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窗事发
一日，伍锦乐进回去桥家上报整理好的田地记录。伍锦乐进都不是卖身的下人，所以夜晚就宿在伍锦自己家中。
刚到小巷入口，迎面碰到李奇，李奇热情地打招呼：“锦哥儿，进哥儿，大半月没见你们啦，田庄那边一切可好？”
认识乐进之前，李奇可以说是伍锦唯一的朋友了。伍锦招呼李奇一起进屋，刚坐下，李奇好像想起什么。
“锦哥儿，你见着你家亲戚了么？”
“哪个亲戚？没有啊！”
“呃，我将田庄的位置告诉他，他还说马上去寻你咧。”
三人坐下闲聊了一会，李奇有事告别而去。
送走了李奇之后，伍锦叉着头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伍亮夫妇还未曾有亲戚探望过。一股不安的情绪慢慢在心底蔓延。最近他一直在担心：无论帮大乔还是帮黄穰，其实颇多漏洞，若有人针对此事认真细查，肯定能找出疑点来。
伍锦越想越不安，彻夜难寐。
初夏的早晨，天还未亮，伍锦就拉起乐进，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往城门走去。
还未到卯时开门的时间（清晨5点），出城的百姓稀稀落落地站在城门前等候。
一旁的乐进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伍锦，目视前方，低声说道：
“有人跟着咱们。”
伍锦心中一凛，装作伸个懒腰扭动一下身体。随着扫视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了后方的尾巴。这么早出城的，要么是赶路之人，要么是劳作之人，都会携带包袱农具。
后方十多步远，一人身穿劲装，插手跟在出城队伍的后面。但见此人中等身材，却没携带包袱农具，最打眼的是腰间还悬着一口直刀！
此人正是奉命调查大乔的陆家家兵。不得不说这个人有些手段，桥莹是个还不到十三岁的富家女，首先可以排除嫌疑。他用了半个月时间，先通过收买桥家最外围的杂仆，一步一步问出桥家后院的护卫仆人身份，又一步一步问出当天随伺桥莹身边的丫髻护卫。问话技巧高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他就将目标锁定到伍锦身上。伍锦是后院护卫，当天正是他与乐进负责大小乔的安全，而且他还住在桥府之外，最关键一点他有手刃十多个贼人的事迹。这份勇悍，就值得重点怀疑。趁伍锦在城外田庄的时候，他扮作亲戚，在伍锦住处周围打听伍锦的底细。
打听到伍锦回城的日子，昨晚在小巷口处蹲了一夜，终于等到伍锦乐进早早起床出城。此刻他瞪着熬得通红的双眼，一路跟随，想跟到田庄一探究竟。
伍锦往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此人并没有同伙。他不知此人跟踪的目的，但是被人跟着总不会是好事。
他低声与乐进说了两句，乐进听后也没点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偷偷将自己的短弓交到伍锦手上。
开城门时辰已到，随着沉闷的钟声响起，城门吱呀呀打开。
乐进快步挤过前面的人群，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家兵见乐进先行了一步，心中起了警惕。只见伍锦背着包袱短弓，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人群一起走。
白石庄位于城西南二十里处，步行要一个多时辰。
随着人群越来越少，往白石山方向的只剩下伍锦一人独行了。家兵不敢跟得太近，只是离得七八十步，装作赶路的行人，远远尾随。
刚拐过一道弯，就见到伍锦突然离他只有二三十步远了。怎么越走越慢了，家兵警惕之心大作，手已经放到腰间的刀把上。
突然，左边丘陵中树丛传来一连串刮擦枝叶的“唰唰”声，家兵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后疾奔！
前面的伍锦刚调转身，看着往后狂奔的家兵，楞在原地——这个人的反应太快了，马上转身而逃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黄穰带着十多人手提环首刀，从树丛中钻出，本来已算好能围死这个家伙的，但他出其不意一下就往回窜了几十步，十几个江夏蛮愣是没能围住他。
伍锦等人提着刀朝着家兵狂追，被追者与追击者均是无声地狂奔，路上只有“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刚回到方才的转弯处，家兵突然停了下来。
一名矮子抱着刀，气定神闲地站在路中——正是乐进。
家兵回头看了看追兵，努力平息了一下起伏的胸膛。等伍锦等人慢慢围了上来，才拱手开口说道：
