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正当黄迩胜自以为得手,激动地往下扒拉曳子桑裤子时,一双黑色皮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两人面前。曳子桑只看了一眼便骤然间激灵了下,随即全身放松。
来人是樊恺,他认得。
黄迩胜也停下手里动作,抬头打量来人。
两人对持几秒钟后,黄迩胜站起身来。挑衅目光仿佛在询问樊恺,你想怎样?
樊恺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曳子桑,用他平常那稍显机械的声音对黄迩胜说:“他是我的人,你能放了他吗?”
“你谁呀你?”黄迩突然间哈哈大笑,“他是你的人?你问他认吗?哥们儿我劝你莫管闲事,出门左拐好走。这样的东西我还不知道!昨天归你玩,今天让我玩,明天还不知道又跑谁那儿去了。”
樊恺不再说话,但显然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哟呵!”黄迩胜叫嚣着索性开始挽衣袖。他身高马大,又是军人出身,对付个小白脸肯定没啥问题。无论如何,黄迩胜打定主意,这只煮熟的鸭子,今天必须给他吃进嘴里。
然而,正当黄迩胜摆好架势,准备不行就先他娘的干一架时。樊恺却像想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还挺识相,虽然反应慢了点。黄迩胜不禁有点得意。
哪晓得,樊恺只不过是去把大大敞开的包间门给关上。返回的时候,樊恺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接通后放在耳边听了听,随即手捂话筒对黄迩胜说道:“黄总,我这儿有个电话,是找你的。”
黄迩胜面上神情疑虑不定,盯着樊恺看了会儿,最终伸出手去,接过了电话。
电话里明显是个女人喊叫的声音。
“喂,你谁呀?给老娘说话,你有病吗?……你他妈到底是谁?”
黄迩胜听着电话一言不发,然而脸色却由白变青,由青转黄。待挂掉电话后,他对樊恺点点头,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拿着自己外套仓促离开包间。
……
两人从威尔逊酒店出来时,时间已近午夜,却不约而同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转到威尔逊酒店后那条幽深的小巷中。
樊恺是第二次来这里,这条小巷里有家不知名的小店,小店里有曳子桑喜欢吃的炒面。不过现在,大大小小店面都已打烊,炒面店铺应该也不例外。
巷子里四下无人,偶有昏黄路灯,照着街两边的寒酸招牌以及堆砌门口的破落杂物,显出某种颓败的安静。
曳子桑衬衣撕坏了,脸也肿了半边,他趔趄着跟在离樊恺不远不近的地方。从酒店出来后,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樊恺走得不紧不慢,似乎在照顾曳子桑的不便,但始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默默走了半条街,曳子桑终于开口,“诶……”
狭窄小巷中回响着这突兀声音,然而樊恺却像没听见一样,兀自向前走自己的路。
又过了会儿,曳子桑终于忍不住,他小心翼翼试探樊恺:“今天你怎么恰好来这里?”
樊恺还是不说话,只抬头望了眼天。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曳子桑很认真地道谢。
但樊恺还是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曳子桑只好继续搭讪:“我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你不认识黄迩胜?”
樊恺终于放慢脚步,却仍然看也不看曳子桑,说:“我不认识他。”
曳子桑松了口气,“你那个电话?……,那个狗东西好像还挺害怕。”
“都是圈子里的人,我不认识他,不过知道点他的底细。”樊恺明显不打算详细说电话的事情,语气始终平平淡淡。
“一通电话就让他屁滚尿流,恐怕不是平常底细吧!”看樊恺肯说话,曳子桑高兴起来,语带恭维地说。
“那不重要,曳子桑!”樊恺语气突然阴沉。
隔了好一会儿,樊恺才停下来,克制着情绪重新说道:“曳子桑,干哪一行就要守哪一行的规矩,我们调查对方的信息是用来关键时刻自保的,不是用来风花雪月随意消费。今天为了你,我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职业的信用底线,未来,我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惩罚,你明白吗?”
