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恨君把酒欲言欢(4)
“昂热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的所属物,他的遗物。”路鸣泽冷冷地吐出这段话,他的目光移到了夜枭胸口前的炼金提箱上。
电梯晃动不止,钢缆吱呀作响,崖壁之下的火海翻涌如浪,不断有爆炸在火海中发生,炽热的火舌经膨胀后向四处溅射,宛如点燃的烟花,第三层原本是用来存放炼金制品的地方,其中包含了大量的易爆物,如今坍塌之后,整座二三层就像是苏醒的火山,誓要将积蓄的怒火全都喷发出去。
路明非始终沉默,不愿多说一句话。
他不清楚路鸣泽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他清楚小魔鬼的行事风格,绝不会无的放矢。
“你真该改一改性格了哥哥,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路鸣泽摇了摇头,“要知道,我其实可以完全不用在乎你的感受,直接把我想要的东西抢过来,没人能拦得住我,更何况它本来就属于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但我还是想好好和你商量,你是我的哥哥,从你这里拿东西我怎么也该和你说一声。”
拳头狠狠地砸在玻璃墙上,路明非却感觉不到疼痛,死侍像影子一样攀附在电梯之外,刺耳的刮擦声令人头晕目眩,像是指甲在发狂地划拉着坚硬的电梯表面。
“更何况我们之间现在没有灵魂交易,我也不会再去回收你那仅剩的1/4了,你还在害怕什么?”路鸣泽的声音越来越洪亮,简直像是在灵魂深处的炸响,却只有路明非能从耳麦里听见。
“看看你的周围!”小魔鬼的声音森严无比。
路明非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芬格尔把弗拉梅尔和雪护在角落,好几只死侍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胳膊,他一边反击一边留心着周围准备偷袭的地狱犬;凯撒开启了吸血镰鼬,将范围缩得很小,恰好不伤到众人的同时疯狂收割死侍,而且他还挡在死侍和路明非身前。
至于酒德麻衣,她不知何时早已跳出了电梯,在空中展开飞行翼滑翔不久后用钩锁枪将自己拉上了山肩。
随着电梯里涌入的死侍数量不断加剧,电梯的重量已经岌岌可危,钢缆上也爬满了死侍,正在不断地撕扯破坏钢缆的外层,夜枭快要坚持不住了,十几吨的重量几乎让他关节脱臼,双臂的肌肉束无时无刻不在断裂修复,他仍然没有松手,任由虎口崩裂,任由身形越发佝偻。
“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和我都失望啊?”小魔鬼扼腕长叹。
他再度掏出了怀表,翻开带有精美的珐琅彩绘的机盖,将之拎到耳边,让路明非听到滴答滴答的走秒声,像是在提醒他剩余的时间正在流逝。
剧烈的爆炸自山崖之下四面八方腾空而起,绚丽的火光点亮整片空间,第二层彻底被摧毁,埋在各个承重柱之间的硫磺炸药去除了雷管,但炸药都还是完好无损,只是没办法引爆,但如今恐怖的高温已经将炸药全部激活,灼热的火焰撞在崖壁上,溅起的火星就像浪花一样,底部的死侍瞬间被吞没,连一丝的挣扎都没有。
零从后挑断了夜枭脖子上用来悬挂炼金提箱的背带,在夜枭凝如实质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取走了箱子。
随着炼金提箱被打开,里面的干冰散发出浓浓的白雾,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秘银打造的圆柱,看上去没有一丝缝隙,圆柱不粗不短,通体泛着银光。
夜枭筋疲力尽地低下头,尖喙面具下的他已经心急如焚,可他根本没办脱身,只要他一走,另外一根钢缆必然会因为载荷过量超过安全系数而崩断,到那时候,电梯就会坠入谷底。
而此时电梯中,地狱犬的牙口和龙形死侍爪子简直不要太锋利,芬格尔感觉自己像只进了鸡笼的小猪,哪怕有青铜御座,浑身上下依旧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人之初,性本善!打脸可以,别打蛋!”
芬格尔瞪大眼睛嗷嗷直叫,他死死握住一只掏向他裤裆的龙爪。
凯撒已经没有力气和心情去耻笑这家伙半吊子的中文水平了,他身上的伤口也多到数不胜数,在他脚下,死侍的尸体已经堆叠起来,却又被他立刻丢出电梯以减轻上面夜枭的负担。
“砰——!”
