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鬼狂舞之夜(4)
“老板,找到了。”
耳麦里传来女孩的汇报。
路鸣泽慢悠悠地跟在零的身后,听着零对学院毫无感情的介绍,潮水般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eva已经着手开始疏散师生,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循环响彻在卡塞尔方圆十几公里的校园内。
奥丁还是一动不动,只有滚滚雷云在不断汇聚。
“继续说。”
路鸣泽对着耳麦里说道。
“最底层被动手脚了,我来晚了,现在这里全是苏醒的地狱犬,不下于100只。”
“真疯狂啊。”路鸣泽露出一抹冷笑,他知道秘党里有些人是疯子,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疯狂到这种地步。
卡塞尔学院里生活着数以万计的师生,每天这些人都会在这片广阔土地上忙碌作业、研究龙族的辛秘,从潜藏的龙史到炼金术式与武器,学习与龙相关的一切,试图以此来对抗龙,对抗这个世界的暗面,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堪比死侍的地狱犬就圈养在他们脚下的冰窖的深层里。
基因技术始终是不成熟的,这种在前苏联解体时就该被关闭的超级战士项目如今依旧出现了,从样貌到形态和路明非在西伯利亚时遭遇的地狱犬完全相同,都属于不稳定的制成品。
“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耳麦中的女孩发出漠然的提问,在她身下数十米的地面上赫然矗立着一面石墙,与当初在维奇奥宫接触的石墙一模一样。
“你说,我在听。”
“北欧神话里记载,奥丁能从预言中知晓诸神黄昏,为应对而蓄足兵力,派出女武神收集战死者之魂成为英灵战士。”
“有什么问题吗?”
“有,不过目前也只是我的初步猜想……英灵战士会不会就是死侍?”女孩迟疑片刻说道,“同样在民间传说里,奥丁是狂猎先锋,在冬天领导一支幽灵队伍,暴风是奥丁带来的死亡之兆,北欧人认为暴风雨是奥丁骑着马在世界上驰过,收拾死者的灵魂。”
“如果联系到现实这位奥丁身上,老板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能带来暴风雨和死侍吗?”
啪啪!掌声在耳麦中轻响。
路鸣泽轻拍掌心笑着称赞:“麻衣,你终于学会主动思考了,可喜可贺。”
“老板,我觉得在你心里对我有着不小的歧义。”
酒德麻衣叹了口气埋怨道:“我是什么很笨的女人吗?”
“那倒不是,听从命令是忍者的天性,作为忍者你是完美无缺的,”路鸣泽又接着说:“但我希望你不仅仅是忍者。”
“回到刚才你的问题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酒德麻衣沉默了,这个发现确实有违至今以来对龙族的研究的结果。
“尼伯龙根对吧?”路鸣泽微微昂首。
“一个能随意扭曲空间变换出入口的尼伯龙根,造就出了神话中紧随奥丁而来的暴风雨和亡灵。”
盛夏的夜空本应晴空万里,此时此刻却连一点星光都没有,漆黑的雷云在卡塞尔的上空盘旋,像是展翼巡视的秃鹫。
“这才是真正的valhalla英灵殿啊……”男孩叹息之余,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安静得令人心悸。
“麻衣,你该撤退了,别忘了你真正的任务。”片刻后,男孩漠然出声。
“要放任这些死侍和地狱犬冲出冰窖吗?”酒德麻衣回过头看了一眼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地狱犬,她身后不远处那两位混血种医师已经开始往回跑了,第三层根本已经沦陷了,但又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没关系,别忘了我们的男主角还在冰窖里。”
“你该去为他献舞了。”
老板话音落下后,酒德麻衣切断了频道。
“礼物备好了吗?妞儿,”路鸣泽切换耳麦问道,“场记人员麻衣已经‘action’了喔,就等你了。”
在距离此处10158公里外的日本伊豆半岛热海小城,苏恩曦泡在黑石官邸那面朝大海的温泉池中。
两只肥猫满屋飞跑,腹黑攻姐姐像往常一样欺负着小怂蛋弟弟,院落里四散的樱花像飘起的粉色大雪。
铜管咕噜咕噜的向青石槽温泉池里引入温泉水,言情小说和薯片摆在一旁,雾气蒸腾,海风沿着黑石崖上涌,苏恩曦的电脑屏幕上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鼠标就放在按钮上。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捏起薯片一角对着耳麦那端的老板回复道:“一切就绪,随时都能发射。”
