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贵妃之死
司璞拉她的手，“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余瑾拒绝了他，“燎帝一早就派人通传过了，要我午膳去宫里用。”
她在对着将军府众人时，除了讽刺，极少喊燎帝父皇，只在外做样子时才会碍于表面功夫喊父皇。
一听燎帝喊余瑾过去，司璞直接炸毛了，“他喊你干嘛？！”
余瑾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他其实猜到了，大概是自己做的动作被燎帝发现了，但是他不打算告诉司璞。
“他肯定没安好心。”司璞撇撇嘴，“那老头一肚子坏水。”
“也就你敢这么嚣张的骂他。”
“告诉你个秘密。”司璞拿手挡住嘴角的一侧，朝着余瑾靠过去，“其实阿娘也总是这样骂他。”
余瑾眼里带上星星点点的笑意，眨着眼对司璞说：“他活该被骂。”
司璞朗声笑了起来，“阿瑾，你学坏了。”
等笑够了，他又说：“算了，你快去吧，我不耽误你了，省的去慢了他阴阳怪气。”
“嗯。”
司璞把他送出了府，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司小亓。
“二哥，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司璞懒洋洋的瞅了她一眼。
司小亓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你看你在小瑾哥哥面前总是装的一脸无害，说话也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就是个傲娇率真的小将军，结果他一走，你就立刻变脸，尤其是对我！”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幽怨与控诉。
“谁让你欠揍。”
“你跟我说说嘛。”毕竟现在有事要问司璞，于是司小亓忍着怼他的欲望说：“你是不是喜欢小瑾哥哥？”
“人小鬼大。”司璞弹了一下司小亓的脑门。
司小亓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直接炸毛，“司明雅！你又弹我脑门！”
司璞朝她龇牙一笑，露出一侧的小虎牙，“谁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么口无遮拦！还没大没小的喊我的字，不弹你弹谁？”
“你！”
司璞快步朝前走去，司小亓气呼呼地追在他身后。
她倒是想打他，但是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她好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还两副面孔！
余瑾踏进了议事殿的时候，燎帝还在批奏折。
他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燎帝先开口。
一时间整个议事殿都静悄悄的，过了许久，燎帝批完了案上的奏折才缓缓开口。
“你在查你母妃去世的真相？”
余瑾没瞒着，他也知道瞒不了燎帝，他也不想瞒着，于是他点头。
“查到哪里了？”
余瑾面上温和，他放下手中的茶，淡淡的开口：“父皇希望我查到哪里了？”
他说话间也不看燎帝，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桌上的茶杯，眼底的情绪全部遮住。
燎帝沉着脸不说话时，看起来威严十足，沉闷的气氛让人心里不自觉的紧张。
余瑾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手指一圈一圈的围着杯沿摩挲。
“父皇。”余瑾喊道，随即抬起头看着燎帝，“您爱过母妃吗？”
查了这么久，她开始疑惑这件事。
燎帝真的爱她的母妃吗？
燎帝知道余瑾该查的都查到了，他也不再隐藏。
“帝王的感情最不长久。”燎帝莫名笑了笑，“没有什么比得过权力。”
余瑾知道燎帝什么意思，他在通过所谓的不长久来影射她和将军府。
她没有继续理会这个话题，“父皇今日找我来想必不只是说这个。”
燎帝闻言，把面前桌子上的密报扔到了余瑾的脚下，余瑾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燎帝冷笑着道：“余瑾，朕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他当时看到暗卫呈上来的消息时，震惊不小，他没想到余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动作。
联合卫家不说，私见连妃，夜探永安宫，偷取丞相私印，威胁皇后，插手卫所调动，收拢官员……
哪一个都在昭示着余瑾夺位的野心。
余瑾摇头，他的嘴角还含着笑，“不，父皇，您是从来都把儿臣当做傻子。”
燎帝一直以为余瑾在他的掌控中，因为余瑾一直以来除了和司璞在一起的时候，行事略有些无伤大雅的嚣张，其余的都按照他的安排走的，但是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在偏离脱离轨道，等他察觉的时候，余瑾已经在逐渐脱离掌控了，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作为他的棋子，必须按照他的安排走。
