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剑荡八荒
殿堂内袁迎舟等人眼见此刻清殊道人怒气渐消，皆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来。
大殿内短暂地静得了片刻，随后袁迎舟往旁边看去，见清殊道人兀自负手而立，遂向着众人提声道：“好啦，众位弟子，你们要将今日太师叔的教诲铭记于心，日后互相切磋武艺时也首当顾全同门之谊。”
言及此处，他挥了挥手，续道：“今日之事已了，都散去了吧。”
“且慢！”
人群内跟着正有所涌动，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却是刚才一直都默然站在一旁的秦元辙当下正发声道。
众人愕然间，秦元辙正自颔首而笑，然后又转身了向着清殊道人道：“太师叔，弟子认为柳师弟和卢师弟的那场比剑切磋当还有蹊跷所在，”说着，他向卢万於看去，口中续道，“昨日我也从卢师弟那里有所耳闻，听他道来，似乎柳师弟使用的剑法并不是我门中的剑法……”
说到这里他似有意无意地朝着蕴秀峰弟子间望了望，随后言语间仿若带着些莫名意味地道：“据说柳师弟最近自创了一套纯剑法，而且蕴秀峰上的师兄妹间对那剑法也有所推崇，也正在修习中呢……”
“秦师侄！”
不待秦元辙说完，袁迎舟已然心头一震，当即口中截然道。随后他向右首的韩东沧和莘瑶二人看去，但见二人此刻也正目露忧思。
秦元辙随即不语，但袁迎舟等人此刻均已是脸色大变。
“你说下去。”
却是清殊道人当下又回转了身来，脸上神色不定，口中沉声道。
“师叔，”眼下袁迎舟不待秦元辙开口，已然向着清殊道人说道，“月亭他向来无法炼气，专修金象剑法也是无奈之举，请师叔莫怪。”
“不，我不是在意他的金象剑法，”清殊道人此刻侧目看着袁迎舟，口中缓缓而道，“却是他是否真的自创了剑法，又教给了旁人，又是否还用了来和我门下弟子比剑？”
袁迎舟此刻额头之上不觉间已然有汗珠渗出，随后用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应道：“想来那又也许是月亭胡乱使出的几招，入不得流来。”
“袁师伯，”秦元辙当下忽地又微微笑道，“据说前几天柳师弟还曾经用那剑法打败了岳横江，依我看来，柳师弟的这套剑法也许正是奥妙无双呢。”
此言一出大殿内不禁便有人诧然唏嘘起来。
想那岳横江近年来多在青凫国中肆意妄为，天墨门中也多有在他手上吃亏的弟子，如今闻听到那厮竟败于一个不能炼气的弟子之手，无有不暗自惊异。
“师叔，”袁迎舟不去理会众人，当下又向着清殊道人道，“想必那也是月亭的胡为之举，此间事由请容我私下查明再予相告。”
清殊道人冷笑一声，道：“我看不必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查明吧！”随后他一双冷电般目光向柳月亭射去，续道，“柳月亭，你出来吧。”
柳月亭一时有些不明所以，愕然间和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互望了望，只是大家也都面色疑惑着，眼下只得又走出人群来，向着清殊道人揖道了一声：“太师叔。”
“师叔，此事又何必再劳费神，”袁迎舟当下又在说道，“这也是我最近忙于事务，对弟子疏于管教的缘故，我看此事还是容许我下来再行处理吧……”
“师侄啊－－”
这时，忽而一道悠悠的声音响起，却是刚才那一直都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清机道人正自说道：“既然是小弟子们的几道胡乱招式，那就让他随便演示一下也就是了吧，也好一解清殊师兄此刻的心结啊。”
