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生演员

    正准备起身做别的事情的奥斯汀－海曼，猛然感觉到一阵疲累感排山倒海而来，竟让他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他回忆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后，喃喃：「对喔，因为我去了一场毕业典礼。」

    稍早那场毕业典礼上，每个到场的师生都穿起了代卝表纽约大学的蓝紫，使得整个校园沐浴于紫罗兰色的海洋。毕业生们欢呼，庆祝自己终于达到了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他们哭泣，惋惜相处四年的同学将与他们别离。

    每当他们欢呼和哭泣，奥斯汀的内心就不由自主的随着他们高兴和悲伤，然后在这两种剧烈的情绪变化中气喘吁吁。

    典礼结束后，奥斯汀的苦难还没结束。师生们开始四处找亲朋好友嘘寒问暖，且此时观光客也光临了纽约大学，整个校园城内的人声鼎沸刺卝激了他过卝度敏锐的神卝经。

    不过就是一群人，至于吗？他都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奥斯汀选择忍受，他若无其事地欣赏着校园景观，与朋友闲谈，乍看下没啥异常。然而当他终于能放松卝下来，他就筋疲力竭得连自己的身卝子都撑不起来，仿佛大脑到四肢的通路烧断了──他也在这种时刻深切体会什么叫做「累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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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奥斯汀的身卝子总算恢复了点力气，他便拖着疲乏的步伐，走到宿舍的盥洗室洗了把脸。

    他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后，就用左手撑在镜子上端详起了自己的倒影──镜中人长得还挺俊，他有着欧美常见的薄唇、偏窄脸型、高卝挺鼻梁和立体五官，却不至于过卝度锋利冷硬，而是如文艺复兴的肖像画一般深邃中不失柔和典雅，脸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更是替他增添了琉璃般的清透感。

    此外，镜中的人虽然今年已20岁，但由于骨架子偏细长，皮肤也挺润泽，在同龄人之间挺显年轻，说是英美高中生都不为过──当然和亚洲人是没得比的。

    奥斯汀虽然很高兴长了这身好皮囊，但他不禁思考着，是因为他原先不属于这具身卝体吗？为什么总觉得它好难控卝制？

    它的神卝经实在敏卝感过头了，身边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让它感受到源源不绝的情感，挡都挡不住；不仅如此，它连光影色彩、声音和气味等感官刺卝激都有超乎常人的感受力。

    奥斯汀手痒的掐了下自己的脸颊，结果感觉到一股尖刻的疼痛──连痛觉也变强了，真要命。

    这敏卝感性，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才获得的，准确来说是遗传自他远在英国剧场工作的母亲。那位异常感性又善解人意的英国女演员，时常读着莎士比亚的戏剧流下泪水，她的戏剧演出也十分有感染力。

    奥斯汀将它称为「天赋」，但他绝不会将其视为特异功能或金手指，因为它带给他的多半是困扰。尤其如果当事人靠得太近，他便更能切身卝体会到对方的所压抑的感情，兴卝奋、愠怒、焦虑和恐惧等，贴着他的毛孔毫无保留的传过来。

    有次，他无所事事的在街上散步，忽然内心冒出一把无名火；环顾四周，发现某对夫卝妻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吵得面红耳赤。

    另一次，他与朋友相约于学校的羽球场上比划比划，他们之间友好的对决都还没开始，阵阵疲惫感就爬上他的四肢；然后他发现他附近的休息区，有个筋疲力竭的学校羽球队选手瘫坐到地面上。

    每当他感觉到那些情绪，他都会在内心碎碎念：「过敏症又犯了」。

    这过人的感受力，有时会以具象的型态呈现，别人的只字片语、书页上的白纸黑字，都能在奥斯汀的脑海里拼凑出奇异的景象，富丽的细节和情感碎片飘散在其中。

    比如他在中学时读到智利诗人聂鲁达所写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只是短短几行诗，就令他宛如置身于如琉璃般的世界，在夜幕之下静谧而轻透；但这静谧又不是黑卝暗死寂，而是闪着蝶翼轻扑的细响和群星的辉芒，他更仿佛听到诗人的灵魂放声高唱。

    因此不难想见，他的想像力肯定也异常丰富。甚至足以使他沉浸在脑内的小剧场中难以自拔。

    既然连短促又暧昧不明的字句，都能在奥斯汀的脑中构成丰富的图像，当大量、鲜明又强烈的信息同时攻向他，他便顿觉得无力招架。

    因此他下意识的排斥太亮的光线、太吵的环境。

    他总爱避开人山人海的地方，不仅是怕吵，还是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感知到周遭众多人的喜怒哀乐，肆无忌惮的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的心情宛如乘坐过山车那样起伏；他尝试着屏卝蔽那些恼人的杂讯，却效果不彰。