今年的言情小说情节太无趣了,老套且低俗,主角爱得死去活来但偏偏就是不能在一起,让人看得脑溢血,青柠味的薯片也就那样。
“膨化食品吃多了上火。”咯嘣脆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回,路鸣泽淡淡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自从老板你拿回身体后就跟个老太婆一样,啰里啰嗦。”
“上次零也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说什么袜子要穿过膝,”苏恩曦靠在温泉边上嚼着薯片撇嘴说道,“一是防走光~二是防风湿~”
她阴阳怪气地学着零后来告诉她的话,虽然言语里充斥着不满,但她眼中却带着难掩的笑意。
古樱如华盖般遮在青石温泉池上空,苏恩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女孩的视线穿过重重交错的枝桠望向暗蓝的天空,海岸线上有孤单的海鸥飞过。
都说人死会回光返照,魔鬼也是这样吗?
可越来越像人类的魔鬼还是魔鬼吗?
血之哀的反噬,还蛮可爱的,如果能一直见到这样的老板,或许她也可以考虑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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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中心。
距离蛇歧八家的货轮驶离后,已经过去了18个小时,这里的海面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不再是漆黑浓稠。
然而在极深的海域中,这里依然黯淡无光,深海鱼类零零散散地游动,泛着幽光,偶尔也能看到水母,但更多的是浮游生物。
寂静的局面忽然被打破,一只蓝鳍金枪鱼破开海流飞速奔逃,新月形的尾鳍强有力地摆动,但黑暗的环境影响了它,而且它那银白色的腹部在黑暗中十分亮眼。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的大家伙迅速锁定它的位置,尖吻鲭鲨,号称金枪鱼猎手的鲨鱼,从海水中钻出,精准而矫健地咬住了这只迷路的家伙,海水被它们的缠斗搅得一片浑浊。
可是正当蓝鳍金枪鱼命悬一线之际,尖吻鲭鲨突然停下了撕咬的动作,像感知到了某种存在。
海水微微震动,声呐扫过整片海域,螺旋桨的搅动声逐渐放大,尖吻鲭鲨和金枪鱼瞬间四散。
黑暗中浮现出一艘庞然大物。
klio class,隶属于俄罗斯军方的基洛级常规动力潜艇,外号名为“大洋黑洞”。
“报告舰长,海底探测发现些许异常。”
“请说。”
“海水中有微淡的能量波动,成分较为复杂,技术人员正在勘察分析。”大副将这个消息口述给舷窗前的两人,“但是信号就此消失了”。
被称为舰长的男人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他们都在追踪着某种信号,从北冰洋一直到太平洋,中间从未停歇。
他看向身旁神色憔悴的家伙,明明二三十岁的年纪,相貌英俊十足,但却满头白发,让人惋惜。
“专员,接下来该怎么办?”舰长问道。
兰斯洛特静静地站着,舷窗里映出他削瘦的影子。无尽的海,无尽的深渊,统统在他眼中流转,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明明斗志昂扬却又疲惫不堪,明明目标明确却又心乱如麻。
我该怎么做呢?苏茜。
原来西伯利亚追击路明非失败后,他接到了神秘人的电话,让他去取七宗罪,并给了他一个信号接收器。
“这是一个任务,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交易。”兰斯洛特想起电话那头的语气,低沉而嘶哑。
“……………………”
“带上那些武器,去帮我把海洋与水之王的骨骸取回来,作为报酬,我会将苏茜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呵呵,克隆体苏茜,兰斯洛特攥紧了拳头,可又无力地松开了,没能替心爱的女孩戴上的戒指,此时戴在他自己的小拇指上,而成对的另一枚则戴在了他的中指。
他记起了楚子航,他同时也回忆起了苏茜对楚子航的感情。
所有的所有,他和苏茜的共有记忆全部都是假的,都只不过是他代替了楚子航的位置在那个错误的世界线里发生的错误。
他爱这个女孩爱到无可救药,就算他兰斯洛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影子,楚子航消失,他就顶上;楚子航回来,他就消失。仿佛是特摄剧里的替身,注定不会有正脸,连镜头都少的可怜。
可他依旧爱着她,并且非她不可,哪怕他们的婚约都是泡沫。
哪怕女孩还是倒在了楚子航的怀里。
哪怕哪怕是一点点的幸福我也想拥有啊!
