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确定吗
“无心槐,这是什么东西?”
仇不平一副陌生至极的样子。
五人一对眼,他不知道。
“这是一种顶级的散功香,”李莲花解释,“严莫华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反抗之力的。”
“这香是在他房间的香炉里发现的。”李相夷补了句。
“不,”仇不平直摇头,“不对。”
“我给他下的是烈性迷香,掺在了安神香里。”
“但,”方多病疑惑道,“我们并没有在香炉里,发现迷香的味道。”
仇不平听罢,也困惑了。
这怎么可能呢?
“有人换了你的香?”小笛飞声提示。
仇不平否定,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
再说,换掉香有什么区别,不管是烈性迷香,还是无心槐,严莫华都会死啊。
除非,一开始就没有换。
“那你确定,”笛飞声揪住个疑点问,“你下的药是烈性迷香吗?”
“我……”仇不平犹豫了。
他确定不了。
药里最直观的,就是安神香的味道。
他没有特地去嗅过,因为——
李相夷目光一狭,问出关键。
“那药,是你自己的,还是谁给你的?”
仇不平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惊讶的,不解的,难以置信的,又不顾一切地相信着。
他从长久的缄默里,缓慢而胆怯地抬起视线。
“是……”
口中喃喃吐出一个名字。
五人目目相视,亦是讶然。
过了会,李莲花想起什么道,“令堂的易容术,和换装术天下一绝,天底下鲜有人能望其项背。”
“你的技艺承袭令堂,可有……”
教给过什么别的人。
白日里,监察司的人展示那些面皮和衣裳时,他们就发现,那制作手法,跟陆金娘的很像。
仇不平眸光幽深,“我教给过……”
他再次吐出那个名字,艰难得,就像那个名字裹满了荆棘一般。
随后,整个人为之一震。
仿佛置身无与伦比的平静里,而后被一记飞天巨石砸中。
他铁手微动,落目其上。
“这只铁手,是他送我的。”
一滴湿润的液体,徘徊在通红的眼眶周围,被火折的光灼得烫极了。
似乎能烫进心口去,烫出血印子来。
他哽了口气,笑道,“李先生,我是不是……”
“一个笑话?”
李莲花几人不知安慰他些什么好。
张了张嘴,皆默然下去了。
这世间果真是,人心难测。
良久,李莲花深吸了口气道,“离开这里吧。”
“监察司的手段可不止这些,”他扫过对方身上的伤,“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仇不平拒绝了,“我想亲口问问他。”
“愚昧,”笛飞声直言,“简直是自寻——”
李莲花一记眼刀投去,“死路”两个字被摁回去了。
投完,面向仇不平劝道,“你还记得你姐姐临终前的话吗,她让你做什么?”
仇不平一怔。
锋利的眉眼融化下去。
是了,阿姐让他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那是她离开前最后的遗言。
见人动摇,李相夷添柴道,“是啊。”
“你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置自己于险地呢。”
仇不平有些被说服了。
他启唇欲说话时,一颗脑袋从门口探入。
“好了没,监察司的巡逻队往这边来了。”
南宫弦月紧张道。
仇不平一咬牙。
“我走!”
言罢,又是一忧,“这锁链——”
他话没说完,李莲花就使了个眼色。
李相夷和方多病当即上前,暗劲一震,锁链就断开了。
好吧,饶是寒铁所打,对他们来说,也根本不成问题。
自己的功夫,还是有待提高。
“阿飞,”李莲花点名,“你送他出山门。”
“为什么是我?”笛飞声不明白。
爱管闲事的,要找也是找李相夷和方多病。
再不济,还有个小的自己。
外头还站着个望风的呢。
“过来。”李莲花勾手。
笛飞声挺立在原地,是半点也不动。
李莲花只好倾身过去,压声道,“我让李相夷跟你打一架。”
笛飞声眼眸登时闪现光彩,提价道,“两架。”
小的自己跟李相夷老有架打,他可落太多了。
“成交。”李莲花说。
笛飞声二话不说,拎过仇不平后领,身形一晃,就没影了。
余下的,只有一股风。
李莲花一笑。
这确实是老笛最合适啊。
三个小的明天还要打擂台,奔波来奔波去的,多耗神耗力。
方多病腿脚快是快,但也比不上他。
而且,老笛会来硬的,硬把人送出山门去。
仇不平就是想反悔,也反不了。
而此时的李相夷,压根不知道自己被自己卖了。
还傻傻地思考,老狐狸说了什么,让阿飞一下就转了性。
“我们走。”李莲花挥下手。
几人拔步,飞速离开柴房。
刚走,监察司的人就到了。
他们望着倒地的同僚,断裂的铁链,以及空空如也的柴房……
心中咯噔一响,“不好,犯人跑了。”
领队从地上揪起个人,哐哐两拳把人打醒。
“人呢,你们怎么看的人?”
