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反杀（三）
武平侯府抄家那日，余瑾就坐在和司璞经常喝茶的那家茶楼的二层，依旧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对面由以前的司璞换成了余凌。
“四哥，我存在这里的雾峪被你喝了大半。”
余凌闻言当着余瑾的面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余瑾失笑。
两人静静地喝茶，气氛竟带着一丝和缓的平静。
等街上传来辱骂的声音时，余瑾放下茶杯，朝外看去。
他们在二楼，视野很好，可以俯览整条街道。
“我不认为武平侯府会就这么轻易地被发落。”余凌眼尾一扬，带着些肆意。
余瑾淡淡道：“年老体弱，死在路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余凌嗤笑一声，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杯子，听着那声脆响，他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余瑾朝着外面又看了一眼，刑车里的人身上都是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浑身狼狈的不像样子，她手指敲着桌子，意味不明道：“可惜令山的兵撤走了。”
她最开始和司璞计划的是逼余昶谋反，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草率的被抓了，连跑都跑不了，不过没关系，只要那批私兵还在，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毕竟没了余昶还有一个余恒。
余凌懒洋洋的撑着头，他将杯子推到余瑾的杯子旁，随即抬眸望向余瑾的眼睛，勾唇一笑，他道：“余瑾，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行动。”
余瑾淡笑，手指轻轻一推，和余凌的杯子轻碰一下，而后她道：“总归不会让四哥失望。”
余凌走后，余瑾独自一人又在茶楼坐了许久，一直等到长空过来，“如何？”
“余昶看着自己的母族被杀，最后自戕。”
“嗯。”
余瑾应了一声便垂眸继续喝茶。
余昶让人摔死了她的猫，她便将人拴在马后活活拖死，而赤北侯府，她让余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让他也体会她当时的无助和徒劳的挣扎。
她向后轻轻一靠，阖上眼睛，平复心底的戾气。
然而片刻后，心底情绪依旧翻涌，小时候那一幕幕被欺辱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将杯中的热茶倒在一旁的盆栽中，随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还有宫里的慎妃，那个在她母妃死后还要奚落她母妃的女人，她要亲自解决。
余瑾乘着马车径直去了皇宫，堂而皇之的进了慎妃的宫里。
她到的时候，辛长德正拿了毒酒和白绫，让慎妃自己选。
见到余瑾，他朝她行礼，“太子殿下安。”
“公公怎的动作如此之慢。”余瑾逆着光站在宫殿的门口，漠然问道。
辛长德道：“慎妃娘娘不肯选。”
余瑾走到他的身旁，看到一旁小太监手中托盘里的白绫和毒酒，她道：“既然这样，我替慎娘娘选择。”
“长宥。”
长宥从暗处走出来，又将怀里的瓷瓶拿了出来。
余瑾将其放在托盘上，“公公知道如何做了吧。”
“奴才明白。”辛长德将手中的拂尘一甩，指挥着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摁住慎妃，“既然慎妃娘娘狠不下心，那么奴才帮您一把。”
余瑾抱臂站在原地，轻轻道：“慎娘娘，您若是快一点，说不定能追上赤北侯府众人和二哥。”
慎妃拼尽全力的挣扎，闻言冷笑，“你无需欺骗我！皇上说的只是流放！”
“可是路途之中什么意外都有。”余瑾说：“听说二哥是被拖在马后活活拖死的。”
慎妃恍然明白过来余瑾下手了，她望着余瑾的眼神怨毒又憎恨，“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余昶也是这样骂我的，可是他先不得好死了。”余瑾面色平静地道：“现在轮到您了。”
“您放心，这个药不会立即让您死去，会折磨您七日。”余瑾欣赏着慎妃惊恐的眼神，继续道：“余昶在梧州散播了瘟疫，我本打算让他看着您这样痛苦挣扎的死去，就像我看着夏大夫一样，但是他太不中用了，竟然连见您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争取不到，那就只能您自己受着了。”
“啊，对了。”余瑾本来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侧头道：“因为您实在不会说话，所以等下会有人过来帮您割掉舌头。”
“余瑾！我是皇上的后妃，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慎娘娘，我的母妃是父皇明令禁止不准提起的人，您侮辱她的时候也不记得她是父皇的后妃啊。”她淡淡道：“我只是在帮父皇除掉不遵圣命的人，父皇不会怪罪我的。”
说完她抬步离开了。
接下来还剩余恒和余凌。
不是他们要杀她，而是她要杀他们。
司璞带着军队连夜赶路，全军急速行进，他知道自从他离开斟京，斟京里的人就会蠢蠢欲动，余瑾也会开始行动，他要尽早平定边境，然后亲眼看着他的太子殿下登基称帝。
