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捆在一起
这人辈分高，说话也有分量，一开口，便引得不少人叫好应和。
只是因着大当家没有开口，叫好的人又很快憋回去了。
在这个寨子里，长老们虽然被人尊敬，但大当家的才是头领。
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有了这一遭，大当家的已经把不少人的想法摸透了。
倒是也没必要再压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李如意不止会收咱们的果酒，还说要高价收肉干。”
人群中有个小老头嗤笑一声。
“她的高价又能高出多少去，不过是哄哄你罢了！”
大当家的又叹了口气。
“也就高出个三四成吧……倒是没有更多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高出半成就已经算是溢价了，何况是高出三四成。
那老头一听这话，更是冷笑，完全不上当的模样。
“这种女人手段最多，就像她当初隐瞒身份一样，若是与她合作了，往后她反悔，只怕咱们连早先的门路都要丢了！”
“你也不想想，到了那时候，咱们要怎么找门路？”
大当家的笑了一声，但是笑意却不达深处。
这腌肉干的本事寨子里传承了多年，可直到最近十几年才让寨子富裕起来。
不是因为手艺长进，而是因为大当家的十几岁的时候不顾寨子里的反对，一意孤行选择了将平日里在集市贩卖的肉干卖给了货商。
因着这件事，他后来被人骂了两三年。
直到寨子里养了更多的猪，做了更多的肉干，赚了更多的钱，那些声音才渐渐淡去。
如今，他正值壮年，身强体壮，声势压人，十几岁时都不在意的骂声，如今又他怎么可能在意！？
不过，大当家的也不会直接拿自己当初的‘劳苦功高’说事儿。
商谈大事时，回忆往昔的，不是为了大打感情牌逼人妥协，就是没什么能力，只能坐在过往的功绩上吃老本。
大当家的还真不是这种人。
而且，李如意给他的底气也更足！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李如意也答应，这次的肉干她可以用粮食换，粮价将会低于市价三成……”
一瞬间，所有的议论和骂声都消弭于无形。
有这次跟着下山，吃了李如意饱饭的人，看见这场面忽然觉得浑身舒爽，顺势感慨了一句。
“听说能换三千斤呢！”
风声吹过，夜晚降临，火光跳动间响着哔哔啵啵的炸裂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刚才不愿意的老头身上。
老头愣了一下，很生气！
大当家的一点一点把好处抛出来，分明就是为了看他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当然了，大当家的没有那么无聊。
只是有些人总是觉得自己对这个世道来讲万分重要罢了！
“你……你们！你们糊涂啊！”
老头憋了半天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
“你也不想想，这人付出这么多，必然所图甚大，这……这……这就是诓骗你们的！”
大当家的不意外对方的反应。
李如意布局三四年的时间，若是无所图，大当家的都不信。
但他更明白一件事。
若是开口的人不是李如意，而是李二，村中的人只怕又会是另一副嘴脸。
若说图谋，大当家的倒觉得，李如意谋划的，便是以女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立于世间。
她身边环绕的人这么多年从未因她的身份而减少，那些跟随她的人始终在她身边，尽管她是女子，尽管她才年幼……
这样的人，值得大当家的去赌一赌。
若是成了，寨子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过。
若是不成，最差不过就是将他早先走过一遍的路，再重新走一遍罢了！
十几岁的他都敢走的路，更遑论三四十岁的他。
大当家的这会儿终于说出了一句带了点锋芒的话。
“诓骗谈不上，毕竟粮食是真的，就比那些货商强出太多了！”
“我也问过，虽然是最廉价的陈粮，但数量绝不会差半分，我还觉得，若是愿意聊，兴许还能聊出更多。”
“寨子里如今只剩下喂猪的草料了，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这些粮食不是为了过日子，是为了活命的！”
老头气的不行。
在他心里，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你这是罔顾祖宗礼法！”
如他这般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一声大喝，指着大当家的鼻子开骂。
同一时刻，他身后也站出了好几个人。
大当家的将这些人的行为收入眼中，这些人都是这段时间要重点盯着的人。
他拍了拍手，让人安静下来。
老头还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最开始骂人那个老头却是忽然‘哎呦’一声。
“哎呦！哎呦！”
他连连拍大腿，惹的周围的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他一脸愁眉苦脸。
“我这脑子，出来的时候让家中孙子看火，小兔崽子怕是又把水烧干了，我这都闻到糊味儿了！你们先说着，我回去看看火……”
众人：……
小老头转身就跑，速度那叫一个快。
等他跑没影了，才有那憨货说道。
“堂叔这鼻子真灵啊！隔着二里地都能闻着他家孩子烧火烧糊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了谁的笑点，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几声笑声，但又马上被压了下去。
有了这个插曲，之前叫嚣的人也都嚣张不下去了。
这一场谈话也因此匆匆结束，大家都各回各家，商量去了。
不过，答应下来是早晚的事。
李如意用这么多年时间铺垫的信任，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提出了这样动人的条件，能够拒绝的，得是什么样的犟种！？
还得全家都是犟种，不然但凡有一个人想活下去，家里就得斗得鸡犬不宁。
大当家的心里明白这一点。
只是李如意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对方看的比他更远，走的也比他更顺畅，他能做的就是顺势而为，或者目送对方前行的背影离开。
若是问如何选择，又有几个人能够放弃唾手可得的好处，只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嫉妒呢？
没错，在大当家的看来，那些不愿意的人，都是因为嫉妒。
什么礼法，什么教条，都是因为那些人不能接受一个女子比他们更强的可笑心情罢了。
既没有国仇家恨，又没有立场冲突，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去在意对方是男是女，纯纯脑子有病！
