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生气好不好？
“池医生，没有扫了你的兴致吧？”解意推开超市的玻璃门。
室内开着冷气，吹在身上清清凉凉，不仅驱散了热意，还将方才黏附在身上、病毒一样的东西一道杀死。
这家超市是一个大平层，正值下班时间，超市里稀稀落落分布着购物的顾客，omega对alpha的吸引刻在基因里，解意一踏进门，四面八方的alpha都如有所感地转动头颅，朝他们所在位置看过来。这些人不像外面那帮打球的alpha，仗着人多势众被欲望冲昏头做出骚扰行为，但他们偷窥、凝视、打量，恨不得把眼睛挂在解意身上。
怎么看，他的处境都比自己更困窘。池遥摇头:“我没事。”
解意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直白的目光，泰然地在入口处取了一辆推车，带着她往食品区方向去。“军区的有些人，和他们讲礼貌讲尊重是没用的。逛超市这么开心的事，别被苍蝇坏了心情。”
他的情绪转换很快，刚才对魏攀那份冷言冷语的犀利翻页一般揭了过去，又变回嬉皮笑脸的模样。
池遥跟在侧后方，凝目看着兴致勃勃挑选商品的omega。楼顶挂着高功率条形灯，冷白的光线与货架的阴影交织，落在他的脸上，将肌肤照得苍白又细腻，衬得瞳孔格外漆黑。
渐渐地，她生出一股恍惚感。
alpha对omega天生具有压制力，在她进入军区前，接触到的许多普通omega有意无意地会对alpha表现出臣服心理，轻则羞涩，重则恐惧。
魏攀无论是外形，还是军人的身份，无疑是一个颇具压迫感的alpha，可解意刚才模糊了他们之间的性别压制界限，他不仅不怕，还敢反击。
这就是3s omega吗？
和那位叫温蕴的3s omega一样，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杀死了三名alpha，这足以令人震惊。
“池医生。”解意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他佯装不满地嗔道:“和我逛超市你都走神？就这么不情愿？”
池遥歉然道:“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解意随手从货架上挑拣零食放进推车里，“你脾气这么好？如果刚才那个魏攀胡搅蛮缠下去，你打算怎么办？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
如果不是在军区，她恐怕已经动手了。池遥露出个赞赏的笑容，由衷道:“你很厉害，可以保护好自己。”
解意啧啧，漫不经心地说:“是我不够好看？还是不够柔弱？让你一点保护欲都没有？”
半天没等到回应，他转回头看她，愁眉苦脸地问:“你不会真的对omega一点兴趣都没有吧？”
池遥不为所动:“这是我的隐私。”
“好吧。”他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看池遥一路过来没挑任何东西，又问:“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陪你逛逛，反正下班了也没事。”
解意央求:“说好了要请你，好歹给个机会让我表示表示吧？”
池遥思索片刻，为难道:“我一时没什么想吃的。”
“我给你推荐！我对这里更熟悉，哪些零食的口味好吃再清楚不过了。”他抬头望了望方向，扯扯池遥的衣袖，“跟我来。”
一路穿过零食区的货架，进到压缩食品区，各种品牌、各种品类的压缩食品摆了两大排货架，花花绿绿的包装看得人眼花。
压缩食品的流行要追溯到战争爆发初期，那时南方战火连天，每天都有城市沦陷，大片农田基地被毁，储备粮食被反叛派烧毁或抢占，前线都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更遑论顾得上普通平民。
战线一路往北推进，数亿的战区灾民往北方迁徙。战时条件十分艰苦，普通平民无法携带大量粮食，运输和保存都成问题，导致曾在某些地区短时间内发生过严重饥荒，这在高度发达的社会里是十分荒谬的事。
在那等关头，北方非战区的食品制造商看到商机，开始加大批量生产饱腹感强、携带轻便的压缩食品。战况最严峻的时候，商店每天没到开门时间，门口就挤满等待抢购压缩食品的消费者，一度供不应求。
后来战况好转，压缩食品依然是经历过战乱与饥荒的居民日常必备粮食；制造商也顺应消费者需求改进产品，不仅改善口味、丰富食物品类，还不断提升压缩技术，使食物更便携:一盘果蔬肉类的量，经过压缩包装后只有手掌大小。
发展到现今，压缩食品已经不限于归类为粮食，竞争之下，各路商家绞尽脑汁研发出的许多品类不仅口味甚佳，还比零食更健康自然，深受各阶层、各年龄段的人群喜爱，只是因为价格相对高昂才没有完全取代零食的地位。
解意熟门熟路找到某个压缩食品品牌的专属货架，手臂从左往右一划，豪爽开口:“这个牌子的压缩食品最好吃，你随便挑。”
池遥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视线落在熟悉的商标上，脸色瞬间冷下来，眉头倏地蹙紧，她脱口而出:“这些有什么好吃的。”
话说出口，空气仿佛凝滞。
背景里的货架与来往的人像被浸水般变得模糊，头顶旋转的吊扇将冷白灯光切割成碎片，光线忽明忽暗地映在人脸上，解意垂下眼睛盖住情绪，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侧脸的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
池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深吸一口凉气，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
她在他面前弯下腰，自下而上抬眼看他，标准的哄人姿态:“解意，我不是故意说这么没礼貌的话，是有一些私人原因。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解意机械地转过头，仿佛骨骼关节生了锈，他看她片刻，唇角缓缓提起，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池医生，你是首都人，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也没有经历过战乱，是我考虑不周。这个牌子价格很贵，我只是想用我觉得贵重的东西感谢你。”
池遥脑中闪过一丝疑惑，解意作为军区唯一3s级omega，应当属于高收入人群，至少远高于她，而压缩食品就算高于普通零食价格，也远不及奢侈品，为什么解意会觉得很贵？难道是因为他经历过战乱，所以保留着节约的消费习惯？无论如何，眼下都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明白你的心意，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说错话了。”她懊恼地皱眉，真诚道:“我请你好不好？给我一次赔罪的机会。”
解意盯着她沮丧的脸，忽然轻声笑开，眼里的阴霾散去大半:“池医生，比你刚才那句难听几百倍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人道过歉。你怎么至于愧疚成这样子？”
他没说的是，连他自己都意外，她这句无足轻重、甚至不带脏字的话，远比那些污言秽语的辱骂锋利，穿过身体的抵挡直直刺向他的心脏，扎伤他隐秘的自尊。
池遥见他情绪好转，长舒一口气，缓缓站直身:“是我说话没过脑子。”
她又问:“你想吃什么？”克服心理障碍指向他刚才推荐的牌子，“这个吗？”
“不想。”解意摇头，揶揄地笑，“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吃，池医生帮我省钱了。”
池遥丧气地垂下头。
“我们去买水果，那个健康。”他前倾身体推动购物车，虚虚拉了一下池遥的手臂，暗示她自己已经不生气，“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