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那算是告白吗？在那个破落又肮脏的街头，充满着颓废又绝望的情绪，一个告白突如其来，让曳子桑完全无法分辨。
甚至在这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曳子桑还是不太理解。樊恺喜欢他什么？樊恺想要他什么？而他应该怎么做？
两人的关系，好像转了一圈回到从前，但曳子桑隐约意识到，循环只是种错觉。从曳子桑选择踏上樊恺这条单行道上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他只能随着路的延伸向前走，不断向前走。
曳子桑在外的社交收敛了许多，与樊恺间的举动变得更加亲密。
如果那天算是告白，总该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会发生吧！
比如在樊恺为两人做饭时，曳子桑就会突然靠上去，脸贴着他的背脊缓缓磨蹭。樊恺的菜式融合了中西餐两种风格，爆炒牛肉中混合着颜色鲜亮的蔬菜，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中又隐约夹杂着点点奶香。樊恺忙得手不得闲，还要偶尔回过头照顾身后的曳子桑。
曳子桑那半长的顺毛被樊恺匆忙间给揉得乱七八糟。
“乖，这里油烟大，到客厅去等着，我一会儿就好。”樊恺轻声安抚着身后的曳子桑。
“我不！”曳子桑像小狗似地抖搂两下，支棱的乱发很快又变成顺毛。他不甘心地扭动身体，无意识中的触碰让樊恺像触电般飞快避开，曳子桑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对于男男之间，曳子桑只有过浅显的经验，而据他所知，樊恺更是青涩的初恋，连男女之情都从没感受过的他，自然不懂□□。
怎么就能那么蠢？曳子桑将所有这些归因于自己的缺乏经验。
到了晚上，按照老习惯，两人会来到曳子桑家二楼，樊恺如平常般老老实实坐在工作台旁那张他专属的椅子上。
那只老怀表，阿克索的各个零部件，已经被曳子桑彻底重新翻新清理，连其中最细小的螺丝钉都被微波洗涤过无数次，曳子桑专门联系了德国某著名的老怀表商，重新手工定制了块一模一样的玻璃表面。现在，是时候把这些零部长组装起来，让这块老怀表重见天日了。
小心细致地套上十个黑色指套，曳子桑立刻就双眼放光，兴奋起来，连一旁的樊恺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和兴奋。
细小的镊子将那些精巧的部件一点点安装到位，直到机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曳子桑才长舒口气，转身瞟了眼身旁的樊恺，他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十指方向一动不动。曳子桑完全没察觉到此时樊恺眼神的深邃。
这傻小子！曳子桑笑着碰了碰樊恺，喊：“诶”
樊恺蓦然回过神来。曳子桑眼珠子转了两圈，对樊恺说：“这个你来。”
“什么！”樊恺眼神还有点恍然。
“把发条装到主轴承上，你来。”
“我不会！”樊恺推辞。
“我教你。”
曳子桑与樊恺交换了位置，然后帮他在右手上戴上指套，教他拿起镊子，配合着小螺丝刀夹住发条一圈又一圈地缠紧缠好。
樊恺脖颈出汗了，曳子桑鼻尖弥漫着另一个男性的气味。
“这儿一定小心些，尾丝要卡进这条缝里。”曳子桑小声地说话，在樊恺身边吐气如丝。他左手扶住樊恺肩膀，右手五个指尖在一堆机械零件中翻飞，指点着樊恺下一步动作。
“好的，现在，转一下轴承。”
小螺丝刀卡进主轴上轻轻转动，发出擦擦细响。曳子桑那不安分的右手离开操作台，抚上了樊恺右颊。樊恺倏然定住。
曳子桑试图轻轻扳动樊恺脖颈，樊恺却固执着不肯动，手中死死捏着工具不放。曳子桑手上加了把劲儿，掐住樊恺下巴，啪嗒一声响，终于将樊恺扳动过来。
现在，樊恺终于正面对上曳子桑。
樊恺紧紧闭住双眼，感受着曳子桑手指在他皮肤上的划动，上面有机油和橡胶的味道。
真好骗呀！这么就到手了？曳子桑差点笑出声来。
磋磨着的曳子桑凑近樊恺，亲吻下他的嘴角。味道不错，和以前的味道完全不同，樊恺的肌肉更有弹性，压抑的气息中蕴藏着活力。
就像那只机械发条，轻轻一撩拨，就……
“曳子桑，”樊恺突然睁开双眼，他说：“今天早上，绅仲正来找我签那份trs协议，又被我拒绝了。”
啊？曳子桑愣怔在哪里，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下一秒，樊恺猛扑上来，曳子桑被压倒在地。桌子倾斜，工具小零件丁零当啷地洒了一地。
樊恺用力楼紧曳子桑，不停挤压揉捏着，又像个大型猫科动物般，凑近去使劲儿吸嗅曳子桑的发，又去触碰他的额，从他的鼻尖直到他的唇角，动作少见地粗鲁生涩。他拽过曳子桑的手，将他那带着黑色指套的修长手指放在唇边，几乎是带着某种信仰地在亲吻。
曳子桑满脑子里都是trs协议，躯体却被樊恺的狂热气息所催化，不自觉地迎和着他。一切都那么被动、不知所措，那么一败涂地。
……
时间倒流。
今天早上上班，樊恺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又开始研究曳子桑那份trs协议，还有对赌的美克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的财务报表。
