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参合峰
清晨。
“月亭,快起床了!”
柳月亭睡梦中突然被耳边的一道十分大声的声音惊醒了过来。
昨晚后半夜露重时他才从那建溪镇中回到了蕴秀峰来,大概是因为了凌晨奔波的关系,早上不觉就多睡了一会儿。
“师姐,现在是什么时辰啊?”柳月亭揉了一下眼睛,迷糊着道。
“已经是辰时了!”金燕责备的声音道,“你还不赶快到参合峰来!”
柳月亭闻言怔了怔,道:“太师叔不是叫我巳时前去吗,这还没到点呢。”
金燕大声嗔道:“可是大家都已经到了啊!”
柳月亭又一怔:“什么大家?”
“就是我们找来帮你的,”金燕此刻愈发焦急起来,“大家都到了参合峰了,总之你现在赶紧起来和我一起过去!”
柳月亭这时似乎才稍微明白过来了一点,看来是师姐已经一早就带上了蕴秀峰的师兄们一起到参合峰上去了,现在又折回来叫自己。当下便连忙起床同她一起出发了。
“月亭,你昨天到哪里去了?”
“今天又怎么会在蕴秀峰呢?”
路上,金燕不禁向柳月亭一连串问道。
柳月亭一想,言道:“我昨天先去了玄清峰上,没找到师父,然后就去了建溪镇,后夜感觉有点冷,就又回来了。”
“哎呀!”
金燕此时十分惋惜地说道:“我们昨晚见你很晚都还没回来,都以为师父留你在玄清峰上了,”接着她又叹气了一番,续道,“我和大师兄他们刚才本来都到了参合峰上了,后来师父也到了,才知道你昨晚没在玄清峰上,这才又回来找你……”
“什么,师父他也已经到了吗?”
柳月亭惊道了一声。
金燕没好气啐道:“对呀!”
柳月亭一时不禁也有些焦急了起来,脚下步子愈发紧了。
天墨山参合峰是一座双子峰,分为主峰和侧峰。双峰间通过数道短索道相连,其中前峰多为寻常屋宇,侧峰远离了普通弟子住舍,主要是大殿所在,也是峰上两位长老的清修之地。
师姐弟二人当下先是经由了天都峰广场上,左前崖边的索道来到了参合峰的主峰上,眼下正通过索道继续往侧峰而去。
此刻,前方青峰中的那座殿堂隐于山林与云岚中,看上去仿佛有些缥缈。柳月亭不觉停了脚步,抬头而望,眼中溢着忧思。
“怎么了?”
前面金燕顿足回望,眉头微皱,口中轻道。
柳月亭摇头不语着,但随后还是吸了口气道:“师姐,我……”
“你别多想了,”金燕知他所虑,见他欲言又止,当即又笑着道,“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柳月亭舒了口气,点点头应承了一声,方才继续行去了。
双子峰相去不远,二人越过索道就到了侧峰之上。然后又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了一座十分宏伟宽大的殿宇之前。
殿门前,二人顿了顿相顾而望,金燕有些神秘兮兮地向柳月亭莞尔一笑,随后拉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乍一进得大殿来,柳月亭便不禁倏地咋舌。
只见这座平时有些阴暗的大殿此刻大开了四周所有门窗,殿堂之内一眼望去两边满满地站满了人,除了当事的蕴秀峰和参合峰外,天都峰、落仞峰、笼月峰的弟子也大多在此。
其中岳雨璇、陆鸣轩等他前几天才结识的一些“老熟人”,以及那平时人影都见不到的三师兄周斛此刻也尽皆在场。
人群间原本有一阵小声议论声,此刻看到有人进来,众人遂安静了下来,一起往这边望来。
金燕松开了柳月亭的手,二人从两排人群间走到了大殿深处。那里,众弟子的前方,高出一个台阶的地面上,此刻正有六张椅子一字排开。
其中,最右侧位置上,天都峰代门主秦元辙正单手负立。旁边坐着的是一身青衣的门主清机道人;
另一边,最左侧位置上坐着一个端庄优雅的女子,为笼月峰门主莘瑶。她旁边的是脸上始终神情轻松,颇显得有几分不羁于物的落仞峰门主韩东沧;
最后中间的两个位置上,清殊道人正闭目坐在居中的左首位置上。而那右首位置上则正坐着一个两腮胡茬短蓄,眉头不展的男子,此刻他身躯似乎有微微前倾着。
“师父,我们来了!”
师姐二人越过人群两步来,金燕向着那锁眉男子行礼道。
“嗯,好。”
闻言,那男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墨掌门袁迎舟向着二人点了点头,口中淡淡说道。
柳月亭当下心头一紧,随即躬身垂首,口中也跟着道了一声:“师父……”
袁迎舟向他摆摆手道:“月亭,你先退下去吧。”
“是。”柳月亭兀自垂首道,然后转身同金燕一起走回了一旁的蕴秀峰弟子间。
“师叔,”袁迎舟此刻微微转头向着清殊道人道,“月亭他已经过来了。”
“那就好,”清殊道人言语间睁开了眼来,目光向柳月亭看去,随后又站了起来,朝着人群中的参合峰弟子看去,口中道,“万於,你过来吧。”
“是。”
参合峰众人中有人应了一声,然后走上了前来,柳月亭循声望去,见是那昨日到蕴秀峰上来的卢万於,当下便也走了几步上前。
“各位天墨弟子!”