那人半睡半醒,瞄眼屋内,才后知后觉惊乱起来。
“我,我不知道,脖子突然一痛,我就晕了。”
“笨蛋,”领队骂道,“是有人把他救走了。”
“看清楚是谁了吗?”
手下的沉默,让他明了了答案。
又问了几个人,皆是如此。
他们连人影都没瞧清。
“废物!”
领队骂完,指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去禀报宗政大人。”
他才不要亲自禀报,去触上司的霉头。
省得犯错的不是自己,也要被殃及。
“是。”那几个人战战兢兢地去了。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几个人,除却一个,都已到客栈,各回各房了。
没多久,和衣而躺的李莲花,莫名从黑暗中睁开眼。
他从床上起来,又出门去。
半夜已过,月亮往西偏移。
斜倚的清透辉芒,柔和地洒在月白长衫上。
那长衫,是昨日穿到现在的。
他越走越偏僻,偏僻到人迹罕至的树林里。
以至于月华,都被打成了斑驳的碎片,随着步子,在衣衫上流动摇曳。
一切都那么静,又那么不静。
嗡嗡嗡——
一只小昆虫,振动着翅膀,而发出微小的声音。
李莲花的耳朵动了动。
他继续往深处去。
此时,笛飞声不止把人送到了山门外,还一鼓作气下了鹿鸣山。
落地时,他一搡人。
“不会有人追得上你了,别作死回来。”
“省得浪费我一番功夫。”
仇不平无言,倒不是对他的话。
而是笛飞声的轻功,飞得他想吐。
他扶着棵树,干呕了好一阵。
但因为腹中整天米水未进,实在吐不出什么来。
缓罢好一会,他挣出两个字,“多谢。”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身衣裳,一张面皮,还有一瓶金疮药。
这都是李莲花出门前准备的,装在袖子里。
他也不知道,那两只袖子为什么那么能装。
什么都有,又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衣裳是仇不平的衣裳,早从他客房里摸出来的。
面皮则是神不知鬼不觉,从“赃物”里偷的。
只有金疮药,是李莲花的东西。
他把这些一股脑丢给仇不平,“接着。”
仇不平七手八脚接住,分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刚要言谢,笛飞声已一展轻功,融入了茫茫夜色中。
他换好行头,把血衣扔进路边的荒草里,就朝反方向遁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听见潺潺的水声。
是一条河。
行至河边,捧罢两口水喝。
喝完再要赶路,忽地想起什么。
他返回河边,右手从左袖口探进去,摸上肩头冰凉的硬铁。
闭目沉沉考量许久,他睁开眼,似是下定某个决心。
五指一用力,喀嚓——
整条铁质胳膊脱落下来。
他奋力甩向河面,扑通一声,水花高溅。
铁手则沉下不知名的河底。
袖子空荡荡地,随风翩跹着。
镜芜山庄的深林里,一双匿在暗处的眼,随李莲花的背影移动着。
眼的主人抓在树上,似只灵活的猿猱。
李莲花走一段,他就跟一段。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悄然地跟近又跟近。
李莲花耳朵再度一动,气定神闲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一团粉末迷在眼前。
步子变得踉踉跄跄,没多会功夫,他就七荤八素地栽倒在地。
树上的人跃下来,降在旁边。
“嘿嘿,”他摇头晃脑道,“真弱啊。”
“不过也好,省得我出手了。”
他蹲下去,伸手捏捏李莲花的脑袋。
随后尖利一笑,“这头盖骨,长得还真是完美。”
欢天喜地一阵后,他从腿侧抽出把小刀。
高高举起,狠狠放下。
银亮的锋刃,直切脖颈。
可就在划向皮肤的那一刻,一道刚劲的力道,擒住他手猛地一折。
他手被迫张开,小刀掉往地上。
砸到石头,发出清脆一响。
继而本该昏迷的人,利落起身,另一只手掐住他脖子,反贯向一棵树上。
他后背狠狠一痛,肺腑震了三震。
欲出爪袭击,脖颈的力道紧了几分。
“我劝你老实点,”李莲花眉目冷峻,“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这手会不会捏断你的骨头。”
人老实是老实了,却还是忍不住冲他龇牙。
那牙是一口钢牙。
“你骗我,你诓骗我!”
李莲花的确耍了点小骗术,来请君入瓮。
那些迷药,对他可不管用。
一来是在府衙查验尸体,发现凶手使用了迷药后,他们就请人配了解药。
二来他有扬州慢,大多数毒都能排解化掉。
“正所谓兵不厌诈,”他道,“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目光挪至人鬓边的,一朵红花上。
“巫尔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