这家公司成立还不到十年，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扩张，尤其是最近两年，与国内多家有名的煤炭石油企业进行密集交叉持股，并持续向相关主业上下游延伸渗透。
公司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曳子桑说的那只黑天鹅，能源危机的爆发真的会如约而至吗？
通常，能源领域有自己比较固定的发展周期，同时受经济形势的影响而协同变化。曳子桑的直觉有部分道理，受东南亚地区经济形势恶化的影响，全球经济现在都深陷泥潭，而按照以往的规律，这种时候资源型企业必然会逆势上涨。
不过，出现这种逆势上涨的时机和程度，往往都是不可察觉的。樊恺打开能源板块几只主要股票的行情图，板块指数大多时间都在横盘整理，不过能看出已经有缓慢上涨的趋势。虽然幅度
不大，但交易活跃，显示市场情绪相当乐观。
但曳子桑将和他们对赌的，是未来一整年的趋势。
还有，曳子桑凭什么单单看好美克能源这只股票？如果他要赌黑天鹅，布局整个能源板块就好，这样即可以分散风险，又可以吃尽其中红利。
而曳子桑却偏偏独树一帜，只青睐这一家公司。这家公司不大不小，规模中不溜秋，业绩表现不错，但也并不算十分突出。
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
樊恺翻阅着满桌子的美克能源的资料，无论公开半公开的，传说中小道消息的。他试图从中找出某种隐秘的蛛丝马迹。
曳子桑提交的所有材料，无一不在显示他充分看多这只股票的理由，条缕分明地陈述了他的思路和行为逻辑，但樊恺总觉得，隐藏在这些蛛网般复杂的理由后面的，有什么最关键的东西被他忽视了。
砰砰砰，有人敲门。樊恺从海量文件中抬起头来，绅仲正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份资料。
“你看看这个。”绅仲正毫不客气地将手中资料堆到樊恺面前，说道：“这是爱游传媒主管财经专栏对多位经济界大拿的采访笔录，还有视频录播。今天这篇文章被好几家权威媒体转载传播，已经造成相当的舆论影响。”
樊恺低头打眼扫了一遍，就知道这篇文章文采极高，而且深谙传媒心理学。文章开篇就提出尖锐矛盾，主要针对目前大众关心的环保问题，指出目前国内工业的飞速发展将导致能源的无序利用和浪费，这将会对生活环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无形之中影响民众的生活质量。
——空气中微尘含量升高正导致每年儿童肺呼吸疾病逐年提高。类似这种被加粗划线的句子相当地吸人眼球。
“这篇文章谁写的？”樊恺一目十行看着这篇报道，头也不抬地问绅仲正。
“爱游传媒当家主笔，荣捷。”绅仲正正色说。
樊恺轻轻点头。难怪，这个女人笔锋尖锐，内功十分了得，且她尤其擅长春秋笔法，其文章深意往往不会局限于表面现象，常常是另具深意。
果然，下文笔锋一转，找到某位权威环保专家，以及与话题有关的能源领域专家展开讨论。如此这样，不仅大大增加文章权威性，两种不同观点的对持更加增强了文章的讨论力度。
环保专家摆出各方数据，述说工业大规模扩张以后的后遗症：说明无序的资源开发，会让我们赚到的每一分钱，若干年后成为每个人的医疗费。而且环境的影响具有积累效应，这导致我们的后代未来将不得不长期生存在这个尘雾弥漫不见蓝天的城市中。
配图是一个幼儿，正向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瞭望。
而能源专家则站在另一个角度，大诉其中原由：工业是现代社会的基石，而能源是现代工业的发动机。我们必须大力发展现代工业，不仅要解决众多人口的生计问题，更要不断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
我们将关注环保问题，努力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推进相关环保设施的应用。但绝对不能停止经济发展的步伐。
“绝对不能！”能源专家强调道。
“为什么？”记者循循善诱道。
时机不对，我们的发展正处于升级改造的关键时期，更重要的是，现在世界能源局势日渐紧张，我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这两年，世界将重新陷入局部的能源紧张局势中。
能源专家侃侃而谈：“我们必须做好相应的应对措施，如果措施不当，不仅会大幅影响经济发展水平，更会在实质上影响每一位普通居民的日常生活。”
读到这里，樊恺抬起头来。
绅仲正与樊恺交换了个眼神，说：“看到了吗？这篇文章昨天开始发酵，并在网上引起广泛传播。今天早上，各种大小营销号，头版头条都在用这句‘新一轮能源危机来临？我们该如何应对’作为噱头来博取眼球。更有甚者，为了流量不惜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难怪——，”樊恺瞟了眼电脑上能源板块趋势图：“今天板块相关股票轮番上涨。原来是这篇文章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