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离开
我哭得伤心,一路上一直有人问我怎么了。
好些常在医院住的人都认识我,对张雄又找了新女友的事情也都有耳闻。
甚至因为张雄的新女友太高调地秀恩爱,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他们亲热的场景。
见我被护士拽着,狼狈地哭着从张雄病房里出来,可能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护士将我直接拉进了医生办公室,我很想不要哭了,可是我停不下来。
抽噎和哭泣轮番交替,护士从抽屉里找了一张一次性洗脸巾,用温水打湿后拧干帮我擦脸。
她拉着我坐到凳子上,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小玉,没事啊,这种人早就该放弃了。你也别管他了,你就是管他管的多了,让他觉得你离不开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你真觉得他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康复科好些人都知道你们的事,早就有人告诉过他,你不是他妈而是他女朋友。”
“你多好呀,多少人都羡慕他能遇到你这种好姑娘,就他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成了,你现在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咱哭过这一次就算了,跟他一刀两断,再也别管他了。让他看看,你不管他以后,他能过什么日子。就他爸妈那样,还有他新交的那个女朋友,瞧瞧谁会管他!”
我环抱住护士的腰,泪流不止。
我的心是疼的,是凉的。
以后我该怎么过呀……我以后怎么过……
没有人要我。
致命的谎言一旦被戳破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例子面子都丢了以后,我也没脸再去医院现眼了。
照顾了植物人男朋友五年,男友醒来后要跟其他人结婚,并且让我给他出十五万彩礼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那天的的情形被人拍了视频发了出去,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传播。后来不知道被谁直接发到了社交平台上,甚至还上了热搜。
现在甚至专门有人跑到夜市来找我。
“你就是网上传的那个张玉吧?”
我抬头看着对方:“您好,需要什么吗?”
“啊,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就是来看看你。那个……你要早点振作起来,这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放弃。一定要调整好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后,找一个好男人。”
“哦。”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刚走,又来一个举着自拍杆拍视频的。他调转方向,将我和他一同拍到手机里面,一边拍一边说:“瞧见没有,这就是那个男的宁愿娶个瘸子,也不愿意要的那个弃妇。”
这人可能是某个主播,他拍的时候,有很多人也在拍他。
我低着头转过身,不想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如果不是我现在没钱,这个摊子我都不想要了,只想要立马藏起来,藏在地缝里永远不要被人发现。
“喂,你这人有病吧?拍什么拍?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啊?你侵犯肖像权了知道吗?”
一个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挡在我和这个主播之间,指着主播骂骂咧咧:“我可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你刚才拍的时候扫到我了。我要是发现自己出现在你账号里,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我又没拍你,人家本主都没吭声,你咋咋唬唬的干什么?再说了,我这是记录生活,没有任何商业性质,你告去呗。”
“我让你记录生活!”
这姑娘伸手就去抢主播的手机,主播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姑娘指着主播的鼻子骂:“给姐把视频删了!不然这事咱们没完!”
“神经病吧你……”
主播可能被姑娘的虎劲儿吓住了,收了自拍杆,把手机揣兜里挤出人群直接跑了。
姑娘也没追,挥手赶着围着的人群:“都让让,都让让,你们这群看热闹的都把买东西的人挡外面了。”
“谢谢。”
我很真诚地跟这个姑娘致谢。
姑娘摆摆手:“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像这种人就直接开骂,骂他个狗血淋头。”
我笑笑,没有说话。
我本来就不是能骂人的性格,我从记事起就在避免跟人冲突,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讨好身边人,以求自己能过的好一点。
“咳……那个,”姑娘一连指了我摊位上的几个儿童玩具:“这几个都给我包起来,你算算多少钱。”
“按原价哦,你可别给我优惠。”
姑娘有些不自然地瞟了我一眼。
我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我知道她是在专门照顾我的生意,用这种不会伤自尊的方式帮我。
说真的,我很感动。
我把东西包好递给姑娘,姑娘扫码付款后,接过东西:“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也不要把男人看得那么重,过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我点点头,轻声对她又说了一遍:“谢谢。”
这些日子,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关注只会愈发让我觉得难堪。
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猴子一样,供人观赏,惹人笑话。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在夜市里逛街的人少了一大半。夜市里的摊贩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
等到他们都走了以后,夜市彻底没人了,我才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摊位。
“张玉。”
“嗯?”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李哥,有什么事吗?”
李哥是夜市的管理人员,主要负责夜市这片的安全管理,平时时常见面,但是因为我不是很会跟人打交道,所以也一直都只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
“张玉啊,你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就窝在放货的那个屋子睡,这也不是回事。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哪能那样将就。这样,你跟我来,我们员工宿舍正好空着一间一直没人住,你先住着,等以后找到地方了再走。”
李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已经跟上面提过了,上面同意你免费住。”
“谢谢!”
