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螳臂当车
风雪之中，苏星瑶在三人先前分开的地方等着两人回来，一等就是一天。
在太阳落山之际，孤鹤和方轩二人也赶了回来，带回了一株长着墨绿色长叶、根系成白色球状的寒心草。
“这就是寒心草，您二人怎的这么狼狈。”
苏星瑶接过方轩手中的寒心草，手心处瞬间极寒无比。
孤鹤咂咂嘴道:“从山神脚底下偷来的，九死一生啊!”
两人衣衫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不少划痕，许是逃散时被树枝刮的。
“什么是山神？”
苏星瑶有些好奇，能把两个九真境强者逼得只能落荒而逃，想来实力非同小可。
方轩应道:“一只红色血鹿，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修为深不可测。”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神鹿我也只在老一辈所说的上古传说中听过，当时老人们说它有雪崩地摇的本领，我还不信。”
“以往来这里寻药也不曾见得，想不到这次竟然真的见到了。”
说完，方轩便双手交替于胸前，神情严肃，朝神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那你们还将寒心草从山神眼底下带回来。”
这俩人是得有多虎啊，见到山神发威还有心情寻药。
“我说呢，这山神怎么老盯着我们不放，这小子明目张胆的拿着寒心草就在前面狂奔。”
“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孤鹤擦了擦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雪还是汗。
“见到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你能不怕吗，它的威压那么强，我当时都吓傻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方轩挠挠头，一本正经的嘀咕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忘，透露着神灵不可亵渎藐视的威压，让人下意识要低下头颅。
而他曾经也只以为山神真的只是个传说，心中不曾有敬，看到老人们虔诚的神情也是不以为然。
所以，他心虚啊！
方轩叹了口气，“还好，它追到山脚便没在追了。”
山神庇佑，北地灵气不息，北地子民得以生生不息，生而蒙受其恩泽，即使不报恩，也要懂得感恩，学会敬畏。
神灵怜悯众生愚钝无知，不曾施以惩戒，而是绵延恩泽，以教化之，这次山神没有伤害他们，不然他们肯定逃不了，他以后对山神定然虔诚。
三人说着说着往城中走去，一路上，孤鹤跳脱不羁，方轩憨厚不老实，两人的欢笑互骂声时常传来。
不知是谁，但见少年知己，再摹少年事，又梦回少年时。
苏星瑶嘴角浅笑，荒草丛生的心地，微微松动。
次日一早，方轩便带着小雪与孤鹤二人告别，随即朝冰雪荒原举步前行，风雪杂乱的天地白茫之中，零星两点消散而去。
求生之心，向于风雪，绝地之中，亦有生机勃发。
苏星瑶与孤鹤在坤城又逗留了几日后，便启程踏上修行路途。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大道三千，得其一，登峰造极，与天地寿，与万古悲。
我生我灭，我得万千道，我承万古悲；
我存我亡，我逆天顺道，死生同源。
是啊，她本就是由天道而生，不入轮回，是多少人所求，却也尝尽万般世间苦楚，与这世人也是殊途同归。
她以前怨道极恶，这世间之人，有如空中皎月，林间清风，也有如山间恶魔，白日鬼煞，而她确是那树影斑驳，见不得光，也离不开光，随风而动，万般不定。
仔细再想想，她也是极尽两者间，苦乐彻骨，她到底也受恩于道。
时光飞逝，一年转眼即逝，孤鹤将毕生所学皆传于苏星瑶，而苏星瑶也不负所望，无论是剑法造诣，还是心法境界都各有所成，连那九阴漓火也是学了去。
两人一路游遍北方山水，斩妖除魔，很是自在。
清晨山林间，一道瀑布下，苏星瑶盘腿坐于一块硕大的圆石之上，手上一股幽蓝色火焰正在跳动着，仔细一看，那火焰之中是一颗彩色的玲珑药丹。
“丹药已成，这小子什么时候才出现啊，一年十二个月，没完没了了。”
苏星瑶嘀咕一声，收起了灵火，她现在已经是尊武境了，学会了孤鹤传的心法，如今晋升时的反噬已经好多了，也不知道她这师公是何方神圣。
孤鹤也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罢了，去附近有名的酒庄看看便是了，毕竟这人无酒不欢。
苏星瑶心念一动，一只黑色葫芦便从瀑布下破水而出，迅速飞至她身前，苏星瑶起身足尖轻点脚下巨石，乘着葫芦刹那间便消失在林间。
师徒俩一个样，只不过一个拿葫芦装酒喝，一个拿葫芦当坐骑。
寻了半日，孤鹤没寻到，倒是找来了两个欠揍的故人。
林间，路边小馆，苏星瑶刚坐下喝了口茶，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雪千行，别在跟着我了，你烦不烦啊！”
陆清月一袭粉色衣裙，黛眉紧蹙，头发上还挂着几片树叶，气鼓鼓地将佩剑往木桌上一摔，双手抱头，满脸苦恼。
这人已经缠了她一路了，下山历练本来就累，还遇到这么一个癫公，她要崩溃了。
“带我去见你哥，我就不跟着你了!”
