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岁巷
路上,马涛问:“来我家吃?”
“回去吃,我这国庆夹着中秋的还在你家吃,邻里邻居的再迟钝都知道我家里有问题了。”李思说,又顺带说前两天晚自习前和人打架的事情。
“孙葛?”马涛问。
李思说:“咋?你认识?”
“嗯,早几天在小卖部胡搅蛮缠来着,非说我家卖的零食有毒。”马涛吐槽,那人像个二百五似的,趾高气昂地过来,马涛一开始以为真是自己零食出现问题了,结果私了他不乐意,公了他也不乐意,就知道是来找茬的了,打了电话到后勤办公室,刚说一句“张主任”,那人就带着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
“有贼心没贼胆。”马涛评价。
李思附议:“估计以后不会来找茬了,我把他胳膊卸了。”
马涛猛地一刹车,李思赶紧说:“又安回去了。”
马涛回头看她,李思抿抿嘴:“真安回去了,最多就这两天行动不太方便。”
马涛问:“没记过?”
“他先惹的事,没记我的,不过怎么说他胳膊被我卸下过了,就两人都没记。老姜,啊,就是我们班主任,说他胳膊有毛病,很容易脱臼,说我最多就是力气大了一些。”李思说,想想又笑,“一个男生,这么废。”
“你安稳些吧。”
“知道知道。”李思敷衍,又催,“哥啊,你快骑吧。”
马涛又蹬起来:“下午还来?”
“来啊,应了的。”李思坐在后座,轻轻晃腿。
这座城市可真好啊。你看,虽说进了秋天,这两边栽的法国梧桐还绿着,只叶尖儿微微泛着黄,绿荫洋洋洒洒地落下,遮盖了中间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李思老家在珠湖市和昭阳市交界处,搬家时思考了许久,到珠湖市还是昭阳市,虽然都是十八线小县城。只是看房时,李思看中了现在房子在的那条巷子:百岁巷。名字由来据说是早年间,这个巷子里有几位老人活过了百岁。而且这里距离她大姨家也近。李思不求什么,只求外婆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母亲在京城继父那边安安稳稳,没有烦心事儿。其他的就不再想了,如果可以,她倒是挺希望她父亲一直不要出来,别再来打搅她母女俩,过去十几年昏暗的日子真的不要再有了。
百岁巷位于老市政府——市政府前几年迁走了,老市政府与摆摊的钩带河街靠近。钩带河街的清晨是吵闹的,每天六点半时,路过这条街的不止中学生,还有出来买菜的大人们,于是鸡鸭鹅叫声、叫卖声、还价声、车铃声,路过学生边赶路边背诵课文的声音,还有大人说小孩起迟了的骂声,嘈杂得混在一起,倒是和谐得很,谁也没干扰到谁。
李思和马涛路过时,还有零星几个还在出摊,也有一些中午刚下班的人现在过来买菜,和摊主还价:“这都不新鲜了……”
在钩带河街与西后街交叉的路口卖着卤味面筋、卤味干子、盐水鹅……开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来自临省,当地话没学明白,加拉着邻省口音的珠湖话,听着有趣得紧,就像是咸鸭蛋与松花蛋拌在一起似的。
李思想想,自己的地方话好似也没学明白。珠湖市与昭阳市虽说隔壁,但是江南一带的特色之一就是十里不同言。
不过如果刘明在,他可能还会反驳:没有十里!他家和他家的游戏厅相隔没有十里,方言就有不同了,最经典的,就是“去”这个字,他家那边是“克”这个发音,到了这边就是“ki(四声)”的发音,刘明他们刚过来上初中的时候就被笑话过,后来就改成了在校讲普通话。你看,普通话的普及还是有必要的,至少不会被笑话,大家也都听得懂。
珠湖市最有名的便是咸鸭蛋、松花蛋、蒲包肉、盐水鹅。其实熏烧鸭、盐水鸭也不错,但可能是鸭要留着下蛋,因此熏烧鸭、盐水鸭见得不多。这家的卤水是真的不错,李思外婆有时候会前一天买点卤味干子或者卤味面筋,卤水留着第二天一早下面吃,味道也是真香,不比中市口那边的面店差,虽然两者是不同的滋味。
李思让马涛停一停,下车去店里买了五角钱干子、五角钱面筋,她最近挺爱吃这个的。“师傅,多放些汤嘞!”
“好嘞。”那师傅从水里捞出大块面筋,刀子利落地切下一块,扔到称上,“嘿,刚好。”又利落地切片,装进塑料袋子里,老板娘拿过放在一边的卤水桶,倒上一些,刚好把面筋淹没,迅速扎紧,连同刚刚称好的干子一并递过来。李思把一枚一块钱硬币递过去,老板娘笑着接了:“常来。”
“哎。”李思应上一声,提着两份熟食坐到马涛后座。
珠湖市对外来客其实没有多包容,就比如这一家,常常被称为“侉子”,是街坊邻里的谈资;但又很包容,你看,只要勤劳点,总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安安稳稳富裕地过完一生。
李思一家刚来时,那些街坊对她们并没有多在意,看到了打声招呼就过去了,后来是听说了她是珠湖中学的学生,又听说是中考第一,李思明显就感觉到隔壁邻居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李思不在意这些,只是每天上学放学,隔壁邻居会问候一句:“呀,上学去啦,饭吃过了吗?”又或者,“放得好晚,高中生太辛苦了。”这些和她在昭阳市的时候不一样,让她感觉不适应,却又是很舒服,是一种活在阳光下的舒坦。
马涛骑着车划过转弯,李思看着要到家了,坐在后座整理衣服,书包肩带重新回到肩上。
“呆不下去就过来。”马涛说,“你大姨说的。”
李思点头:“好。”
马涛一脚在脚踏上,一脚撑着地,看着这个妹妹进了家门,叹了一声,真不知是该说好事多磨还是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