我朝着李哥鞠了一躬,眼眶湿润。
“嗨,这都不叫事,以后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李哥帮我一起收拾了摊子,把东西拿到夜市给摊主寄存货品的屋子里,打开我的柜子,把东西放进去后,我从里面抽出一个折叠地垫,锁上柜门。
“拿这个做什么?”李哥问。
我一愣,又赶忙打开柜子,把地垫放进去。
跟着李哥走到员工宿舍楼,李哥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递给我:“就是这间,我就不进去了。钥匙你也拿着,有什么需要你再找我。”
目送李哥离开后,我拿着钥匙打开门,灯的开关就在门口,按亮灯后,我的鼻头瞬间就酸了。
单人宿舍的床上,摆着一整套的被褥,就连床单枕头都很齐全。
床边还放着一个还没摘掉标签的暖壶,床头柜上是一个新茶缸。
熄灯后,我躺在软和的床上,这五年来,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舒服过。我都要忘了,躺在床上是这样舒服的一件事。
……
我不打算在这个城市待着了。
我像是一个游魂,漂泊无依。在这里遇到了张雄,便随着他在这里停泊了段时间。
现在他的生活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在此停留了。
虽然在这个城市里也感受到了温暖,但是再待下去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东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今天应该就能全部卖完。
今天过后,我就与这个城市彻底告别了。
那天闹得太难堪,我太过狼狈,现在回想起来,甚至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了。
张雄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再联系过他。
那个护士倒是联系过我,跟我吐槽张雄和他新女友的事。
“小玉,我跟你说,那两个癫公癫婆真是有病,在康复室当着大家伙的面就亲上了。他俩跟吃错了药似的,到处秀恩爱。那女的好多人骂她,越骂她就秀的越狠。哎呀,真是没眼看,余光瞟见都要长针眼。”
“刘秀,我要走了。”
她在那边沉默片刻:“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小玉,你路费够不够?我才发了工资,你要是没钱,我这里有。”
我眨眨眼,笑着跟刘秀说:“谢谢你,钱够。”
“你准备去哪里?以后我要是过去了,联系你出来,咱们再聚。”
我在电话这头无声的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想好去哪里,走到哪里算哪里吧。等以后我定下来了,就联系你。”
“成,你可千万别忘记,以后无论你在哪里,咱们常联系。”
“嗯!”
挂了电话,我将不多的货物归置归置。
等到夜市人变少的时候,我的存货清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都送给了周围的摊主。
躺椅和照明灯也没必要带走,一并收拾好,送了出去。
我站在空了的摊位前,忽然就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当初那么努力,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我在站原地环顾夜市,想留下一点回忆。
一不小心就瞧见了站在我背后,不知看了我多久的杨文。
杨文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疲惫地看着我。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眼圈就红了。
赶忙低下头,将眼里蓄出来的泪眨掉。
再抬头时,我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瞧见他看着我,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过来。
我原以为他会说我几句,以前我跟张雄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看好,觉得张雄这人不实在、不靠谱。
后来张雄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见我还要坚持照顾张雄,他连续打了好几天的电话给我分析利弊,骂我,希望将我骂醒。
如今证明他是对的,我也做好了再挨一顿骂的准备。
杨文就站在我面前,我是想笑的,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惨。可是我瞧着他的眼圈也渐渐泛红,我也忍不住滑下泪来。
杨文将手按在我头顶,手上微微用力,将我按进他怀里。
“哭吧,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我的眼泪汹涌,在他的怀里决堤。
什么都不用多说,一个拥抱足够了。
“如果我没有刷到视频,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吸着鼻子没有说话,没想到杨文也刷到了那个视频。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提前联系我,居然直接飞到了这个城市,在夜市里找到了我。
……
我领着杨文去吃了饭,跟他说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你打算去哪里?”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没有决定好。明天去买票,看能赶上哪个城市发车,就去哪里。”
这里太压抑了,让我感觉窒息。我想无论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
杨文放下筷子看着我:“你愿不愿意去我那里散散心?”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我知道是我的状态太差,让他不放心。
杨文当着我的面订上了第二天的机票,吃完饭后,杨文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
将我送回宿舍后,他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文就给我打电话,喊我起床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老旧的衣服。
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以前彻底告别,那这些衣服也没有专门带走的必要。
我将旧衣服全都丢到了垃圾桶里,将钥匙还给李哥后,我只拿了手机和充电器,便跟着杨文离开了。
登机手续已经办好了,我是第一次坐飞机,有些紧张。
杨文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我。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我拿出来看到是张雄发来的短信。
【该交下个月住院费了。】
我点进短信页面,点开他的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
太侮辱人了,真的太侮辱人了。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炸开的泪花溅到了我手上,有些烫。
杨文从我手上夺过手机,按了关机。
手机被他直接放到了风衣口袋里,我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泪,越过他往前走。
太难堪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我不知道杨文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跟前的,也不知道他看到了短信内容没有。
我就像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笑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