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杳寒山
一夜奔波,次日天明时分,柳月亭已然跋涉过重重山水,虽不知身于何处,但也粗略晓得,已是深入到了南中州北部一带。接下来,就是要跨越边界,去往师父所说的“杳寒山”一带,与先行出发的师兄们汇合。
回看这一路,昼夜兼程,不曾吃过一顿好饭,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这眼下,剩下的路程已是不远,加之连夜赶路,有所疲乏,他这会儿难得放慢了脚步,悠然行在道上。
自从昨日,从那一位老渔夫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他心中本来有些忧虑,但在后面,也并没有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兴许是为谨慎起见,这边的一些村庄城镇入夜后活动较少,不过白日里倒是一些如常,跟青凫国那边也没有什么两样。
一阵树枝摇晃的声音响起,跟着时,天上掉下来几个果子,接连砸落在地面上。
柳月亭低头看去,认出是几粒青黄色的酸枣。这些酸枣掉落下来后,树下一位老妇人便朝这边过来,她背上背着一个箩筐,身形略微佝偻,慢慢走到这边,弯腰去地上捡。
“这位大娘,请问‘杳寒山’是如何走法?”柳月亭驻足而立,面朝过去,微微点头道。
一声询问,那老妇似乎仿若未闻,手上的活不断,捡起来一把果子,放进背后的箩筐,又在躬身捡拾。
“这位大娘,在下路过此地,方便问个路吗?”柳月亭又问一声,但那老妇依然是仿若未闻。他眉头一皱,心想对方大概是耳朵不好,目光稍移,不远处的那颗酸枣树上还有一位老者。那树极高,直有六七丈,密集的枝叶间,上下结满了一簇簇的青黄小果,那老者此刻坐在一处树杈,手上摆弄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看来刚才落下来的果子,就是由其打落。
“这位老丈,方便问个路吗?”柳月亭冲那老者喊道。
“什么?”那老者回应一声,有些气喘吁吁的,沙哑着嗓子。
“在下初来乍到,难辨方位,想问下‘杳寒山’怎么走,还要烦请相告--”柳月亭拉长声音道。
“你说什么?”那老者又一声道。
柳月亭这次索性走到树下,再度高声问询,怎料那老者依旧是不明其意,看来这两位都是耳目不好。往周围看看,在这颗果树之后正有着三间茅屋,不过看起来,也像是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一筹莫展,他最后再朝那收果的两位看去,顿了一顿,转身回去踏上道路。
世人知晓天墨山脉的玄奇深邃,但世间还有另外一处山林,同样亘古悠远,潜藏不测之凶险,人迹难至。那就是位于青凫国、北中州与南中州三地交界的神农源山林,因传说上古时期,神农氏在此搭架为梯、上山采药而得名。
神农源山林西接青凫国东北部山麓,其中深山密林,常年云气氤氲,且是气候极其多变,风雨莫测,更有毒蛇猛兽栖息,普通人常难涉足。
但因为临近中原地带的关系,加之也不像天墨山脉那般山高谷深,自古以来,这片山林也常有一些故事与传闻流传,说深山老林间有隔世古村,其中的人骨骼异常,不同凡人。又有白种牲畜之说,外形与寻常牲畜无异,但浑身皮毛似雪,爪牙锋锐有力,四肢关节倒长骨刺,样貌威风凛凛。有喜好之人遍阅古籍,找出些许对应之处,以为洪荒遗种,想要进山抓捕,却常难寻觅踪迹。
是以,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说在外,但从来没有人得见其本身。
神奇与传说兼具的神农源山林,自古至今,依旧保留神秘色彩,从未向世人揭晓其真正面目,哪怕在中州国最为强盛、如日中天的年代,依旧如同一道天堑,生生将其南北一分为二。在平日里,中州子民南北往来,也定然是要绕开这一带山林,经由东部的云梦泽一带。原因无他,只因没有人会想要去跨越这一片山林,白涉险地,毕竟那些凶险莫测的传说不一定为真,但有人涉足那片山林,就此一进不出的事迹却不假。
口口相传,经年累月,已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就在这样一片神秘莫测的山林,东边尽头处,几段支脉往中州地界延伸,那杳寒山便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日,柳月亭在一路靠东而行,又屡作打听,终于是到了杳寒山的山脚下,而此时,已是午时过后。前方一片林原尽头,青山连绵叠嶂,薄雾萦绕,从表面上看,倒是不见有什么奇异之处。
脚下的驿道平展向前,在这一段愈显宽阔深沉。柳月亭举步而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岔路口,循着右边的道路望去,稍远处是一座镇子,有密集的青瓦房屋与交错街道隔空映入眼帘,几乎如若一座小城。
柳月亭驻足朝那边望去,正想着要过去打探一番消息,动身前一个不经意,往另外一条岔路上晃一眼,立时感到心头大松,仿佛这一日一夜、悬而不落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安放之地。只见那边的林道上,几位青年男女聚作一处,正在商议着什么,众人各自身上携剑,再看那衣着服饰,不是他要找寻的诸位天墨同道又是谁人?
