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结
燎帝自从派去处理令山私兵的人回来禀报说私兵失去踪迹，就一直情绪不稳定。
余瑾本以为这种不稳定只是的单纯的因为燎帝不顺心，却没成想余楚告诉她燎帝的寝殿里被人下了药。
“对燎帝下手……”余瑾站在书案之后正在给司璞写信，她放下笔，看了一眼外面，“凛。”
“殿下。”
“去看看皇后在不在宫里。”
“你怀疑是皇后做的？”余楚问道。
余瑾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外面起了轻风，雨水夹杂在风里透过窗户打进了屋里。
“燎帝的议事殿和乾御殿连我们都安排不进去人，可见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人，但是皇后不同，皇后是燎帝的暗卫，燎帝对她有着超过其他人的信任，因此有机会做手脚的只有皇后。”
“你也说了，燎帝信任皇后，而身为暗卫，对主子有着绝对的衷心。”
“可是五姐，你忘记了一点。”余瑾就那么靠在窗口道：“皇后首先是燎帝的妻，其次才是燎帝的暗卫，而且，皇后有三皇子，一个母亲绝对会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
“燎帝忽略了这一点，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
余楚笔直的站在一旁，听余瑾这样说，她也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皇后想杀了燎帝，帮余恒夺权？”
她说着又疑惑道：“可是燎帝若是现在死了，你是太子，名正言顺登基的是你……”说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所以皇后下的是慢性毒药，她在给余恒除掉你留出时间！”
“恐怕不止如此。”余瑾手指轻轻敲着窗沿，“我若是皇后，干脆借着燎帝的死，将太子和四皇子一并除掉，到时候皇位便一定是余恒的。”
“皇后想将弑君的罪名扣在你与余凌的头上！”
余瑾调侃道：“五姐，你也渐渐聪明了。”
余楚：“……”
余熙虽为大皇子，但是眼下所有人都知晓他是站在余瑾这边的，只要到时候余瑾和余凌坐实了弑君的名头，那么余熙作为余瑾这一派的人，自然就被牵连，剩下的五公主是女子，六公主早夭，那么南渊就只有余恒有资格称帝了。
“我其实有一点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同意和大皇子结盟？”余楚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余瑾并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窗沿上的一根木刺，他轻轻道：“不过是因为他小时候冬日里给我送过炭火，我记着了。”
余楚想到了余昶的下场，“所以，你那样残忍的杀了余昶是因为他当年摔死了你的猫？”
听闻“残忍”二字，余瑾的手指骤然一僵，她猛然望向余楚，眼底带了一层薄雾，有些磕绊地问道：“五姐，你觉得我……残忍吗？”
余楚一见余瑾的表情，就知道这人误会了，她立刻摇头解释道：“残忍不是说你，而是说他的死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没有说你残忍的意思。”
余瑾眼里的惶然还未退下，她面对司璞的时候慌张和害怕今日终于在余楚这里也遭遇了。
在梧州那会儿，她因着别扭和闪躲，刻意对着余楚没有隐瞒，她想趁着心里还有怨的时候让余楚看清她的真面目，这样即便余楚当时疏离她，她也不会太过难受，可是余楚没有，她依旧把她当做需要护着的弟弟，也因此，余瑾终于愿意重新接受她的五姐。
可是现在，听到“残忍”两个字的时候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和被拆穿的惊慌瞬间席卷上来。
如果她没有重新被接受，她不会这样害怕，可是她再次得到了她的五姐，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她很珍惜，于她而言，现在的余楚是和将军府一样的存在。
比从未得到更让人绝望的是自以为是的失而复得。
余楚去牵她的手，发凉的指尖让余楚心尖一颤，她眼眶发胀，上前一步抱住余瑾，“小七，五姐永远不会觉得你残忍，也永远不会再抛弃你。我虽是大夫，行医救人，可我不是大善人，我心肠没你想得那样好，你不必在意太多。”
“我总怕你们觉得我残忍，觉得我可怕。”余瑾抬手回抱她，她阖上眼睛，“我总怕你们发现我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温润便不再要我。”
“我姐，我很怕。”余瑾埋在余楚的颈窝，轻轻蹭着，“我很坏，心狠手辣又眦睚必报，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再被抛弃。”
“我怕极了。”
她告诉过自己要做一个温润雅致的人，做一个司越那样的人，于是她从小便笨拙地去模仿司越，可是最后她发现她是个劣质品，就算表面再怎么像，她心底依旧阴暗又残暴。
“司璞跟我说没关系，你也和我说没关系，可其实你们会被我吓到对不对？”余瑾因着“残忍”二字情绪彻底失控，她的软肋只有将军府和余楚，她太珍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了，她生怕失去。