当然了，大当家的作为一寨之主，考虑的东西要更多，他也深深的明白，这些脑子有病的人永远也不会消失，就算是吃上了李如意拿来的粮食，他们也不会闭嘴。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快就有人跑了过来。
大当家的听见脚步声停下，看见七八个人过来围着他，询问他换粮食的事情。
有些人担心寨子里反对的声音太多，大当家的会被左右，便想着不如分开，一家一户的换。
还有人问起粮食的情况，若是寨子换了，每家每户能得多少，似乎有了章程，才更好决定。
没一会儿，又有凑热闹的人过来，静静的听着众人对话。
连换不换都没决定的事，章程当然是没有的。
正因一切都还不确定，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都在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粮食。
有人不愿意要，但有人很愿意要啊！
大当家的身边站的人越来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直到了半夜才散去。
但寨子里依旧热闹。
风声一传出来，就已经有很多人睡不着觉了。
如今寨子里的肉干也不算多，吃不上饭的时候，也不能守着吃的放任家人饿死。
但有了希望之后，很多人回家就把自家的肉干锁了起来。
不少人家彻夜不眠，都在商量着要怎么办。
寨子里因为粮食不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
第二天一早，很多没休息的人也是那精神抖擞的模样，互相串门，全都在议论卖肉干换粮食的事。
李如意从男变女的事，反而因为换粮食的事，被压了下去。
大家默认了她是个女孩儿，却又不会分出太多关注给这件事。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和李如意的交易已经变成大势所趋，即便阴谋论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溜缝，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大当家的用了四天时间，将一应事情商讨妥当。
他又带着几个人，下山来了。
李如意这几天心态倒是平和的很，她前期铺垫了这么多，眼看要收尾了，又怎么会没有耐心！
大当家的看见她的状态，还有些愣怔。
往常把她当男孩子，倒是没觉得什么。
如今知道她是个姑娘，大当家的这才忽然发现，李如意不止有头脑，在不经意间，她也已经是个与大当家的实力相差无几的小高手了！
这还是个文武双全，有谋有略有胆色的姑娘！
如此一来，再去审视李如意的过往，他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他明白，打不死李如意的，都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李如意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攀上高峰只是她通往自由路上的意外收获，若是世道允许，她其实更愿意直接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
两人这次相见，平静的关系之中多了一点疏离。
不过合作的事，却也商谈的更为顺畅。
两人心中都有章程，能让步的让步，不能让的也坚决不让，打打太极，卖卖惨，再以各自的立场相互针对辖制……
他们从上午谈论到了傍晚，其中涉及到的所有事都商量的清清楚楚。
包括粮食如何送来，在哪里称，肉干多久送一次，谁来取，谁去送……
各种细节不一而足。
讨论到了最后，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法。
李如意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后，才开始返程。
回到三家村，李如意先和大姐交代了一下。
李十六和李廿都很忙，李十五能力又不够主事，再加上刚成亲，李如意倒是不敢把事情交给他的。
反而是李吉祥，因着这段时间给人换粮食，又一直盘点仓库，反而更能担得起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打太极的手段越来越高超了。
李如意交代的事情，能做主的她会自己解决，到了商量的阶段，她又会全都推到李如意身上。
这种做法完全让人抓不到尾巴。
而且，换一种想法来看，这又何尝不是有原则和拒绝人的表现。
再有丁婆婆和老三坐镇，三家村又是李如意的地盘，很难出问题。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么多粮食拿出去，会不会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村子里的人把李如意这里当成最后的靠山，不管大家心里有着怎样的算计，可在对外的时候，都是一致的态度。
三家村一直安全，不止是因为李如意的付出，三家村里的每家每户也都是出了人巡逻防卫的，也都在拼尽全力抵抗着外来者的侵袭。
如此李如意家里这么多的东西，才能这么安全。
她肯定会担心这些粮食卖掉以后，村人会不会因为种种情绪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情。
别的不提，只说若是与外村人勾结，放进来一些小贼，就算不能给李家造成损失，也够让人头疼了。
李如意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得跟里正说一声。
孙小花就在李如意那里算账，李如意手里有多少粮食她不说一清二楚也差不了太多，里正也是个老人精了，肯定能从孙女的态度上看出一二来。
不过，里正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不然也不会放任孙小花跟着李如意了。
他就算是打着李如意那些粮食的主意，也不会提出太过无理的要求。
李如意与里正相熟多年，早就把这人的脾气秉性摸透。
她若是想要在村里找个德高望重的人打打掩护，也非是里正莫属了！
回去的路上李如意琢磨了许久，她不可能为了安抚村人的情绪，带着补偿的心态做出改变，人都是欲壑难填的，若是如此，村人只会觉得她软弱可欺。
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村中的族长长老，将这些人全都捆到自己的船上。
这个念头一起，李如意豁然开朗。
三家村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盘散沙，大家还能团结到一起，都是因着灾后活命的信念。
只是这信念迟早会散去，她如果真的想把三家村变成自己最坚实的后盾，就应该用一条稳定的利益链将所有人都捆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