爆炸的响声震耳发聩,让人耳膜都要破裂,扑面的热风令温度瞬间上涨,电梯摇摇欲坠,夜枭整个人都被钢缆拖拽出去数步。
“我答应你。”路明非轻声地说,这句话似乎抽走了他全部的气力,拳头沿着玻璃缓缓滑落。
又是一次震撼的爆炸,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硫磺气味儿,火浪冲上了山崖,在高空中落幕,宛如一朵巨型花卉徐徐盛开,美不胜收。
“大点声哥哥,你说了什么,我听不清!”路鸣泽陡然间扣上怀表,露出微笑。
“我!答应你!”路明非咬紧牙关。
“答应了什么?”小魔鬼耸了耸肩,像是忽然间忘记了刚刚说过的话。
血沿着路明非已经皮开肉绽的嘴唇漫出,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强烈到他都认不清自己,认不清现实。
从校长身下漫延出的血泊被他的血珠打碎,荡漾起微微的涟漪,他看见了血泊中的倒影,年轻人跪着发狠,原本耷拉的眼角此时锋利地都要割伤自己,脸上的表情让人畏惧,像只被恨意点燃的狮子。
“哦!想起来了,”路鸣泽端详着从炼金提箱里拿出的秘银圆柱,真是完美的包装,“答应了要替你撑场子,漂亮的场面话。”
零在他的挥手示意下乖巧地躲远了。
他收起了玩味的笑容,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漠然中带着戾气,硫磺炸药又一次轰然爆发,遮天烈焰掀起滚滚狂风,绯红色的火幕下,他的身影显得那样渺小而孤单。
喀嚓!
秘银圆柱在他手中被触发弹出明晃晃的针头。
“不!你不能注射那个提炼物!”夜枭吃力地怒吼,那是昂热视作珍宝的存在,如果不是为了那截秘银圆柱,老家伙就不必布局如此之久,自己也没必要在小城里隐姓埋名蜗居那么多年。那截圆柱里封存着王的力量,极其珍贵,珍贵到拥有它就完全不需要再畏惧这世界上的恐惧,生命还是死亡都会被抛之脑后。
然而路鸣泽却根本没有理睬他,他娴熟地将针头对准自己的胸膛,明显知道其中的提炼物的使用方法。
“这世上,”火风吹起小魔鬼的黑发,他点燃自己的黄金瞳,语气茫然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叙,“只有弃族的命运是极其悲哀的,他们要和血亲在漫长的荒原里跋涉,朝着早已回不去的故乡,用些谎话就妄图慰籍彼此的灵魂,殊不知死亡和别离才是他们的终点,要么全都死去,要么有人竖起战旗孤独地踩在尸山血海上君临天下。”
“并非弃族却胜似弃族的只有你和我,如果你要淋雨,我绝不独自撑伞。”
针头猛地扎进心脏,深红色的髓质液通过针头灌注到他的体内,他捏碎了耳麦揉成一团粉齑抛入空中,火光照亮他的面庞,他脸上的笑容温柔又狰狞。
“你可是我的哥哥,我怎么忍心看你悲伤难过呢!”因为耳麦已经粉碎,所以路明非没能听到这一句话。但是无碍,相同的话从前小魔鬼已经在他耳边说过无数次了,再让他多听一遍他也无感。
没有击掌,也没有“something for nothing,100融合,”路鸣泽就那样站在原地,却有狂风从天而降,将引来的火焰隔绝在外,所有照明的灯节节破碎。
他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将世间的空气全都吸入肺里,髓质液在他体内狂奔去往四肢骨骸,像是失控的野兽。骨刺顶破皮肤,他的身躯开始膨胀,数不清的黑色龙鳞一片片层不出穷地扣合,发出响亮的金铁声,如同万千铠甲的披挂,巨大的黑翼骤然张开,火海全部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那双黄金瞳璀璨夺目,宛如黑暗中永不熄灭的太阳。
夜枭彻底脱力,钢缆带起他的手皮缓缓抽离,但他仍不死心,依旧不愿松手,可电梯的重量实在太重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塞纳河边的纤夫,徒手拖着巨船。直到最后的末端从他手中滑出,他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掀翻。
沉重的钢缆如脱缰的野马消失在电梯井中,却被黑色的身影突如其来凭空抓住,翼膜鼓动,狂风卷走尘灰。路鸣泽挥出另一只手,像是朝世界下令,山崖顿时沿着电梯井开始剥落,像是有无形的刀锋将山崖横切去厚厚的一片。
他只是轻微抬手,数十吨的重的钢化玻璃电梯便不费吹灰之力地上升到山肩之上,他放下的动作又是那样的缓和,让电梯里的人几乎体会不到碰撞。
密密麻麻的死侍爬上山崖,却在他那堪比实质的威压下只能接连匍匐身躯,收拢翼翅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顺从声音,而地狱犬则是四肢瘫软发出类似丧家之犬的哀鸣。
磅礴的君焰爆开!炙热的火光点燃这群奥丁的英魂战士,将它们毫不犹豫地焚成灰烬。
连一刻也没有浪费,他俯身冲下山崖,敞开双臂,像是要将世界拥入怀中,原本已经熄灭的火海再度燃烧起来,声势更加浩大,宛如沸腾的岩浆,无数火苗彼此缠绕成体型庞大的怒龙在王的调动下横扫崖壁上剩余的死侍,随后在一声“去!”的指示下,火焰怒龙扭转龙首张牙舞爪咆哮着冲破浓烟扎入第三层中,只能听见远远传回轰然的震响,堪比蘑菇云般的雾从谷底升起。
“这就是……君王啊!”弗拉梅尔凝视着那道悬停在空中的身影,黑色的翼遮天蔽日,让人望而生畏。
路鸣泽漠然地瞥了眼哥哥所在的位置,他们遥遥相望,一个是面无表情的王,一个是痛不欲生的人,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凭借此时超乎寻常的远视能力,他还是读出了哥哥眼神中的戾气。
不属于衰仔的戾气,仿佛漆黑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闪烁。
于是路鸣泽心满意足地骤然加速,黑色的身形如标枪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穹顶再接着穿过第一层的冰窖来到地面,碎石根本接触不到他的身体,在王的意志下,由元素组成的结构纷纷消融为他让行。
他朝着奥丁的位置而去,他向来是这个样子,只要是交易,他便会尽心尽力。既然答应了哥哥,要摆平一切,那怎么会少了你呢?
