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度抑郁和焦虑
我瞧着他起身，忽然就很心疼这么照顾我的他。
“谢谢你啊，杨文。”
我向他道谢，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就像很多年前，我们还在孤儿院时一样。
我对杨文充满感激。
再一次意识到这世上还有人在意着我，这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和温暖。
当我苦苦挣扎着寻找活在这世上的理由的时候，有人也在期待着我继续活着。
终于，我被拉了一把。
心理咨询效果明显，药物也让我不再乱想。只是吃完药后我很嗜睡，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醒了也是恍恍惚惚。
我有心减少药量，但是杨文担心停药后我又会尝试自杀，所以盯得很紧。
虽然我已经不知道像他解释了多少次，我那次不是自杀，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抠多了几颗感冒药。
杨文口里说着相信，但是行动上他明显是没有相信我的话。
表现为无论他有多忙，到了我该吃药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心理咨询我又去做了几次，终于对心理医生敞开了心扉，将我跟张雄的事情没有遮掩地痛痛快快的讲给了她。
就连张雄的名字我也直接说了。
我想她应当是知道这件事的，毕竟闹得那样大，还上了热搜。
我以为我这样的袒露，会换来她的同情，会听到她的安慰，就如杨文那般。
但是没有，万幸没有。
她只是询问我现在的感受。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我很希望这是别人的事，我总是幻想我不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
“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睁眼大家就会把这件事忘记，或者把我忘记。”
心理医生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我垂下眼，费力地寻找内心深处的一点点感受。
“我……觉得很害怕。”
“害怕什么？”心理医生轻轻地问道。
我仔细地去感觉自己的内心，半晌才说话：“我害怕大家觉得我特别，害怕他们都看我。”
“你对自己的看法呢？”
“我？”
“……我觉得我很失败，我一直都在努力把生活过好，但是我总是在输。”
“你心里输赢的标准是什么？”
“……大家的夸奖和羡慕就是赢，反过来就是输。”
说完我猛然意识到，我又偏了话题，又回答错了方向。医生是在问我对自己的看法，可我又扯成了感受。
但是好在，我知道心理医生不会对我有任何的评判，她总是在顺着我的思路引导我。
“嗯，我觉得我还行，就是运气不好。”我找补道。
心理医生点点头，认可我：“确实是，你很好，只是运气不好。”
我突然间就开心起来。
我不需要关心，真的不需要。
甚至不需要安慰。
这些对我都是负担。
我想要的一直是认可，发自内心的，不掺杂情绪的，认可。
其实我觉得，若是当初杨文没有去找我，由着我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躲一段时间，可能会比现在好。
也有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
谁知道呢。
我心底同时也在庆幸杨文当初去找了我，我好像很矛盾。
但是现在，真的轻松了。
张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换了号联系我。
【之前是我不对，我现在很不好，你来看看我吧。】
【我真的很想你。】
【是我不对，我不该装傻骗你。】
【你其实很漂亮，也不像我妈。】
【你没有我妈那么冷血和绝情。】
【张玉，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吧，我娶你。】
……
手机短信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我胸闷的上不来气，手机晃的厉害，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发抖。
我颤抖着手，艰难地打下一行字。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很快就回复了，诚实的简直残忍。
【从一开始，刚醒的时候。】
我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嘴唇哆嗦，牙齿打颤。
事到如今，我就像是被他在脸上扇了一巴掌。
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识到，我曾经那么爱他有多么的不值。
他简直无耻！
他从一开始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看到我便知道我不是他妈妈。
五年的蹉跎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和钱来打扮自己。
打着补丁的衣服，袖子边缘被磨的发毛。
头发被一根牛奶瓶上固定纸盖的皮筋固定在脑后。
营养不良的苍白的脸和瘦小的身子。
都是他嫌弃的原因。
即便是他清醒后，得知自己脑子受伤，当了五年的植物人。
即便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拿了赔偿款却扔下他不管的爸妈，和五年来日夜不分照顾着他，不离不弃的我。
可能也有些感动吧，但是他依旧看不上我。
他可能觉得我这样的外形，配不上他，他跟我站在一起，觉得丢人。
所以试探过几次，发现即便是装傻喊我“妈”，我也没有怨言，任劳任怨地照顾他的时候，他干脆便装傻错了下来。
【张玉，这也不能全怪在我身上，最开始喊你的时候，你要是说清楚，直接拒绝掉，我也不会喊下去。咱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我现在一点跟他沟通的欲望都没有，只觉得恶心。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你。你回来吧，回来咱们就结婚。我记得你以前就一直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回我身边，我跟你领证，我给你一个家。】
【回去让我给你出彩礼？】
【不是，那是我错了。我看错了人，以为闺闺是个好的，没想到她是那种只认钱的人。我已经跟她断干净了，我保证再也不会跟她有联系，你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张玉，我张雄发誓，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你只要回来，我守你一辈子！】
我身上发冷，抖着手将他的新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当我是什么？