她到现在都不敢让将军府，不敢让司璞知道最开始遇见他们一家的时候，她算计过他们，将军府的真心被她算计过，她从来小心翼翼的捂住那些过往，她怕一旦戳穿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余瑾可以不在乎帝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却不可以失去将军府和余楚。
余瑾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不可以喜欢这样的我？”
她尝试过去改，一开始将军府确实慢慢让她化解了心底的戾气，可是她小时候遭遇的那些又注定让她无法手软，面对余昶他们，那些被欺辱嘲笑的画面便会出现在眼前，她没办法善良。
余楚只觉得喉咙里堵住了什么，她拍着余瑾的脊背决定将一切摊开来讲，她缓缓道：“小七，你听我说，就算有些行为过于残忍，那也不是你残忍，是那些人该承受的。我不劝你手软，也不劝你善良，我们都没有遭遇你遭遇的，谁都没有立场劝你。我知你恩怨分明，也知你眦睚必报，可是世间不就是这样吗，一报还一报，那些账该怎么样算就怎样算。”
“说的直白一些，在我心里，你是需要我爱护的妹妹，是错也是对，对还是对的无条件爱护的家人。”余楚一点一点的抚着余瑾的后背，感受到余瑾渐渐平复下来，她推开余瑾，让余瑾看着她的眼睛，她继续道：“小七，不要害怕好不好？”
“你要相信司璞，相信将军府，也相信我。你是我们的家人，没有人会嫌弃你，更没有人会抛弃你。”余楚忍着酸涩和心疼解释道。
原来当年她的抛弃对余瑾的伤害这样大，以至于到现在竟成了余瑾最恐惧的事情。
她后悔却无济于事，如果再来一次，她知晓自己带不走那个小男孩，她从一开始便不会对她好。
有些东西，不尝试，得不到，便不会心生期盼。
得到再失去太残忍。
“当年的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你忘记那一次好不好？我们都忘记它。”余楚忍不住落了泪。
看到余楚的眼泪，余瑾有些无措，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当年抛下她一个人离开，余楚同样难过又愧疚，但是她却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只记得余楚抛弃了她。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当年她们都不够强大，是燎帝害得她们。
她红着眼睛安慰道：“五姐……我忘记它，你不要哭。”
余瑾抬手用衣袖去给余瑾擦眼泪，余楚顺手捏住她的手，余瑾的手和她的不一样，她自己的手是比较软和的，余瑾却是骨节分明又硬朗一些的，也因着这个她从未怀疑过小七是女孩子。
“以后不要乱想了，就算乱想也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恐惧没有那么难以启齿，谁都有害怕的时候。”
余瑾低低地应了一声，两个人沉默的拥抱。
那些恐惧和自卑像是冬日里的大雪，遇见阳光明媚的天，慢慢就融化了。
至此，十多年前的心结彻底解开，而无论是面对司璞还是余楚，余瑾再也不会害怕自己的残忍。
凛回来的时候，余瑾已经再次回到案前写信，她昨日收到了司璞的信，那人在信里控诉好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皇后不在宫里。”
余瑾将写好的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果然是这样，知道自己约莫回不来了，便提早给余恒做好了打算。”
凛接过信便出去了。
余瑾手指敲着桌子，沉默片刻问道：“五姐，我若是要杀父皇，你会拦我吗？”
“会。”余楚站在窗前，她道：“司璞嘱咐过我让我看着你不可以弑父，而就算没有他的嘱咐，我也不会同意你去动手。”
“余瑾，你不可以背上弑父的名，就算你再恨他，你也不可以亲自动手。”
余瑾眼里慢慢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那我见死不救可以吗？”
“我可以假装没有看见。”
她对燎帝并没有什么父女之情，虽然小时候他很宠她，可是她也记得她的母亲是因为他偏心祺嫔而死的，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所以她是怨恨燎帝的，因此她毫不犹豫选择余瑾和将军府。
“你打算怎么做？”余楚问道。
余瑾将狼毫笔放回原处，垂眸掩饰住眼底的神情，嗓音带着清冷，“三皇子必然知晓皇后的安排，等燎帝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必然动手然后栽赃我和余凌，那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余楚瞬间知晓了余瑾的打算，她轻声道：“若是到时意欲弑君的人是余恒……”
余瑾颔首，“若是意欲弑君的人是余恒，那么他那时便只有一条路。”
“谋反。”余楚接道。
“对，只要到时做个漏洞，他一定会逃跑。”余瑾肯定道：“余昶的私兵就在他的手里，但是他藏在哪里我并不知晓，若是谋反，将军府的两位将军都在外是最好的时机，而那些兵就是他的底气，到时便可一网打尽。”
“我需要做什么？”
“暂时保住燎帝的性命。”
余楚诧异，余瑾笑着解释：“物尽其用。”
除掉了一个三皇子，还有一个四皇子，他到现在还没看到余凌的安排，而燎帝反正都是死，不若物尽其用一下，更重要的是，燎帝若死了，她作为太子便要登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等着司璞回来参与她的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