奥丁!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就那样径直地冲向那道站在水银般的白光中的人,沿途君焰在手中缓缓燃烧凝结,如锻造似的铸出两柄长剑,布都御魂,天羽羽斩!名家呕心沥血都打造不出的传说神剑在他手中只消片刻便有了雏形,只需要再稍微打磨一下便是绝世的神兵利器。
奥丁的身边还站着一圈骷髅,为首的那具骷髅脚下有枚看不出样子的铁疙瘩。
那是汉高的警徽,骷髅是他的尸骨,周围的一圈是执行部的多数骨干。这位干瘦的老人在死前完成了他的夙愿,银色子弹带着“圣裁”的加持竟然穿透了奥丁的屏障,打在了他胸前的暗金色甲胄上,尽管没能对奥丁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弹头仍然在暗金色甲胄上留下一个深坑。
“你那个弟弟的表演实在太过拙劣。”路鸣泽稳住身形浮在空中,翼膜上下扇动,狂风大作,“你也是。”
奥丁握紧手中的昆古尼尔,蓝色风氅由于路鸣泽的存在迎着狂风猎猎作响。他的声音从盔甲下发出,厚重而深沉,仿佛像是跨越了蛮荒的众神低语,“纳斯特隆德已经开启了,这地上注定再次生灵涂炭。
“这和现在的你我有任何关系吗?”路鸣泽将两把长剑叠加在一起互相摩挲,火星四溅飞蛇,火芒愈发凝实。
“唉!”
白光中的人发出沉重的叹息,天空中黑云攒聚,雷光涌现,霹雳雷弧如枯树似的割裂天空朝奥丁的胯下集结,只是刹那间,便形成了神话中巨兽的形状,八足骏马——sleipnir。
马蹄划拉,吼声嘶鸣,奥丁再度恢复成了初见时候的模样,他揪住缰绳,勒马而立,白光如倾斜的水银向天空与地面铺开,昆古尼尔在他手中震颤,浓烈的死亡气息紧随风暴而来。
“这场战争从你追逐雨夜的父子开始就已经打响了!来吧,号称堪比神的王,我忠心耿耿的旧日部下!”路鸣泽狞笑起来,双剑持在手中,与黑翼共舞。
仿佛是听到了他和奥丁的召唤,雨在同一刻便浇了下来,还有惨白的电光与怒号的狂风,然而王与王在雨珠落地之前就已经互相交手了无数次。
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动作,他们从地上打到万米高空,皎洁的月光在平流层上如一层薄薄的轻纱,不过这样朦胧的场景照拂着两位恐怖的存在显得有些诡异而荒谬。
昆古尼尔脱手,像一道紫黑色的流光带着宿命的气息朝路鸣泽翻滚而去,却被他用火焰长剑轻松挡开。
“没用的,这支枪已经没办法再扎中我了。”路鸣泽面色冷厉,正如他所说,被挡开后的昆古尼尔,这支如同活物的枪此时找不到目标,像是瞎了似的在云海间游离。
“虽然希尔伯特·让·昂热是我一手策划死去的,但我想,你要为他的死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坚硬如铁的鳞片也挡不住他的愤怒神情,这句像是路明非才会说出口的话竟然从他口中说出。
要不是那鳞片下苍白的面色,真得会让人误以为这样暴怒的家伙其实里面装着路明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