“好了，柳月亭，你现在就展示一下你那自创的剑法吧。”袁迎舟本来还待有所举动，但随即却又被清殊道人的声音打断。眼见此刻几乎是当着了整个天墨门中所有弟子之面，门中两位前辈长老之意既均是如此，自己实也难以拂逆，当下不由凝眉不语。
柳月亭原本以为今天来这里只是要交代一下和卢万於比剑的事，没成想还要当着这许多练气有成的同门之面，施展自己的那套剑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支支吾吾地向着清殊道人道：“太师叔，我那剑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在这里也有些不好施展……”
“柳师弟，你不用顾虑太多，只是太师叔他们想看看你的剑法而已。”
此刻旁边一道声音响起，却是秦元辙当下正自说道，随即他又环顾一圈，口中续道：“这样吧，就让我来给你做比剑的对象，你就尽管让太师叔他们看看你的剑法就行了。”
“可是这……”
柳月亭这下一边嘴里嗫嚅着，一边又向袁迎舟看去，见他此刻虽然依旧皱着眉头，但仿佛却也微微点了点头。当下遂叹了一口气来，向着秦元辙拱手言道：“那好吧……不过，还要请秦师兄留情！”
当下众弟子遂往大殿周边更散了开去。
柳月亭站定在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又往蕴秀峰众人和师父袁迎舟那边望了望，随后回过头来定了定神，拔剑在手，看向对面一丈开外的秦元辙。
秦元辙此时向他笑了笑，口中道：“柳师弟，你要给太师叔他们展示一下你那套双剑剑法的。”
柳月亭怔了怔，看了看手中的剑，随后耳边响起了金燕的声音来：“月亭，我这把给你用。”
他抬头看去，金燕师姐此刻已然走了过来，正将手中的剑递给自己。
“多谢师姐……”
柳月亭苦笑着道，将“白虹”剑抽出了剑鞘，反握于左手间。
与普通的双持剑姿势又有所不同，柳月亭这般的左手反握之下，左手中剑的剑刃是朝向身后的。
秦元辙见状一笑，随即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那柄纯钧剑来，口中道了一声：“柳师弟，请了！”
柳月亭也不再多作客套，想着那套剑法原本只是自己幼时从爹娘那里看到后又无心记下，既然太师叔坚持要看那就展示一下也无妨，当下遂一正一反地运起了双剑来向秦元辙攻了过去。
而秦元辙这边，先前他听到金燕说柳月亭使用这套剑法二人一起击败了岳横江，后又听卢万於说起自己的金象和土象剑道竟似隐隐皆被其所克制，初时心中还有所疑虑。
但眼下自己真切对上了这手剑法时才恍觉，这套剑法攻守严密间奇招频出，确系有不凡之处。单就纯剑法而言，只怕比起本门的“金象剑道”来也是不遑多让。
随后二人斗得了数十招下来，秦元辙果然发觉自己剑下的“金象剑道”隐隐已有被那双剑剑法克制之象。
当下自己虽然只需在太师叔面前试出柳月亭的剑法就可，但也并不希望被在场同门看到自己被那奇异剑法所压制一头。于是乎，眼下他又一剑格开柳月亭的双剑后，迫得他一时连连后退间，顺势一个旋身挥剑，施展出了一招“共鸣剑气”来。
柳月亭见状一凛，随即便又看到秦元辙剑下三点亮光闪处，竟是升起了三道剑气来，心头更是一震。
下一刻，柳月亭还来不及听到周围众人跟着而起的一阵惊呼，那三道剑气已挟着风雷之势掠到。
只见那三道剑气近得身时已然宽五尺有余，此刻想要完全闪避开也已然无法做到，当即于倒退中双剑合身侧斜一闪，从其中的两道剑气之间堪堪避了过去。
人群中当即轰然而起了一阵喧闹声。
秦元辙这手三连剑气一气呵成，显已将那招“共鸣剑气”修炼得炉火纯青，不禁便有人开始啧啧叹服起来。
袁迎舟此刻转头与韩东沧和莘瑶二人目视了一阵，不觉忧上心头。