雪千行一屁股坐在陆清月对面，拿着茶水猛灌一口。
他早已是尊武巅峰的强者，过了几年却一直不曾寻到机缘，听说那九天派沈芷已经步入九真境，心中更是焦躁。
眼下就跑出来历练，而最好的对手当然就是那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陆清淮。
他觉得陆清淮应该比他还焦躁才是，毕竟他可是年轻一辈中，所有人都认为最有天赋的人。
眼下却被沈芷超越，而且停滞不前，他其实也是想在陆清淮这里寻求一丝安慰，看到有人比他更急他就不怎么急了。
“大哥，一年了，我求你了，别跟着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哥在哪里。”
陆清月说着委屈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年了她容易吗？
这人有毛病样的，见到任何一只妖兽不管打不打得过，都要上去撺掇两下，关键是每次他都拖着她，用一年把她生生从炼魂初期逼到了崇武初期。
关键是她去哪里给他找一个哥啊，她也很久没见过哥哥了。
苏星瑶背对着两人，现在有点了解孤鹤那种一口一个娃的人为什么会对雪千行破口大骂了，这简直就是个甩不掉的又臭又硬的牛皮糖。
“你别哭啊！”
雪千行看着眼前哇哇大哭的女孩，急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竟然难得安静下来，略显慌忙。
“呜呜呜…你别跟着我了，嗯，真好喝。”
陆清月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把少年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烈日炎炎，路途艰险，这一口平时最不起眼的清茶此刻竟成了极品， 沁人心脾，女孩的眉眼也轻轻舒展开了。
“嘿嘿，找到你哥，我立马就走!”
雪千行一脸的人畜无害，陆清月看着，刚刚舒展开的眉眼却是又瞬间垮了下去。
“你给我，滚!”
陆清月怒喝一声，起身一把将雪千行从凳子上推了下去，惹得周围行人皆是一顿笑。
她陆清月生来娇贵，打小就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作为玄清派掌上明珠般的存在，只有别人让着她的份，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哎，打情骂俏的年轻人呦!”
一名中年男子，头戴斗笠，手牵黄牛，被晒得黝黑的面颊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看着摔倒在地的少年笑着调侃道。
说着将黄牛牵到了树旁，朝茶馆走来。
“谁跟他打情骂俏！”
陆清月却是俏脸一红，只觉得又羞又恼，又觉得尴尬，也不敢看雪千行，提起佩剑就要走。
雪千行倒是无所谓，看着提剑要走的陆清月连忙起身，他一定要见到陆清淮比试一场。
而那名庄稼汉也是这时入了茶馆，擦肩之际，雪千行突然重重握住了那人的肩膀，一双狭长的凤眼寒意丛生，丝毫没了刚才的玩笑不恭。
“你是妖!”
雪千行冷冽的声音响起，那男子和陆清月竟是齐齐一顿。
陆清月咽了咽口水，心下腹诽，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这下怕是又要装逼或者逃亡了。
“公子，莫要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罢了。”
那人拍了拍雪千行握在他肩上的手，一脸憨厚的笑道。
一位白发老叟，放下手中的茶碗，眼中满是和蔼的说道:“对啊，小公子你怕是搞错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老周不可能是妖。”
老叟身旁扎着俩小辫子的孩童却小脸一崩严肃道:“大哥哥爷爷的话你不能全听。”
雪千行欣慰的点点头，那孩童却是又道:“饭也不能乱吃哦！”
周围一众人也是不以为然的看着神情严肃的少年，皆开口替那人辩解。
这老周和他们一起住了十几年，为人宽厚善良，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明摆着就是个普通庄稼汉，要真是妖，何需在此守着几亩地过这累死累活的苦日子。
“好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且看你能不能扛下我这撼天锤!”
雪千行坚信自己的直觉，他这人就是狗鼻子怪灵，打小嗅觉就异于常人，对妖气极为敏感，眼前这人定然是妖。
只不过它太善于伪装，蒙蔽了所有人，那他索性就把它打出原形，亲眼让所有人都看清这妖的真实面目!
随着雪千行一声大喝，一把通体黑红的锤子出现在他手中，尊武巅峰的气息前面开来，本就不重的木头桌椅瞬间被掀飞。
茶碗碎了一地，原先喝茶的百姓也是四下逃散，只留下年迈的白发老叟抱着被吓哭的孙子瘫坐在地。
看着身边倒下的一老一少，老周原本憨厚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凌厉与愤怒。
只见他轻抬手臂，轻松接住迎面砸来的大锤，一股更加极为霸道的威压也随着席卷开来，直接碾压雪千行的威压。
“老伯，你们快走!”
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消失，老叟神情复杂的看了老周一眼，随即连忙抱着孙离开。
接着老周反手扣住雪千行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接着又将雪千行一拉继而轻松将人震飞了出去。
男子出手速度极快，雪千行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肩膀处传来了剧痛。
“还说你不是妖!”
