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户籍警
一九九五年七月初，我自平原大学文学系毕业，工作分配到了宛州市边界的一个县城。
那里是我真正的家乡，我自来了平原之后就改了户籍所在地。本来说就放在平原市，但是父亲的意思是要认祖归宗，老一辈从这个县城出生，然后生活打拼，最后来了大城市定居，但是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忘了根在哪里。
我便答应了下来。
通知说的是去县政府报到，岗位:待定。我去问了李敬然，他回答的倒是利落:“根据当地政府机关需求安排。”当时他正在处理下辖机关发生的一个群众闹事，急匆匆地走了，也没赶上去车站送我。大妈中风行动不便，周雯和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没说上过两句话，只剩我与父亲道别在中心汽运站。
“爸，你在这儿好好照顾自己。我在那边稳定下来了，就接你过去。”
“先去看看吧，我有时间了过去带你回老家看看。不过，如果工作不顺的话就让小李把你调回来。”
“又能有多不顺心呢，咋都比我在平原做乞丐的时候要好。”
“说过不再提了。你再说就代表你还没原谅你爸爸。”
“爸，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抹不掉的。你也别放心上了，我没有那种意思。照顾好自己，还有大妈。”
“你也照顾好自己，爸得空就去看你。”
“爸，这个存折里有十三万。你留着，再搞个戏园子吧，不够的话再跟我讲。”
“那你去了怎么办？你在外面不能没钱。”
“州市资源每年都还有给分红，慧灵也给我留了很多钱，我都没动，其实也是没想好该怎么规划这笔钱，不过你需要我就拿出来。并且我马上工作还有工资拿。”
“谢谢你。”
“客气什么，你我亲父子。”
“去了先看看你妈，多跟她说说话，别别扭了。地址写给你？”
“我知道，襄关镇中街村平原会馆。”
父亲紧了紧我的肩膀，最后交代说：“一路平安。”
坐在三菱长途大巴的车尾，看着鬓角花白的父亲离我越来越远。他挥手告别的方式依然和初遇在罗布泊分手时一样坚定又不舍。
经历八个小时的路程，跌跌宕宕，在淅水县宛州路客运车站下车，扑面的空气清新自然。我听人们讲：此地因淅水纵贯境内形成百里冲积平川而得名，它位于平原省西南边陲。尧舜时是舜之子丹朱的封地，古称丹阳。
今天周末，工作人员没有上班，报道的事情就被搁置了一天。住在县政府上面的招待所里，夜晚逛了逛城郊的体育场，躺在观景台下的草坪上听蛐蛐叫唤，差点忘了整个世界。
我被分配在城关镇派出所的户籍室，给辖区的居民登记户口。这个派出所建设的奇怪，被一众居民楼围在一起，小区的牌匾上刻着：公安局家属院。
我所在的户籍室只有三个人，我负责做简单的户口登记。听同事介绍，所长姓房，是年逾六旬的退伍老兵，曾拿过一指禅全国个人冠军，被人称为铁人峰。
我对这个工作不是很满意，我本以为会是分配到文化局、出版社、报社、或者是去到新华书店做图书管理员。谁知给我分配了这么一个和专业毫不相干的工作。所以有时便发挥不出百分百的干劲儿。
“怎么？觉得枯燥？都没见你笑过。”与我闲聊的同事姓吴，叫吴一围，平原公安大学毕业的。他是本科，学历比我高。
“也不是觉得枯燥吧，就是提不起兴趣。”
他问我：“你今年多大？”
我回答：“二十二岁。”
“但你看起来年纪不小了，我都想叫你哥了。”
“长得老。”
“我也刚来没多久，这派出所有个规矩，新来的警员一律都在户籍室锻炼半年。”
“为什么？”
“先了解这里的居民，知道每家每户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我们服务窗口，当然是每天都会近距离的接触到这里的居民。第二个原因就是，窗口服务干好了，才能去做切身服务。”
“那房所长还挺高明的。”
“城关镇派出所设在城区里，举足轻重马虎不得。”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问，“你跟所长认识？”
我回道：“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为什么点名要你来？都跑县委好几趟，要那边的领导把你安排过来。”
“你这都从哪儿听说的？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撇的有点太干净了吧。领导值班表上天天都能看到房所长的名字，你有点虚伪了。”
我辩解道：“是真没注意。”
他低头一笑，愣了一下，应该是瞥见了我的断指：“训练伤到的？”
“喔，是的。”我掩盖了过去。
说着，户籍室窗口来了位少妇，怀里抱着孩子：“您好，给孩子上户口。”
“户口本看一下。”
那少妇递来户口本。
吴一围往后翻了翻，朝那少妇打招呼喊道：“四姐，恭喜恭喜啊。”
四姐回礼：“谢谢，谢谢。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送走四姐，我转身问他：“你认识啊？”
“不认识，第一次见。”
“那你怎么知道叫她四姐啊。”
“前些日子房所长说他四闺女刚生了儿子，我就想着过段时间就要来登记，这事儿心里有过预想，我一翻户口本看她也姓房，我想那就是。”
“你还真聪明。”
“这叫活泛。”
“咱户籍室不是三个人吗？还一人呢？我来三天都没见到她。”
“坐月子在。”
“不是说待半年嘛？她这怀着孕就被调来了？”
“二胎，人家是咱户籍室的负责人，十多年都在这户籍室待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警察，就咱们派出所的民警，还有县公安局在这儿待过的刑警，哪个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红姐。”吴一围小口喝着茶叶，说着，点了支烟，然后看我一眼要给我让烟，我挥挥手，他便作罢，然后继续说，“你有对象了没啊？”
“没有。”我摇摇头。
“这事儿哥帮你留意。”
“没那心思。”
“你得有这个心思，正是这个年纪，怎么能没那心思呢？”
“那麻烦哥哥了。”
他笑了笑：“客气。”
上午快下班，我被人带去了所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