍。
拍摄的剧情是文学课堂上，迈克尔．道格拉斯饰演的教授“格雷迪．崔普”，让包括奥斯汀．海曼饰演的“詹姆斯．李尔”、凯蒂．霍尔姆斯饰演的“汉娜．格林”在内的学生们交流作品，但詹姆斯才发表完，马上遭到同学们人身攻击。
“你们这些教徒怎么一回事？”某个红发女同学开启了第一击。
“大家试着提意见富有建设性一点，好吗？”教授试图控场，整间教室却愈来愈吵杂，最后整个讨论失控了。
奥斯汀没任何压力地做出了剧情要求的表情：苍白、阴郁又带着明白自己会被贬低的了然。不仅是演技使然，也因为于他而言，这段剧情实在太应景了。
正如詹姆斯在校园内遭到霸凌，奥斯汀也受到剧组里不少人轻视、讥笑和刻意忽略，也有许多双八卦的目光等着他出糗──且看样子是因编剧或导演开始的不良示范而起。
不幸中的大幸是，迈克尔、弗兰西斯和凯蒂等主演对他的态度还行，选角导演芬恩女士亦颇欣赏他，他与唐尼更成了朋友；他也有个不怎么省心的经纪人替他处理杂事。
此外，在场某位西装革履的亚裔，好像对他欣赏有加？当他准备排练时，屡屡见到那名亚裔若有若无的视线，投射在他的身上。
那名亚裔步伐沉稳，神情笃定中带了点压迫感，看样子并非等闲之辈。
奥斯汀小声问经纪人：“查理，那个亚洲人是谁？”
经纪人查理随口回答：“可能李小龙、成龙或……随便啦！亚洲人都一个样。”
奥斯汀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他看着像是有地位的人。你可以试着与他打交道看看，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望着经纪人查理半信半疑的走向那位亚裔，奥斯汀就放心的转身去排练了。他思量，自己接下来的每场戏份，皆可能是扭转编导印象的重要节点。
当然，他也必须忽略不远处显然来自经纪人查理和那位亚裔的声音：
“什么？你是这部电影的联合制片？！还是经理…”
“小声点！别妨碍别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