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传说

    听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一步一步挪进房子里。我把酒和衣服放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一言不发。

    女人正背对着我一件一件的穿衣服，听到声响，头也不回地说：“忘了什么东西吗？”

    声音温柔，还带着喘息，我从没听过她这样讲话。

    见没人回应，她将身体转过来，看到是我，却只解释了一句：“老顾客，结了婚，他老婆在家，只能来我这里。”声音再也没有方才的销魂。

    我认定了她把我们的约定当成一张废纸烧掉。霎那间，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我在桌子上砸碎了手里的酒瓶，血从我手上一滴一滴流下来。

    “你根本就没有把我们之间的约定放在心里。我得让你知道，我和你不止是雾水情缘，你让我爱上你，现在撕碎了我对你的爱。”我刺耳的诉说。

    女人大骂我是疯子，她觉得我此刻就是在没有道理的发疯，爱与不爱本根就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良久，她骂够了，哭着说：“我压根就不是适合过日子的人，我是需要生活的人。我已经很照顾你了，但这是我的生存的条件，你让我怎么办？”

    我抢过话：“我可以养你啊！我能让你生存下去。我不是一个无能的人，我可以让你吃饱喝足，有饭吃，有肉吃。”

    她低着头没有看我，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轻声地说：“是啊，但你只能让我有饭吃，有肉吃。”

    我急切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却抬头微笑地看着我：“谢谢你。”

    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谢谢我，还顾不得让我细想，只看她走向我，将我拉到床边，接着引导我躺在床上。她俯身靠近，我感受到她渐渐发出的喘息声，而后唇舌交融，我的脑子也瞬间空白。

    这一吻好似两人都带了感情。

    慢慢夜深，月色透过窗洒在了两个光溜溜的人身上，洁白又污秽。

    不知不觉，我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变得潮湿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清醒过来。我看到女人一丝不挂的坐在床角，她似乎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泪止不住的在流。

    数到十年前，她十八岁，还有没沉重的香水味，还未曾穿过开叉到腿跟的旗袍。

    她叫温羚，在昆仑山下的一个小镇里和父母经营了一家照相馆，一流的身材和脸蛋，让她成了镇子里的一个传说。

    因为她的存在，不管是刚刚懵懂的少年还是已婚的中年男人都会以各种借口进到照相馆里，匆匆见她一面也好，老老实实照完相也罢，都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多和她说句话，互相交流一个眼神。但渐渐的男人们都觉得这个女孩没有普通人的情感，对所有人的示好都不理不睬甚至没有一点感觉和反应，接着镇子里就开始传言：温羚可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吧。不过他们都猜错了，温羚没多久就和一个外地来的商贩私奔了。听家里人说，是女孩的中学同学，这次来是提亲的。但是女孩家里死活不同意，所以两个人就决定不顾一切的走。

    肯定是个深夜，温羚只带了一件衣物，趁着夜色偷偷从家里跑出来，钻进了男友的货车。临走的时候回头往家的方向看了又看，她放不下满屋的家人，在车窗外小心翼翼的抹掉几滴眼泪，忽然就狠下心，放下了阻止她追求幸福的家庭。

    可温羚刚走没几天，就一个人破破烂烂的回来了，满身是伤。这让镇子里的人议论开了，有说被男人骗了色，然后抛弃荒野；又有说被那男人带了一群人给糟蹋过后送回来的；还有更为甚者说男人割走了她一些器官，温羚死里逃生返回镇子。各种传言都有，温羚这伤痕累累的身躯给镇子里的人带来了无限的遐想与猜测。

    温羚到家之后开始有些呆滞，家人问什么都闭口不答。她的沉默，让家里人渐渐信了镇子里的种种传言。母亲要给温羚验身，正式母亲的这一举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羚彻底的疯了。挣扎中她逃出了家，连裤子都没有穿。

    从此，坐实了镇里人对她的谣传。

    精神失常的她一路颠簸，浑浑噩噩间昏倒在县里的一个风花雪月之地。

    温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幽暗的地下室里，这里阴冷潮湿，未知的恐怖却一点没有吓到她，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了，静静的等待着命运对她的裁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个男人带进了洗浴室，这个陌生的男人为她小心翼翼的擦洗着身体。清洗完身躯后，又给她伤口仔细的上了药，安置她睡在了一个小房间里，房间灯光昏黄，温羚一声不吭，这个男人也一声不吭。时间过去了一个月，温羚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这个和温羚一句交谈的话都没说、供她吃喝、给她疗伤的男人，最后悄无声息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风月场所里，任凭温羚喧闹和挣扎。可是温羚没多久便顺从了这样的环境，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过着自己想都不曾想过的生活。她渐渐了解了这里的规矩和过法，每天混迹人场，话也多了起来，温羚完全变了，她觉得这样的生活至少让她活了下来。

    温羚在这呆了大概一年多，关于自己的传闻也一点一点落进耳朵里。

    她呆不下去，当晚，一把火烧了这家店。带着身上仅有不多的钱，一路向西北方向逃去。

    她沿路逃来了现在的这个镇子里，她再没力气逃了，或许是觉得已经足够远了，远到自己的事情再也不会传来了，又或许是清醒了——她认清了自己的命运，看穿了自己的生活，所以不走了，就是再做回轻贱的人，也要生活下去。

    她擦了擦眼泪，她给我又讲了一遍自己刚才回想的往事，这次，她没有哭，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墙壁，就像在观看自己的记忆回放，一帧一帧的还原了她脑海里的场景。嘴巴一张一合，像背的很熟练的文章一样流利的说了出来，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有时还会抽动一下自己的鼻梁。

    “我和他私奔了，半路遇上了劫匪，他跑了，丢下我跑了。他的司机还护着我，但是死的很惨。我忘不了当时的场景，他被匪徒打的的四肢极度扭曲，两个眼珠吊在脸上。而我，被那四个男人轮流强暴，最后被扔在原地，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我铁了心要与之私奔的男人，却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想复仇，但找不到那群人。回到家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那些可怕的记忆，和鲜红的复仇字眼，我不敢说一句话，任由所有人嘲笑和奚落，那时候想，大概人生就这样了吧。当家人要来验我的身，裤子被脱掉的那一瞬间，我最后的精神支柱也被压垮了我的精神已经死了太多遍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邻里人说了太多关于温羚的传说。那些事儿似乎是真真正在发生过的一样，但和温羚自己描述的相差太远。有的说完温羚被男友抛弃之后，觉得还不尽兴，接着就又编出来被男友挑了手筋脚筋，扔回了镇子里。其实在我看来，最不一样的就是：传说中，温羚已经死了，什么样的死因都有，仿佛最差的命运都降临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所有人说的都是温羚所受的无尽的折磨和苦难，像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提起她人们的兴致都来了，可是，没人思考过温羚的精神压力，可能所有人都认为温羚已经死了吧，来讨论一个死人的事情，仿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