“月亭，你要小心啊！”
人群中金燕朝着柳月亭大声喊道，柳月亭本还兀自心惊，闻声不禁转头向蕴秀峰众人那边看去，心下颇为感动。
秦元辙原本对于自己这手修炼多年的三连剑气甚是自信得意，料想一击便可制服柳月亭，怎岂料却被他的身手躲了过去，眼下又是当着了几乎全派弟子之面，当即脸色便不住沉去。
“柳师弟，接下来你可真的要小心了！”
此刻秦元辙距离柳月亭两丈有余，当下他忽地负剑而立，向着柳月亭沉声道。
随后只见他合剑于鞘，右手握柄，同时左手先是举剑于胸前，再缓缓下沉。
紧接着他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倏地左手往腰间回鞘，同时右手急急拔剑出鞘，身前“纯钧”剑寒芒闪过间，已然向着柳月亭的方向从左至右迅速横挥了一剑，随后又缓缓回剑于鞘。
柳月亭在秦元辙挥剑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脚下同时有一道风圈划过，同时带起了自己这边地上的一片片尘埃，刹那间形成了一片弯月般的弧形区域，而自己则正站在了那弧月中央。
下一刻，连绵的爆炸声掩过了周围的惊叫声，在他脚下的石板地上，从那弧月的一角往另一角，于身旁由远及近，炸响而起……
弥漫的石灰遮住了前方的一大片空地，又渐渐散开。
秦元辙面色凝重地盯着那尘灰消散之处，周围的人此刻仿佛也都屏住了呼吸，然而当那团尘灰渐渐散去时，其中却没有出现柳月亭的影子来。
“月亭！”
“柳师弟！”
……
数道惊呼声起，同时大殿内众人间又有更多的声音轰动了起来：
“那一招就是我门中的土象绝学‘剑荡八荒’吗？”
“秦师兄的修为果然了不起啊！”
“柳师弟他还好吧？”
……
片刻之后。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殿堂一角处的一根柱子后转出了一个人影来。众人一时不禁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去，正是那消失了的柳月亭。
“秦师侄，你这是做什么？”
袁迎舟此刻豁然而起，向着秦元辙厉声问道。
另一边的清殊道人从刚才柳月亭使上那招式奇异的双剑剑法时，脸上便始终阴晴不定。当下袁迎舟站起时，他忽地一摆手挡在了他身前，同时口中道了一声：“迎舟，且先不急。”
“月亭，你没事吧？”
此刻蕴秀峰众人纷纷围到了柳月亭身边，不住查问着。
柳月亭心中颇受感触，勉强笑道：“我没事，只是腿有点划伤。”
众人向他腿看去，果见有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不过流血不多，想来是伤得不深。却是他刚才急急躲避间，被飞溅而起的石片所划伤。
袁迎舟见柳月亭当下可算并无大恙，稍放下心来，随即又向清殊道人道：“师叔，我看就不必再比了吧，月亭的这套剑法我下来自会继续查明。”
清殊道人看向蕴秀峰众人处，却是缓缓言道：“我看现在就可以弄清楚，”说着，他又微微转头向着了袁迎舟，口中淡淡续道，“你放心，柳月亭若有危险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言罢，他又半合了眼睛看向场中，双眼间有隐隐波光闪动。
袁迎舟此刻闻听清殊道人口中这般说道，脸上神色一变，又稍一夷犹之余，向着清殊道人低声道了一声：“多谢师叔！”
清殊道人点点头，然后向着前方道：“你们二人继续吧。”
“可是这……”
蕴秀峰众人这里，金燕闻言望向清殊道人那边，欲言又止，满脸忧色。
柳月亭也朝那边望去，见到此刻师父袁迎舟脸上的隐约默许神色，当下遂又回过头来，向身边的师兄师姐们说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言罢，当即又深吸了口气往中间走去。