苏茜已经死了,他也已经厌倦了龙与龙的斗争,复仇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不想在痛苦中被灼烧一辈子。
他要带着克隆体苏茜离开,告别和龙族的一切,找个宜居的城市远离纷争,温哥华、墨尔本、奥克兰等等,去哪儿都好,哪怕是破落的山林都可以,只要能和苏茜一起。
尽管现在苏茜不是真正的她,但兰斯洛特已经不在乎了,他是只在沙漠中拼尽全力奔跑、即将力竭的骆驼,眼前的救赎是绿洲还是海市蜃楼对他而言早就不重要了。
他想要的只有、也只是幸福,实质的幸福,耳鬓厮磨的幸福,和那个人缠绵相拥感受对方肢体温暖的幸福。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的喜欢总是复杂的,没有道理可言,认定了就绝不会更改,但他们也说不清自己喜欢的是灵魂还是面貌。
或许二者皆是,或许二者任意皆可。
“专员!专员!?”舰长的声音将兰斯洛特的思绪拉回。
“就地休整,为我准备深海潜水器吧。”兰斯洛特沉声道。
“这这这,太平洋最深处有8000米,本舰下潜深度最多不超过1000米,搭载的深海潜水器下潜范围也就仅仅只有4000米。”舰长皱起断眉,褶皱横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先不说是否能下潜,就算能下潜到所需深度,碰到他们所追踪的生物又该如何?
脱离了鱼雷的帮扶,面对能藏在深海里的怪物,舰长不觉得世上能有对付它的方法。
兰斯洛特要赌,赌一个推测!
“我已经时刻就绪,请执行吧,这是命令。”
舷窗中的他露出决然的狠辣神情,七宗罪武器匣像一口棺木似的背在他的身上,而他像是准备好赴死却又不愿意死的人,身形削瘦,颧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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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远郊,卡塞尔学院。
雷云滚滚,轰然作响。
数不清的射灯从四面八方照到正中威严的存在的身上。
水银般的光以奥丁为中心向周围摊开,校董和执行部专员错落分布在光晕的外面。
带着圆框眼镜牛皮卷沿帽的干瘦老人走到人群的最前端,他看起来就像位退休的德州骑警,帽子上还别着磨损的警徽。
奥丁似乎陷入了休眠,如果不是那股时刻波动的死亡气息太过浓烈,可能真得会有人以为这不过是学院最新购置的奥丁彩色雕塑。
“尊敬的……奥丁阁下……”
“您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就从神话里走出来,让我们这些凡人如何是好?”汉高眯起老眼微笑,白光照得他面无血色,但他丝毫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存在震慑住。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回答,奥丁依旧静默,只有天空上的雷云不断翻涌。
“幸好老头子我已经让eva切断了芝加哥内所有的直播报道,”汉高继续喋喋不休,“要不然,明天全世界不管明面还是暗面都会疯传阁下的雄姿了。”
“噢,您看我这记性,都忘了您是龙族了,龙才不会在意这类琐事,怪我怪我,人老了记性就差了。”
汉高佝偻起背绕着奥丁开始踱步,口径巨大的德州拂晓就插在他的腰带上。
“汉高先生,我们已经时刻就绪,请您下令攻击!”执行部专员道。
汉高置若罔,他只是停下了脚步,“我想奥丁阁下既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那必然是有所准备。”
这位干瘦衰老的德州骑警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路麟城,“路秘书长,请问你的看法是?”