曳子桑好像被樊恺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停下来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此时,两人已走到巷子深处,小路中央栽着颗老梧桐,樊恺站进梧桐树阴影里;而曳子桑,却站在梧桐树阴影外,月光衬得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发白。
曳子桑看不清樊恺的神情。但曳子桑知道,樊恺应该很生气。通常情况下,像深南这样的大投资公司,平时对圈内人特别是对竞业对手的情况都会有详细摸排,尤其是业务习惯和投资策略之类的,有时候难免会牵扯出对方私密。但无论如何,严格的职业素养会让他们对所有这些私人信息讳莫如深,决口不提。刚才樊恺的做法显然是犯了行业忌讳。
樊恺本人,本是极度讲规则守信誉的人,但今天他为了曳子桑……
“樊恺,谢谢你!”曳子桑嚅嗫着说道。
樊恺站在阴影中的身形一动不动。孤寂破败的小巷中,只有曳子桑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樊恺!”曳子桑突然间就急迫开口,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必须要说些什么。
“樊恺,我绝对不会骗你。你要相信我,我虽然爱钱,但我有自己的底线,我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曳子桑一时有点语无伦次,“樊恺,我用我的个人名誉发誓,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信用在你们那里一文不值。但今天你这么帮我,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我知道你对我的好。”
“我发誓,我是真心想做那份trs合约。我有理性分析,我更有强烈的预感,今年的能源领域一定会有机会。能源紧缺的风险已经被压制得太久,我们无法察觉只是因为风险被分散隐匿了,这只黑天鹅必定会来到,我需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不敢欺骗你们这些长期合作的大机构,我更不可能欺骗你,特别是你……。我向你保证樊恺,那份合约的所有风险都在我这边,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撬动杠杆获得高额利润。而深南投资部,只要对冲策略合适,几乎没有任何风险。你们尽管安心稳坐,赚取你们该得的那笔佣金就好。”
“你要相信我,这不是零和博弈,我们必定会在这场公平的交易中双方受益。”
“你相信我吗?”不知觉中,曳子桑向前走了一步。
风吹树动,影影绰绰,樊恺还是不作声。
“我请你相信我樊恺,我真的不会害你!”曳子桑觉得,自己像是都要把心掏出来给樊恺看了,然而樊恺身子却晃了晃,悄无声息向后退了一步。
……
这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突然让曳子桑筋疲力竭,心灰意冷。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讽刺,他说了那么多谎话,却有如此多人信以为真,有一天他想对某个人说句真话,却怎么看都像是句假话。
“是啦!你不会相信我的。”
月光之下,曳子桑年轻挺拔的脊梁突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像只漏气的皮球,在不断向内凹陷,向下坠落。
“你怎么可能相信我,一个三年前被sec红牌罚下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像我这样的人,背后没有资金支持,更没有权利背书,没有任何一个人和机构会为我担保,我凭什么?”
曳子桑低头,掩饰他戚戚然地笑。
“也许我过去作出了点业绩,但在你们心中,那不过就是我一时运气好而已,甚至更糟糕,我也许就是凭着这张好看点的脸在行业里讨饭吃的家伙。”
“对了,对你们这些人来说,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和个漂亮男人玩一把,没有风险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应该是捎带手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活儿吧?那个黄迩胜就是那么想的。”
“我早该知道……”曳子桑有气无力,甚至有点自轻自贱。树影婆娑掠过他半边脸庞,像是突然之间,就老了十几岁。
“你知道什么?”阴影中的樊恺突然发声。
“黄迩胜说我不过就是个被人玩弄的东西,你也许会说你不是这样想的。但我知道,我在你们心中并没有实质性差别。”
曳子桑眼窝一热,委屈得差点流出眼泪。
樊恺缓缓伸出手,抚上曳子桑脸颊——那处的肌肉因为痉挛还在微微颤动,他像是想帮他掸去灰尘,又似在帮他挡住片叶落。
“别动!”樊恺轻声说道。
曳子桑微怔。发生了什么?梧桐树还是那颗梧桐树,月光下的街头依然阴森破落,但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你知道吗?”樊恺喃喃低语,像是在对曳子桑诉说着什么,但其实他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的子桑,真的很美!原来那即将破碎的花瓶,弯折的裂纹才是它天然的本色。曳子桑,你把我迷住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