他不介意余瑾有自己的野心，毕竟要用他训练他属意的继承人，但是他不允许余瑾的野心超出他的控制。
“你以为卫家真的是站在你那边的吗？”燎帝沉声道。
余瑾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燎帝，眼里透出来的是绝对的自信，他道：“各取所需。”
利益牵扯之下，卫家目前只能选择站在他这边。
除了将军府，她不信任任何世家，因此比起感情反而是利益更让她放心。
燎帝看着这样的余瑾，忽然想到了那个已经去世的卫贵妃，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真像。”
当年他的贵妃也是这样自信。
余瑾闻言不着痕迹的皱眉，她不喜欢燎帝看到她想起她母妃的样子，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别扭又反感。
在她看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燎帝从前若是真的那么爱她的母妃，又怎会允许后宫里的人害她，又怎会因为忌惮卫家便杀了她的母妃！
“父皇若是没什么事情，儿臣就告退了。”
她厌烦燎帝这样虚伪又做作的样子。
燎帝看着转身离开的余瑾，忽然开口，“余瑾，你的母妃是因你而死。”
他看得出来余瑾的排斥，他笃定余瑾查不到所有的真相，不然他不会是这样一副样子，最后的真相除了他就只有死去的卫贵妃知道，而他不介意告诉余瑾所有的真相。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体会当年的痛苦，余瑾须得和他一样痛苦，甚至比他还痛。
果然，余瑾停住了脚步。
燎帝缓缓的讲述卫贵妃当年的请求。
“你的母妃在怀你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后来因为意外那个孩子并未出生。你的母妃一开始也只是以为那是意外，但是后来无意间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和朕有关，所以她来质问朕。”说到这里，燎帝脸上带着回忆的表情，他的称呼也变了，“我告诉她，我忌惮卫家，所以不会让她生下孩子。”
他毫不在意的将他的忌惮和做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想来你也猜到了，以卫家的实力，一旦贵妃诞下龙子，皇后嫡子不会是对手，迫于压力，这个孩子就会是太子甚至未来皇上，朕不喜欢被威胁，所以贵妃不能有孩子。”
这些余瑾早就猜到了，所以没有太大的反应。
燎帝一直注意着余瑾的反应，他嘴角勾起，继续道：“朕本来给贵妃准备了绝子药，但未想到贵妃竟然懂医理，她发现之后发了脾气，朕那个时候也是喜爱贵妃的，所以后来也就随她去了，之后就有了你。贵妃来求朕，让朕留下这个孩子，并且提出了一个保住你的法子。”
余瑾瞬间全部明白了，她握紧了双拳，看着燎帝，脸色有些苍白。
“杀母留子。”她一字一句的道。
她的母妃为她铺了两条路。
燎帝毋庸置疑会让她“难产而死”，卫家若是因此认为余瑾害死了她，那么卫家从此不会待见余瑾，燎帝担心的余瑾做太子做帝王，甚至外戚专权的情况不会发生，只要余瑾不做皇帝，燎帝就不会容不下他。
而另一条路则是若卫家因此怜惜余瑾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便会好好待余瑾，就算燎帝不满，却也不会除掉余瑾，因为卫家会保护余瑾。
“你的母妃给卫家还写了一封信，要卫家照看你，可是卫家这么多年对你熟视无睹。”燎帝眼里带着一点笑意，“小七，卫家靠不住的。”
闻言，余瑾微微闭上眼睛，她的母妃太天真了，她并非卫家的亲生女儿，燎帝也并非她想象中那么爱她。
也因此她小时候受尽了欺凌，吃尽了苦头，只能在皇宫中挣扎着生存。
“你为什么会同意，你不是也爱她吗！”
就算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爱，至少是爱的，又为什么会允许她的母妃做这个选择。
爱一个人不是无论如何也想那个人活着吗？
燎帝闻言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望着余瑾的眼神带着恨意，“你的母妃为了保住你，主动提出了这个，朕是不同意的，朕当时是爱她的，但是她苦苦哀求，后来甚至给朕下毒威胁朕，她临产前，乞求朕保你康健一生足矣，可是朕看到你就会想起她，朕恨你，因为你，让朕失去了她。”
听燎帝这样说，余瑾骤然觉得他可悲，“可是父皇，母妃并非卫家的孩子，所以卫家不会推母妃的孩子上位，因为比起母妃的孩子，当年的卫二小姐也就是您的淑妃，她的孩子，才更有上位价值，她能带给卫家更高的荣耀。而且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着手除掉母妃了，母妃太受宠了，卫二小姐完全没办法和母妃争，而且他们也怕母妃的身世暴露，成为欺君之罪。”
余瑾看着燎帝的神情继续道：“卫家并不是蠢材，他们知道您那个时候忌惮卫家，欺君之罪往大了说，是会被满门抄斩的，这正好能够除了您的心头大患，他们怕了。”