清殊道人向二人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清朗,随后目光环顾前方一周,续道:“今天原本只是处理这参合峰门内小事,没想把大家都请过来。但大家既然都来了,那也就罢了,你们也可以顺便再学一学这天墨门规。”
清殊道人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大,但是在场的每个人听来都十分清楚,仿佛就在耳旁一般。
“我天墨门内向来严禁弟子私下争执打斗,”清殊道人继续说道,接着他往站在人群之前的二人看去,口中续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如今我参合峰门下弟子卢万於和蕴秀峰柳月亭二人违反门规私下争斗,几乎酿出祸端,身为参合峰门主,我自是不能不管。”
众弟子间当下便有一阵小声的议论声起,不时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袁迎舟摆手示意众人肃静,随后咳了咳清清嗓子,向着清殊道人道:“师叔,此间事由我已经了解了,月亭和万於二人原本只是互相切磋武艺而已,此事原不必惊动师叔。”
“切磋武艺吗?”清殊道人口中冷冷反问道,“只怕未必吧!”
袁迎舟原本先时已经从金燕等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经由,当下遂又道:“师叔,你有所不知,我蕴秀峰门弟子原也时常私下切磋,交流练武心得,此事实属寻常,我相信月亭他和万於比试剑法也必是未抱恶意。”
清殊道人眼中精芒闪过,道:“我看你是未曾亲眼所见,倘若我当时晚到得一步,”说着,他目光扫过此刻人群前那两个大气都不敢喘的人,沉声续道,“只怕这二人间便会有人重伤毙命了!”
柳月亭原本一直都低垂着头,此刻听到清殊道人言及至此,不觉攥紧了拳头。
又一想也许师父眼下从师姐师兄们那里听来了一些缘由,但此事却只有自己最为知晓,若师父他继续和太师叔说论下去只怕一直也讲不清楚,于是当下遂不禁深吸口气,抬起了头来,又躬身言道:“太师叔,弟子有话禀报。”
清殊道人一双冷目向他看去,口中道:“你的事我稍后再说。”
随即他看向了卢万於,续道:“众位弟子,我现在先说卢万於的事情,但这也是你们要引以为戒的教训。”
说到这里,清殊道人又目视一周,向着众人道:“大家都知道,我天墨门‘金象剑道’讲究灵活运招、攻守不疏,而我门‘四象剑道’却基本都是死招,但也由此,须得更加注重找准出手时机才是。倘若已然明知了出手时机于己不利,却还要强行施为,那则纯属是新手和弱者行径。”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二人身上,续道:“如今卢万於鲁莽出手被人破招击伤自然是他的教训,但你们间像他这般经验不足者也大有所在。想江湖中临阵御敌,往往一个破绽便是生死之别,将来你们云游江湖行侠仗义之时,那世间邪魔之辈可绝不会给你们学习的机会,故当牢记于此,尔等可知?”
“多谢太师叔教诲,我等自当谨记!”
大殿内众口同声。
清殊道人当下向那天墨众弟子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柳月亭道:“好了,柳月亭,你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月亭此刻不禁转头向袁迎舟望了望,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微微点头目许,遂又低下头来,吸了口气,然后拱手言道:“回太师叔,多谢太师叔的教诲!只是昨日我与卢师兄的确只是私下切磋剑法,绝无争斗之意……”
“哼!”
清殊道人口中怒哼了一声,接着冷冷道:“那当时卢万於明明已经受制于你,而你却又是为何宁愿拼得玉石俱焚也要再出剑伤人?”
柳月亭一怔,随即想起这也是金燕师姐昨日口中言及的担忧之处,当下遂又道:“回太师叔,弟子那日最后一剑并不是想要伤害卢师兄,而是弟子先前曾看过师姐一招‘烈火裁决’之下容留过人,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效法,以此点到即止而已……”
众人一怔。
天墨门火象剑招“烈火裁决”自从经由上任掌门清胤真人改换招式之后,一直都有不枉杀生、容人改善之意。这件事情也许修习另外三象剑道的弟子会有所不知,但修习火象剑道的弟子以及以清殊道人身为长老之辈,心中自当是知晓。
当下闻听柳月亭这番道来,袁迎舟不觉点头展颜,随即也向着清殊道人道:“师叔,看来月亭他也只是有心念我正道之义了,并无伤人之意啊。”
只是清殊道人此刻心下不由想起了一些关于前掌门清胤真人的回忆,脸色渐凝,一时也没有答话。随后却又是向着柳月亭沉声而道:“当时卢万於剑下的‘共鸣剑气’已然发动,这么说你是拼着了命也要‘点到即止’吗?还是说你是真的如此愚蠢呢?”
柳月亭闻言面色一苦,随后方才有些讪讪地道:“回太师叔,我当时是没有留意到那道剑气……”
此言一出,众弟子间不禁便有人笑了出来。
“你没有留意!”清殊道人忽而莫名勃然生怒,当下口中厉声喝道,“你不知道你的不留意也可以害死人吗?”
愠怒的声音在大殿间回荡起,众人皆是心中一凛,袁迎舟、韩东沧等人眼见清殊道人此刻蓦地勃然变色,一时纷纷侧目。
“师叔。”
袁迎舟此刻缓缓站起了身来,向着清殊道人口中叫了一声,眉头愈发紧了。
“哼!”清殊道人当下拂袖冷哼了一声,回身负手背立,未再言语。
他今日原本只是想以卢万於为例,提点门人。另外则是听了宋诣的密报,想要查清二人相斗的隐情,此刻眼见昨日看到的柳月亭使出的那般凶狠剑法,当前看来似乎也只是鲁莽之举。
此外再一听到柳月亭口中的这番“无心”之言,一时牵动起了心中回忆,当下不禁心绪重重,遂也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