雪千行指着老周破口大骂，现在它的妖气已经完全暴露了，只不过这妖修为很高，他竟然伤不了他分毫。
“我在此处静心修行，不曾害人，你这黄毛小儿今日却扰我清净。”
“如此是非不分，不知我多少无辜同族死于你手，今日我便杀了你这狂傲无知的杂碎!”
老周眉眼间尽显杀意，话落整个人就如鬼魅般朝雪千行杀去，速度极快，只在空留下无数虚影，瞬息便至。
雪千行也是大惊，脚尖猛然一点，整个人瞬间弹射而起，于空中一个翻转，堪堪躲开了那人的掏心之手。
容不得雪千行喘息，那人却是立即缠了上来，招招致命，攻速极快，尽管雪千行使出看家本领，还是招架不住，身上已经挂了彩。
眼看雪千行节节败退，有性命之忧，原本躲在一旁的陆清月也是咬咬牙，一跃而上。
怎么都和这小子相处了一年，虽然这人确实很烦，很固执死板，但其实他也帮过她不少，眼下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嗯，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送死的。”
苏星瑶倚在角落里不起眼的木桩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碎碗，静静看着戏。
这妖的修为应该在真武巅峰，这俩人肯定打不过，有点脑子早就不该咄咄逼人，如今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妖可不像人，他可不管你爹是谁，也不管你背后有谁，你与他不两立，他便能比谁都狠，哪里顾那么多情义道德，说了杀那便是真杀。
陆清月的加入也没能扭转局势，两个人现在只能被动的防守，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眼下，这妖虽然攻势猛烈，但却并没有急着下杀手，倒更像胸有成竹的猎手在玩弄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的打破猎物的心理防线，极尽折磨。
再有趣的猎物终究也是要拆分入腹的，看着瘫倒在地的两人，那妖物终究是现出了原型。
只见那人浑身皮肤衣物皆是变成了粉色，紧接着巨大的触手四处伸展开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妖物满意的伸展了下手脚，漆黑硕大的眼珠，花瓣模样的粉色翅膀，竹节似的淡绿色四肢，原是只花螳螂。
阳光下，那螳螂身影活像索命的恶鬼，把绝望的两人死死罩住，随着那硕大的锯齿状的血盆大口慢慢逼近，两人皆被吓得闭眼哭叫。
“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伤人!”
生死一线，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出现，一柄赤色神剑凭空出现，狠狠打在花螳螂的下颌处。
花螳螂吃痛，惨叫一声，不禁连连后退，陆清月两人眼中却是重新散发出光芒，他们有救了。
下一秒，一道青色身影缓缓落在两人身前，同样的真武巅峰气息碾压而来，赤色神剑也是迅速飞回那人手中。
角落里，苏星瑶手中晃动的破碗一顿，眼中凌波微动，看着还在摇头的花螳螂，一脸心疼，喃喃道:“真可怜，叫你玩，到嘴的肉没了吧。”
那花螳螂吃痛，立即站定抬起了攻击的架势，两只灵活的前肢携锯齿锋芒不停朝陆清淮攻去。
面对这庞然大物，陆清淮没有丝毫慌张，一柄赤色神剑用得得心应手，每次进攻都能伤到螳螂前肢的脆弱之处，而那些利刃似锯齿遇到神剑就是螳臂当车，竟也是被生生剥落。
同样是真武巅峰的修为，这庞大的有先天肉身优势的妖却是被陆清淮吊打，节节败退，花螳螂很快落了下风，而陆清淮却是毫发无损。
眼见打不过，那花螳螂竟然张开巨大的粉色花瓣状的薄翼就要逃离，陆清淮确是不给他机会。
只见他双手掐诀，脚下金色法印乍现，接着一条金色锁链从地面快速钻了出来，朝花螳螂掠去，一把缠在它的腹腰处，把刚刚凌空飞起的花螳螂生生拽了回来。
“你这畜生，刚刚差点把我俩吃了，看我不把你这嘴撕了!”
看着再无反抗之力的花螳螂，一旁心有余悸的雪千行却是掏出撼天锤就要朝它的嘴砸去。
撼天锤浑身散发着爆裂的气息，所过之处掀起阵阵劲风，似是要撕裂空间，而那花螳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撼天锤砸向自己，绝望闭上了眼睛。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花螳螂睁开紧闭的双眼，大风吹起的漫天枯叶中，身着黑色长裙的少女目光深邃，手执黑色葫芦，踏步而来。
而眼前的撼天锤与自己近在咫尺却被一面无形的墙隔绝开来，再不能前进分毫，只见女孩玉手于空中一抬，空中落叶竟然定格在空中。
紧接着九柄透明却实质化的利剑也是瞬息出现在她身侧，而那撼天锤的面前，同样迅速凝出了一柄相同的的利剑。
“不是你先咬着人不放的吗，我觉得应该先把你的嘴撕了。”
苏星瑶浅笑，眼神玩味的看着不远处的雪千行，话落，身旁的利剑却是齐齐指向了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