路麟城扶了扶眼镜笑道:“自然以汉高先生马首是瞻。”
汉高颔首,他听出了路麟城语气中的讽刺,但他对此倒也毫不恼怒,这位老人缓缓站直腰杆,两支德州拂晓在他指尖旋转,宛如黑夜中跳动的银花。
“行吧,正好上次旁观了姓路的小子的战斗画面,老头子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呢,倘若能跟君主过手,那真是我的荣幸。”汉高大笑着说,明明是一位瘦弱到皮包骨头的垂暮老人,眼神中藏匿的凶狠却让人心惊。
他知道奥丁的威严,连龙化后如同暴君的路明非都只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战胜化为奥丁的楚子航,以他这把年纪,或许只有依靠“圣裁”才能对奥丁造成些许伤势。
但他不想放任面前的神就这样离开,早已衰老羸弱的心脏此时无端狂跳起来,历经一整个世纪冷却下来的血液逐渐沸腾,活得太久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唯独真正的神没见过。
而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就算是螳臂当车也无妨,死了也无所谓,下地狱了还能去找那群老家伙耀武扬威。别看他这副样子,在西部做骑警的那个年代,他最爱的就是和顽固的牛仔比试左轮,后来进来了秘党他也不甘示弱,昂热和他的性子一样,双方的矛盾和友情都在一次次的冲突中加深。
年轻时他这个人胜负欲太强,看不惯昂热那副仗着时间零为所欲为的牛鼻子模样,所以在德克萨斯州的某次交谈结束后他才会出手偷袭昂热,气得昂热歪胡子瞪眼,至今都不敢走在他的前面把后背朝向他。
至于现在老了么,汉高面带微笑,满脸沟沟壑壑纵横交错,看上去和善实则虚伪地像只老狐狸。
现在我的胜负欲还是很强,不说别的,起码到地狱里吹牛皮自己得压过昂热一头。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那就开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突然出现的奥丁只是为了替冰窖下面的入侵者拖延时间,他就站在这里,没有八足骏马sleipnir,也没有永恒之枪昆古尼尔,可他依旧让人心生恐惧,神的威慑如瀑布似的向四周倾泄。
可众人无法退缩,倘若奥丁下入冰窖与入侵者联手,那么卡塞尔的失败就彻底注定了,然而就算是这样,奥丁想要突破他们的包围也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奥丁不直接替入侵者保驾护航,单刀切入,整个卡塞尔学院必然也无法抵抗,反倒选择抛头露面,逼迫众人与他对峙。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从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执行部专员全都屏息凝神,手中的枪械或是炼金武器哗啦啦地上膛,只等汉高手中的双枪爆出轰鸣。
德州拂晓瞄准了奥丁的脑袋。
然而奥丁动了。
这位水银中的存在缓缓扭过头,暗蓝色风氅猎猎作响,无视了“圣裁”和数不清的炼金武器,他的视线穿过肃立的人山人海,跨越植被和建筑,望向冥冥中的方向。
在那里,路鸣泽无奈地插着兜对上奥丁的凝视。
想安安稳稳地做个美男子还真是困难呐!
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做到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千军万马中间充当不起眼的小透明。
路鸣泽嗤笑一声,他如耸然屹立的礁石,避难的师生从他和零身边像潮汐似地涌过,却始终无法与他们接触,如果不算上零没有人能看见他,唯独奥丁除外。
“e hell or high water”
难以想象那张白净无瑕的脸上慢慢露出这样的狞笑。明明是寻常的俚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显得如此挑衅。
滔海炼狱,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