    于是独处是他少数感到舒畅的时光。历经了整天的声光和情感轰炸，奥斯汀总是身心俱疲，不得不找个安静舒服的角落躺下，来恢复耗损过头的精力。

    独处的时刻，他亦喜欢拾起一本书阅读、或看一部电影，那些书和电影通常是文学、哲学等意义复杂隐微的题材；不过有时数学、物理的书也给他沁凉的清卝醒，带他逃脱情感的牢卝笼。

    于是他的朋友，总给他取了老人、懒癌患者、睡神等绰号，来调侃他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的习惯，或是称他为文艺青年、哲学怪人，然后放手给他一小片安宁。

    可是，不欣赏他的人，就难免嫌他古怪、神卝经质和孤僻了。

    虽然不少人说奥斯汀孤僻，他仍无法完全离群索居。

    正因为他总能感受到别人细微的小情绪，所以当他与大家共处时，他总希望他们感到愉快。

    于是他用幽默的言语逗笑大家，并不期然地给予他们关心和帮助，必要时也试着调和他们之间的冲卝突；当然，生性文静的他，更多数时候扮演的是倾听者和观察者。

    如此善解人意的倾听者性格，固然让奥斯汀成了大人眼中的好孩子，也让他没少过被女同学们爱慕，却也替他招来许多误解。

    从小到大，他就听过身边无数人对他说如下的话：

    「你想太多了啦！」无数个长辈这么说。

    「这人太温和又太安静了，跟个女的一样！」某个男同学说。

    「他对我好好喔！是不是喜欢我？」不只一个女同学说

    「你想多了，他只是对什么人都好，像个中卝央空调。」另一个女同学说。

    「这家伙这么体贴却没交过几个女友，一定是个基。」不少男同学议论他。

    「你肯定是个基！！」某个男同学开心的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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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这种体质也不是一无是处──它简直是为当演员而生。

    因为敏卝感，奥斯汀小时候是个性格细腻又爱哭的小孩，身为一个男孩子，难免被要求有泪不轻弹；但在演戏时哭，他反而会受到赞赏。

    尽管如今的他已经成熟了，不会轻易掉泪，甚或非到必要时不会喜怒形于色。然而表演仍带给他很多快乐：藉由表演，他能暂时放下现实中矛盾又苦恼的自己，纵身跃入另一个角色所身处的时空，探索他的爱恨情仇，并从他的观点重新思考和感受一切。

    无实物表演，更是他大展才华的园地。当不少经验比他丰富的演员，苦于没有道具和场景供他们融入剧情，奥斯汀可以仅凭着剧本上寥寥几句台词和场景描述，就将他脚下的舞台踏成栩栩的戏剧天地，令自己和观众们都沉浸其中。

    随着年龄和见识的逐步增长，奥斯汀又发现这种敏锐心性的用途：比常人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理解身边人和虚构人物的性格。

    他能轻易体察出别人在面对不同情境时，不经意的情感流露，从而推测出他们所在意的事物或潜在的雷点。他也会经由语气、肢卝体语言来判断他们的性卝情，比如弯腰驼背、说话怯生生的人个性较自卑，谈吐文雅、动作又不疾不徐的人，即使穿着破旧，也可能是个涵养丰富的雅士，语调高卝亢又动作丰富多变的人通常活泼又爱玩。

    这使他在表演时，能轻易演活所扮演角色的性格特征，而不需要导演太多的指令。他只消模仿自己所观察到的人物面貌，然后加以排练就行了。

    「天生的演员。」早在十多年卝前，就有影评家如此形容小奥斯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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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奥斯汀－海曼不是没想过从事其他行业的可能。在他暂停演戏的那段时间内，他还曾经认真考虑用其他方式实践他的大银幕梦。

    编剧是奥斯汀认真考虑过的行业，他也在校内的剧本创作比赛得过奖，但他深思熟虑后打消了从事此行业的念头。他早在修读电影制卝作课程时，就被教授提醒说美国电影产业里，编剧虽然多如过江之鲫，却只有极少人的成果足以打动明星和导演；也因此，在好莱坞从事编剧行业者，多半有另一个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正职」。

    作为一名电影电视学系的学卝生，导演也曾是奥斯汀的梦想，但历经了一些探索和实习，他就察觉这一行不太适合他。每位导演想推出作品，都必须历经繁杂的准备，并与制片人、明星、剧组等各方人马斡旋，那些程序足以把他的创作热情给耗得一干二净。

    况且，他不仅表演天赋被钦点过，又已经有现成的表演经验。不走较为简单的演员之路，却发展困难得多的导演或编剧生涯，是舍近求远的事情。

    将万事考虑完毕后，奥斯汀海曼的内心中已经出现了清晰的愿景──他想成为好莱坞演员，不仅是明星，更是本质的、启发人心的演员！

    不过，光有梦想，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