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也能随霄而行
封梵音垂眸颔首,“娘娘谬赞了。”
冠冕堂皇的话她可说不好,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说什么自己不像。
太子妃哪顾得上她这话里的失礼,亦未曾看见太子眼底的警告,只仔细瞧了瞧了她,面上笑意愈发大了。
“本宫瞧着,这位娘子比之昭王妃,竟还美上几分。”
说罢又看向苏诗妤,“昭王妃,你说是吧?”
昭王是父皇最宠爱的皇贵妃所出,父皇本就最宠爱昭王,连带着对昭王妃都多加照拂,就连母后也奈何不得。
半年来宫里三次大宴,父皇不让母后办,不让她这个太子妃办,竟指了苏诗妤这个昭王妃办。
昭王已然废了,苏诗妤竟还能处处压她一头!
太子听得这话,面上愈发不耐,这太子妃当真能坏事!
苏诗妤看向太子妃,眼底少不得厌烦,笑得更是温婉。
“太子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昭王看向太子妃,语调带笑,却让人止不住的发寒。
“太子妃出生夏侯家,说话怎的如此不成体统,夏侯家的教养便是这般吗?”
此话一出,满场禁声。
郁池樾随着这话垂下了眼睫,目光不知聚在何处,无措间只觉心头空如旷谷,甚至听不见回响。
看着她被泼酒,又看她被人相护,算不得好事亦算不得坏事,只是他早已没了护在她身边的理由,甚至于多言一句都可能变成刺向她的利刃。
昭王,才是她的夫君。
他们是荣辱与共的至亲夫妻。
在这朝昌会如此当众下太子妃脸面的,怕是只有昭王了。
他本就时日无多,天家愈发恩宠,他争权无用,自是不会顾忌谁身后有谁家,更不会顾忌下了谁的面子。
他会伤了她,亦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护她周全。
太子妃被如此折辱,太子自是面上无光,此刻也沉下了脸。
“皇兄这话实在是过了。”
他不愿昭王太得意,可太子妃那话就是在打人昭王妃的脸,昭王本就时日无多,更是护短,怎可容忍自己正妃拿来与一杀猪女相较。
说罢他狠狠瞪了太子妃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
太子妃面上青白交加,正欲站起身服软揭过,谁知昭王不愿放过,轻笑两声,再次开口。
“哪儿过了?”
苏诗妤看着他,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拍了两下,让他别动气。
太子却是不好接这话,他总不能也开口说太子妃的不是。
郁池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在封梵音腰间的桌面轻叩了两下。
封梵音也不知自己怎的如此聪慧,竟然他一动作就立刻了然,无奈撇了撇嘴,抬步行至席面正中行了稽首大礼。
“求太子妃娘娘万不要怪罪,民女嘴笨,方才实在不会说话了,民女承蒙侯爷不弃才能来这满是贵人的地界,太子与太子妃对侯爷如此另眼相待,亦不嫌弃民女还如此抬举,民女感激涕零!”
这颠三倒四的话一来是证明自己当真‘嘴笨’,二来便是告诉众人,太子妃是看在郁池樾的面上的才拿她与昭王妃相较,为的是抬抬她的身份,并非是不敬皇嫂。
虽是冠冕堂皇,可总算是递了一个小小的台阶。
这话说得委实不周全,苏诗妤笑着看向她,只觉为难她了。
“你本就生得美,何罪之有。”
说罢又看向上首惨白着脸的太子妃,“西平侯军功卓越,他的好友能得太子妃如此看顾,想来太子妃与太子一般对忠臣皆是爱屋及乌,关怀备至的。”
太子妃讪讪笑道:“本宫也是想着关照一番,谁知嘴笨,竟惹了这般误会,皇嫂莫怪。”
苏诗妤笑着朝她举杯,“咱们皇家妯娌,何至于说这些,娘娘昨日给的翡翠手镯水头极好,妾身很是喜欢,今儿还想着该给娘娘什么回礼呢。”
太子妃心内暗骂了一声,她何时给了她翡翠手镯!她这话一出,她还当真得给她送去!
她抬起酒杯,面上恢复如常,“皇嫂喜欢便是那镯子最大的用处了,妹妹哪能要皇嫂您的回礼。”
苏诗妤淡淡一笑没再开口,两颊的酒窝都透着狡黠。
昭王不曾落看她的神色,见她不气,也松了口气。
太子妃放下酒杯,看向跪地的封梵音,“你也起来吧,虽是个嘴笨的,可你既是西平侯好友,本宫自是少不得关照,怎会怪罪于你。”
封梵音等得心烦,听见这话便立时谢恩起身回席位上去了。
又一轮歌舞响起,不论众人如何心思各异,皆是齐齐面露喜色继续谈笑。
只不过,打量她的眼神愈发多了。
身旁郁池樾面上并无多余表情,只是动银箸的手,勤快了些。
封梵音看着几乎快被堆满的小碟,吃得愈发无趣,遂放下银箸给自己,也给他添满了酒,亦是告诉他歇歇吧。
她一手撑着下颔,一手抬起酒杯,转而看向他,他面上那一本正经的神色,真真是与他兄长故作冷厉时一模一样。
她微眯起眼,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松了些,探出一点手指,在自己视线里遮去了他鼻尖的那颗小痣。
更像了。
她不由得语调带笑。
“主君不必忙活了,您还是喝您的酒吧。”
郁池樾有些疑惑于她突如其来的微小动作,目光落在她端着酒杯的手上, 手指纤长骨节不显,手背上经络有力的蔓延,不似柔弱无骨,却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
安嬷嬷曾在他面前唠叨过,说这双一看就是干惯了活的手,很难养得纤柔。
他抬眸对上那双含笑,且依然深情的蜜色眸子,心底疑惑尽数散去。
深情背后的意图自是不必多言。
她还是那个心机颇深的女人。
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四周的目光,郁池樾抬手端起酒杯,笑着与她轻碰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唇边笑意未散,又不得不无话找话。
“不知温娘子名里,‘隋霄’二字,做何解?”
他得眼底并无多余情绪,亦无试探之意,封梵音眼底诧异还未涌现便已然散去。
她笑着转头落下眼睫,待添满面前酒杯再次抬眸时,眼底寒意尽数隐去,语调依然带笑。
“‘霄’自是直冲凌霄之意,听闻还未出生时,父母以为妾身是男子,望妾身能得好前程。
“可谁知妾身竟是女儿身,父母便期盼妾身哪怕不能有直冲凌霄之作为,也能随霄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