“所以……”余瑾的声音变得格外缓慢，“父皇，您的忌惮和猜忌杀死了母妃。”
到现在为止，卫贵妃已死，就算她的身世燎帝知道了也没办法拿来做文章，因为燎帝没办法证明这件事，没有证据就无法下手。
说完这些，余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番话只是她强撑的坚强，说到底，她的母妃是为她而死的。
燎帝确实爱贵妃，可是因为忌惮卫家，所以不能让贵妃生下孩子，而贵妃最终为了保住她，选择“杀母留子”这一条路，甚至不惜下毒威胁燎帝，燎帝只能妥协。
可是她的母妃算错了，卫国公和夫人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他们根本不想推她的孩子做皇帝，她死了反而趁他们的意，燎帝也始终容不下她，容不下这个害死贵妃的孩子。
余瑾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太子府，她以前只是以为自己的出生导致母妃的难产从而害死了母妃，她一直愧疚，后来得知真相是皇后联合皇上杀害了母妃，她半信半疑，她始终疑惑母妃为什么让连妃接受皇后的合作害死自己，现在燎帝说出了最后的真相，一切就都明白了。
是为了让她活下来。
她的母妃或许是怕燎帝最后反悔，便让连妃动手脚，这样母亲保不住了，燎帝没有办法只能让孩子活下来。
她未曾想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她害死了母妃，而她的母妃本可以活下来的。
她宁愿是那个难产的结局，也不愿是“杀母留子”的结局，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她的母妃是那样爱她，她怎么来偿还那份爱。
余瑾回到太子府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连凛都进不去。
凛给司璞传了消息之后，就只能沉默的站在门外守着他。
司璞过来之后，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丝毫声响。
最后他实在担心，直接踹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了缩在床角的余瑾，他双手抱膝，脸埋在臂弯里，小声的呜咽。
“小瑾。”司璞站在床边，轻声唤他。
余瑾缓缓抬起头，见到司璞，她哽咽的喊他的名字。
“我在。”司璞也顾不上脱鞋子，他上了床抱住余瑾，低着头温柔地询问他，“怎么了？”
“我害死了母妃。”她哑着声音，眼里含着泪，“母妃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她是为我而死的。”
她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措又可怜，像是想要弥补什么却无从下手，最后只能一个人躲起来悄悄自责难过。
司璞将他脸上的眼泪轻轻擦掉，他知道现在怎么样安慰余瑾都不好用，他认定了是自己害死的卫贵妃，他需要这样哭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只是搂住他然后拍着他的后背，小心的安抚着他。
余瑾趴在司璞的肩膀上，沉默的哭泣。
良久，司璞感受到耳边的啜泣声逐渐消失，他侧眸，看见那人哭累了，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仔细的将人放倒在床榻上，又掖好了被子，随后轻手轻脚的下床，去了外面。
一出门，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查到了。”冽站在屋檐下，恭敬道：“殿下的动作是四皇子安排暗卫透给燎帝的，燎帝宣殿下进宫之后就将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殿下。”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
司璞站在廊下听完就摆手示意两个人离开了。
他能猜得到燎帝的想法，他直接这么告诉余瑾，一方面是想刺激余瑾，毕竟这件事余瑾迟早会查清楚，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另一方面应该是不在乎那些表面功夫了，毕竟太子已封，四位皇子的矛头现下都对准了余瑾，他只需要作壁上观，等着能笑到最后的那个儿子踏着其他几个儿子的尸骨站到最后就好。
父慈子孝的戏唱到了最后，已经唱不下去了。
他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海棠树，余瑾喜欢海棠花，搬来太子府之后就在院子里栽种了几棵海棠树。
司璞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他知道，斟京城内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夺嫡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斗争在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