当我是什么！
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玩物吗？
我是狗吗？！
……
我曾故作大度的对人说“我并不怪他”。
这是句假话。
我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嘲讽声，嘲讽他，也嘲讽我自己。
原本已经好转的状态重新变回了原样，我依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只是这次带给我压力的不是外界对我的反馈，而是我没办法接受自己那么蠢，居然真的为了张雄这种人付出五年时间和五年来赚到的所有钱。
我就是一个蠢货。
杨文每天下午都会来陪我一会儿。一起吃个饭，然后聊上一会儿。
其实我很累，身体累，心也累。我只想自己躲着，但是又不想让杨文担心。
新开的药，我并没有吃。
当着杨文的面，我将药塞进嘴里，就藏在舌头下面。
就着水假装吞咽，等他移走，我就吐到马桶里。
我的情绪不受控，身子也不受控。
早上醒过来后，我就开始不受控地流泪。
并不觉得痛苦，我的心甚至是麻木的。但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大脑里一片混沌，好像走马观灯地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身子也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直愣愣地躺在床上，任由眼泪顺着外眼角流进耳朵里。
中午的时候，忽然又好了。也不哭了，身子也能动了。
就是想法不受自己的控制。
会莫名其妙的想很多事情，每一件事在大脑中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我很害怕。
不，害怕已经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
惶恐。
非常惶恐。
到了晚上，又开始莫名其妙觉得开心。也有食欲了，也有了一些交流的欲望。
刷刷视频，看看小说，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开心很不错。
我会在这段感觉不错的时间，跟杨文联系。在社交软件上聊一会儿。若是他方便，还会通会儿视频。
凌晨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开心，甚至有些兴奋。
会情不自禁地哼歌，哪怕我之前并不爱这个，也没有闲情去哼唱歌曲。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后半夜我会变得很累很困，但是睡不着。
一直到凌晨四点，才能眯眼。
第二天又开始重复。
我就像个固定了每日流程的机器人一样，每一天都跟上一天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很累，也很崩溃。
我在等，等我熬不住的那天。
我现在心里还有牵挂，我怕我突然死了，杨文会自责是他没看好我，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快到年根了，杨文变得很忙。
这几天一直有人过来检查，院子里的大喇叭整天都在喊注意防水防电。
我会被吵醒，然后躺在床上一遍遍听着。
“叩叩。”
有人敲门，我猜想是杨文。
忍着疲惫起身，磨蹭着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看到了杨文。
杨文怀里抱着个狗，见我开门，握住一条狗腿冲我晃了晃。
我侧身让开门口，让杨文进来。
杨文抱着狗直奔窗帘，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你这屋也太暗了，一点阳气都没有。”
阳光猛地砸进来，有些刺眼，我用手挡在自己眼前，身子往后躲了躲。
杨文放下狗，自己熟稔地拿上热水壶去接水。
杨文在热水壶开水的声音里坐下，将一直围在他脚边的小狗抱到腿上，挠了挠狗头。
我坐在床上，看着小狗追着杨文的手指舔。
可能是我看得入神，杨文以为我喜欢它。
“想不想养？”
我往床里面挪了挪，摇头表示我并不想养。
杨文拉着椅子往我这边挪了一下，举起小狗让我看小狗的憨样。
他热切地推销：“已经训好了，不会乱拉乱尿，每天只要早晚带出去遛两次就行。狗粮、食盆都是现成的，养起来超简单的。”
“我不要。”
我还是拒绝。
我自己都是这个样子，如何能对另一个生命负责？
我怕我一时兴起，反而耽误了它找个好主人。
杨文露出个疲惫的表情，揉着肩膀向我抱怨：“实话跟你说了吧，这狗是我的。这些日子又是检查又是理货，我累的跟狗似的，实在是顾不上它了。”
“你就当是帮哥的忙，替我养几天。等过了这段时间，不忙了，我再把它接回去。”
我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杨文对我的好，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杨文立马就开心了，将狗放到地上，拍了拍狗屁股，指指我：“牛牛，快去。”
我学着杨文的样子弯下腰，冲着小狗招了招手：“过来。”
下一秒，小狗就疯狂地甩着屁股跑到了我手边。
温热的舌头舔在我手上，有些痒痒。
“它很喜欢你。”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也会喜欢它的。”
杨文说得很是笃定。
我不置可否，我从未养过狗，我已经足够漂泊，不想让另一个小生命跟着我被迫漂泊。
杨文见我把小狗抱到了腿上，站起身：“我去拿它的东西，一会儿回来告诉你怎么养。”
小狗在我腿上转圈，杨文刚一关门，我就搂着小狗倒在了床上。
小狗四肢伏地，跟个蛤蟆似的绕着我蹦来蹦去。
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看得我很是羡慕。
杨文再次过来的时候，大包小包拿了一堆。
食盆、水盆、尿垫、狗粮、牵引绳、咬胶……
杨文一边往外拿一边介绍用途，当他打开狗粮袋子的时候，小狗的眼睛倏然发亮，舌头疯狂地舔着嘴唇。
杨文给小狗舀了一勺狗粮，摸着只顾得上吃，其他什么都顾不上的狗脑袋说：“是不是很可爱？”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送走杨文后，我关上门，蹲在地上研究那一大堆的东西。
……
小狗黏人的紧，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就连上个厕所，它也在厕所门外面守着，哼哼唧唧地叫唤。
除了看不到我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叫几声，其他时候倒也不乱叫，整体来说怪可爱的。
我陪着它玩到它睡着。
但是第二天早上，就遇到了问题。
因为要遛狗，我设了闹钟，可是一睁眼我又变得无法动弹，僵在床上听着闹钟的响声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小狗在床边站起来，两只前爪扒在床沿上舔我的手。
舔了一会儿后，见我没动。它又一蹦一跳地移到枕头边，不断地蹦哒着想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