三步并作两步,柳月亭朝向那边直直过去,走到近处,认出其中的奚常与宋诣二人,而另外一名女弟子他也是认得,便是笼月峰上的王红叶,但剩下的一名男弟子却是眼生,一时也叫不上名。
“奚师兄,宋师兄,王师姐--”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开口称呼道。
四人那边的商谈为之一顿,目光齐齐而来,仿佛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师门同道,奚常稍微惊讶的口气道:“柳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奚师兄,”走到四人跟前,柳月亭换一口气,说道,“这次你们出来探查魔教踪迹,师父要我过来加入你们,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四人中互望一番,奚常笑道:“原来如此。如今有柳师弟相助,我们定能早日达成使命,不负师门所托!”
旁边的宋诣跟着颔首而道:“有劳柳师弟了。”
再接着,王红叶也是笑笑,说道:“欢迎柳师弟。不过,这次我们还以为,你们蕴秀峰上不会分身过来呢。”
柳月亭有些无奈道:“本来师父是这样考虑的,现在两位师兄去向不明,我们这里只有五个人,我走以后就更少了。”
王红叶欣然笑道:“不管怎样,如今你过来这里,至少如奚师兄所说,我们也可以快些搞定这边的事了。”
“我看这里,也没有那么多事吧。”四人中,刚才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弟子,这时说道,“我等五更抵达此地,到现在已过去大半日,但似乎,也并没有多少事做吧?”
柳月亭心头一动,目光朝那男子看去,虽是不认得对方,但奚常等另外三人,他却是认得。按照师父所说,此次是天墨门中各脉派出一名弟子,共同下山行事,那么推算来,其人便应该是天都峰上的弟子。
一旁的奚常稍微看出两人之间的一点端倪,笑道:“这兴许是说明,听闻我们天墨门到来,那些魔教妖人早已望风而逃,恐怕已是不需我等出手了。”
接着,他看向柳月亭,口中介绍:“柳师弟,这一位是天都峰上的南箫瑾,南师兄。”又向那男子介绍,“南师兄,这位是蕴秀峰掌门师伯门下的柳月亭,柳师弟。”
罢了,继续说道:“此次我等奉师门之命行事,当要同心协力,大家都不必分什么彼此了,都是同门一家,魔教就是共同的敌人。”
柳月亭顿了一顿,朝奚常道:“是,奚师兄。”
那南箫瑾朝二人这边看来,也并不如何言语,只微微点头示意。
柳月亭略过心头的一些想法,稍作思索,再度朝奚常道:“对了,奚师兄,今天我来得晚些,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发现没有?”
奚常朝在场诸人目视一周,淡淡而道:“便如南师兄所言,倒是发现不多,”说道中,低头指向身后的地面,续道,“唯一的发现,便是这一处‘血阵’。”
柳月亭稍微一怔,顺着奚常所指示处看去,这才看到众人身后地面上的景象,某种怪异的圆形阵图,大约有七八尺宽,构成阵图的线条已然有些模糊,渗入地面,呈现出暗淡的黑褐色,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漂浮在空中,要称呼其为“血阵”,的确有所凭据。
“我等先前辨认,这不像是家禽牲畜类的血……以这等邪术,倒也符合那魔教的行事作风!”不待柳月亭这边开口说话,奚常自顾自而道,有厌恶的神情流露出来。
“这也是我们几个,刚才在谈论的一点。”他摆摆袖角,继续说道,“此外,除去这里,方圆十里之内,我们也各处去查看过,并没有再发现什么。”
柳月亭朝先前所见的那座城镇方位望去,凝眉道:“那如此,不知奚师兄你们,有没有去问过这里的当地人,不知他们有何说法?”
奚常也同时皱眉道:“这个自然是早去问过,倒是有一些说法,是关于这里的那‘杳寒山’,据说在数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矿难,将许多人埋在那山下洞穴。关于这个,我们上午也去查看过,那洞穴内里坍塌,也是不得而进。”
柳月亭闻言默然,转头去看向那条唯一的线索,地上那一道隐约透出诡异气息的阵图。根据临行时师父所说,以及到了这里之后,听奚常口中讲述他们的发现与推想,可以揣度的是,此地于不久前,应当果真有那邪魔外道之辈活动。只如今,仅仅余留下来这一处痕迹,周围地界又是风平浪静,毫无那魔教中人的踪影。
在这之后,众人又行商谈,不过也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再后面,众人间又分出人,去往杳寒山下的那处洞穴。柳月亭同往探查,见那是一道开在灰黑色山石上的洞穴,洞口外的地面上有着许多踩踏过的迹象,想来便是当年那些采挖矿脉的劳工所留。洞口的两侧各有一盏石灯,早已荒废弃用,有些许青绿色的藤蔓生长,覆住了灯柱,又顺着洞穴旁边的石隙,曲折爬升上山壁。
洞穴朝里去,一股寒意陡然而生,但才进得不足两丈,便被几块塌落的巨石所阻。
众人在洞口位置一番琢磨,并没有更多的眉目,于是再度返回血阵处,与留守的人互相望望,均是摇头以示,两边都没有什么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