连着行军半个月，余瑾觉得士兵们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他下了命令，让他们就地扎营，休息一晚。
不仅是士兵要休息，司璞更是要给燎帝的人一个行动机会。
这一路上有好几波人前来刺杀，但是他带着的亲卫都是他亲自训练的，没几个刺客能近他的身。
再过两日他便能到达边境，这是斟京里的人最后的下手机会，他得一下子除掉，免得带到边境去，惹出更大的麻烦。
晚上用了亲卫送来的晚饭，司璞一个人去了旁边的河边。
许久，司璞缓缓转身，他的身后站了一个人。
来人穿着士兵的衣服，手里没有武器。
“皇后娘娘。”司璞有些惊讶，“没想到皇上会派你来。”
皇后没有理会司璞的话，猛然欺身上前，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司璞身体后仰，躲过匕首，紧接着右手拍到皇后握着匕首的手腕，另一只手蓄起内力一掌拍在皇后的肩膀上。
皇后不躲不避，拼着这一掌左手翻转，一枚银针射了出去，司璞撤了手上的力，侧身躲过银针，再转身，迎面而来的又是皇后的匕首，她学到的都是杀人的招式，一招一式简单粗暴又格外狠辣，却招招致命。
司璞的武功也不赖，同样丝毫不留情。
胜负很快就分了出来，司璞在最后的时候，夺了皇后的匕首，抵在了皇后的脖颈处。
皇后这时候忽然笑道：“小将军武功果然高。”
司璞没出声，只是看着皇后。
皇后本也没打算司璞回应她，她看着司璞的眼睛道：“你对余瑾还真是尽心尽力。”
司璞抿唇不语。
皇后站起身，司璞收回了匕首，他没打算杀皇后，皇后要死也该由余瑾来解决，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卫贵妃的仇。
“但是，司璞，你忘记了一件事情……”皇后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斟京里流传的那些话是会成真的，这个从来没有过意外。”
司璞这次直接厉声打断了她，“闭嘴！”
皇后看着司璞一直平静的神情忽然变了，她笑了笑，丝毫不惧的说出了传言的后半段，“帝王家的小皇子和将军府的小公子注定殊途。”
“这句话可不只是说小皇子和小将军啊，它说的更是皇帝和将军。”皇后的眼里带着恶意，“就算是这样，你还想让余瑾做皇帝吗？”
望着司璞变得难看的脸色，她继续道：“司璞，权力会侵蚀人心，曾经无论多么信任，最后都抵不过猜忌。”
“燎帝和司将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曾经燎帝不是现在这样的，他和司镜绪相交是斟京里人人都要称赞一句的。
燎帝曾经也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小皇子，是司镜绪借着将军府的权势，再加上丞相府的势力，最终把他扶上了皇位，后来更是卫贵妃嫁给了他，卫国公府的势力直接助他坐稳了皇位。
明明开始的时候，谁都很好。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会走到现在这样。
皇后说的没错，斟京里的传言是会成真的，直到现在都毫无例外。
因着这些，司璞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他和余瑾不会的，他心里也还是害怕的，因为他们俩和当今的燎帝与他的父亲实在太像了，甚至是和前几代帝王将军都很像。
权力、野心、欲望……
人心是会变的……
但是……
“你也错了一点。”司璞缓缓开口，他的眼神和声音格外坚定，像是在说服皇后也是在说服自己，“余瑾就算想杀我也是为了保护我。”
说到这里，他嘴角弯了弯，“谁都会变，只有他不会。”
皇后闻言大笑，她笑的眼角带了泪，她说：“司璞，希望你永远这么天真。”
说完，她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司璞一怔，他知道皇室的死士会在嘴里□□，但是暗卫和死士是不一样的，皇后怎么会……
皇后看出司璞的疑惑，她没什么力气的靠在后面的树上，随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因为我从来不是暗卫而是死士，只有我成了死士他才会信我。”
她为了得到燎帝的信任，从一开始便甘愿成为死士，她当年真的很爱燎帝，甚至为了她可以去死的地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只剩下失望和怨恨。
所以那日燎帝派人通知她司璞提前前往边境的消息时，她毫不犹豫的给燎帝下了药。
她已经得不到自己的丈夫了，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如愿。
然而也不知道她儿子最后能不能斗得过余瑾，她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到了，就看余恒能不能抓住机会一举除掉余凌、余瑾和燎帝三个人。
司璞看着皇后忽然觉得可悲，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的男人，成了一个满身悲哀的人。
“司璞，你记住我今日的话，皇帝和将军终究会离心！”
就算到了最后，她也在挑拨余瑾和司璞的关系。
“可若是我最后不是将军了呢？”司璞轻声道。
皇后已经撑不住了，她甚至没听完司璞的话便失去了呼吸，最终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司璞喊了亲卫过来处理了尸体。
一代皇后，最终连皇陵都入不了。
何等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