“柳师弟，你还好吗？”
柳月亭走到场中站定，秦元辙见他刚才竟然又躲开了自己的一招“剑荡八荒”，此刻脸上已全然没了笑意，口中道。
柳月亭勉强笑道：“多谢秦师兄承让，我还好……”
“那就好。”
秦元辙口中淡淡地道，眼角仿佛抽动了一下。
想自己先使用“金象剑道”却隐隐被那双剑剑法压制，后又连番使用了土象绝学“共鸣剑气”和“剑荡八荒”，却都被他躲开了来，看来此人不仅身负了一套不凡的剑法，还有着十分敏捷的身手。
如今至于太师叔怎么看待他这套剑法已然不重要，要紧的却是眼下这当着了几乎整个天墨门同道之面，让那许多同门看到自己身为天都峰大弟子，代门主，居然拿他一个不能炼气的后学弟子奈何不了。一想到此处，内心里不禁就仿佛有一个石头压了下来。
既已骑虎难下，遂接着来二人再次比试起来时，秦元辙便即已然手上少有留情。
一番“共鸣剑气”和“剑荡八荒”的轮番轰炸之下，柳月亭步下渐渐吃紧，另外对于秦元辙这番已然近乎全力的攻势，他心中也是越发惊诧起来。
而周围的众弟子眼看秦元辙此刻仿佛手下再也不留余地，一时也不禁心中嘀咕着。
“轰轰轰！”
场上又一阵连环爆炸声起，柳月亭躲避不及，三两步踏上了旁边的一根柱子上，做了一个后空翻动作，躲开了地面上的爆炸，随后身子从空中飘下。
秦元辙此刻脑中倏地灵光一闪，想到倘若自己现在补上一招“共鸣剑气”，那柳月亭如此身在半空中绝无可能再行闪避。
但他随即眼角又往蕴秀峰众人那边撇了撇，刹那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得手来。
柳月亭先前被秦元辙的土象剑招逼得完全无法近身相斗，且愈发地左支右绌了起来。只是眼下师父和太师叔那边不知怎的，也并未令自己二人停手来，而对面的秦元辙此时又好似已然下了死手般，照此下去自己或许真的有可能会死掉。
不安和忧惧揉杂之中，此刻他一个后空翻下落间，眼见秦元辙身前乍露空当，遂当即以剑尖抵地，一个旋身纵掠间闪到了秦元辙的身旁，随即右手正握剑从左往右横扫，同时左手反握剑沿同样的轨迹跟着横扫而至。
秦元辙当下先是举剑格挡了柳月亭的右手剑，紧接着他的左手剑再度斩到之时，自己手中剑已然无法同时顶住这道二连击。
眼看柳月亭的双剑将自己的剑压得偏了，又顺势往胸前划来，他忙上身往后一仰方才躲了过去。
这两招下来秦元辙心头愈惊，只觉自己这般和他近身比拼或许难有胜算来，却须得破去他的双剑剑法才行。随即眼见柳月亭又双剑反横扫而至，当即咬咬牙，全力往他的左手剑上劈去。
随后“铮”的一声巨响中，柳月亭的左手剑被秦元辙震飞而去，当即又用了右手剑朝前刺去。
此时秦元辙下劈的力道已尽，当即反手回剑往斜上方削去。心中笃定，倘若柳月亭不撤此招则必然能斩到他的右手臂上。
大殿内，当柳月亭的剑被击飞时，周围众人间便起了一阵哄闹声，随后又见那柳月亭的一招直刺的路径已然被秦元辙的剑势封死，然而后续的一刹那间却又有了变化……
正当秦元辙的剑从下往上快要斩上柳月亭的手臂时，只见柳月亭倏地松开了剑柄，撤回了右手，同时手中剑往下自然坠落而去。
秦元辙一惊之际，手中剑已然斩空。
此刻柳月亭忽地往右踏一个身位，上身一个下躬间，左手反握抓住了那柄坠落的剑来，跟着便是一个反手上提，朝着秦元辙右腋下斩去。
秦元辙见状忙仓促之间侧过身时，那柄剑便即已然是几乎贴着了他的胸前划过。
而再下一刻，当那剑上划到了秦元辙的肩前时，柳月亭骤然朝下翻转手腕，同时那剑身也倏地从竖立转成了平直，随即再往右移得寸许间，已然停在了秦元辙的脖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