“各位好汉，在下只是一赶路人，身上些许钱银，尽留给各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容我离去。”
伍锦招呼黄穰等人呈扇形围了上去。边走边说道：
“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家兵知道跟踪露馅了，还是镇定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乃官差，奉命调查江夏蛮余孽之事。今日之事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诸位好汉各自归家如何？”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般贼人害怕官府，还真会被他唬住。如果这家兵不是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伍锦真有可能信了他。
但是这个险他冒不起，他抬高声调说道：“你放下兵器再说！”
家兵见言语蒙混不了伍锦，而且包围越来越近，已经没有腾挪的余地了。突然作势往前面堵在路中的乐进冲去，伍锦见他想逃，马上招呼众人齐齐扑上前去。
谁知这家兵只迈出一步，突然调转身，朝着斜后方的伍锦直直冲去！
伍锦吓了一大跳，自己玩命似的朝这人冲去，没料到这人也玩命似朝他冲来。手忙脚乱之下，连忙解下短弓，一箭就往那家兵射去。
“啪”家兵一挥刀鞘，轻易将羽箭格开，再奔两步，已到伍锦面前。
伍锦手上没有兵刃，只得拿短弓冲他挥去。又被家兵一下格开，他照着伍锦的面门一拳轰去，伍锦哪里躲得开，登时觉得脑袋“嗡嗡”响，鼻子又痛又麻，鼻血一下流了下来。
“呛”一声，直刀出鞘，已经架在伍锦脖子上！
此时乐进黄穰等人距伍锦尚有六七步远，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再动！
变乱发生在一瞬，以伍锦的精明都没有反应过来。此刻鼻血长流，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别提多狼狈。
“好汉，你尽管赶路，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伍锦厚着脸皮，说起了软话。
“嘿嘿……”家兵只是嗤笑一下不搭理伍锦。
“矮子，你先让开！”家兵刀一紧，冲乐进喝道。
乐进担忧伍锦的安危，忍着怒火，往路旁田野行去，将道路让出。
“你既调查江夏蛮之事，无非是想捉几个江夏蛮，我即是黄穰，你放了无辜之人！”黄穰急了，他也讲义气，将自己的身份公开，想吸引这人的注意，并震慑住他。
“哦？”家兵狐疑地瞅了瞅黄穰，“我不过想离开而已！”
“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你先将公子放了，否则我保证你无法竖着离开。” 黄穰恶狠狠地威胁道。
“如何证明你是黄穰？”家兵竟然还有心思刨根问底。
“‘白首江蛮’黄穰，你该听说过吧？”
“白首江蛮”是黄穰的外号，黄穰三十岁的脸庞，七八十岁的花白头发，这特征确实难找出第二个来。
只见那家兵略为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道：“黄帅，我乃九江人氏，九江百姓慕黄帅高义，无不敬重！今日我来此本为一桩公事，但既然黄帅在此，我愿放了此人，望黄帅能让我离去！”
九江郡紧挨庐江，黄穰在庐江转战多年，江夏蛮中也有不少出自九江之人。
黄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想尽快将伍锦救下，指挥众人又后退了几步，让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家兵见状，一脚将伍锦的短弓踢远，架着伍锦朝前走去，可见他的谨慎。待走了二三十步，他觉得足够安全了，一脚将伍锦踹倒，转身就逃！
乐进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用任何人招呼，双脚像踩风火轮，一溜烟朝家兵追去！
家兵不敢回头，夺命狂奔。但是他低估了乐进的速度，奔了百十步远，待听到身后传来“噔噔噔”响亮的脚步声，他知道后面之人快赶上了。
他无奈地回头转身，双手将直刀握稳，待乐进追到五六步的距离，两步踏出，一刀冲乐进劈去！
好个乐进，瞬间矮下身，一手撑地，缩到只得膝盖高，刀锋贴着头皮划过。紧接着着手脚一齐用力，往家兵怀里撞去。乐进反手拔刀，眼看就要将这家兵的肚子一刀剖开！
家兵赶忙收刀像钟摆一样朝下一撩，“铛”一声弹开了乐进的刀，赶紧后退两步，吓出一身冷汗，手犹在微微颤抖。
乐进不容他喘息，揉身直进，两人叮叮当当拼了八九回合，伍锦黄穰才带着人赶了上来。
伍锦捂着还渗血的鼻子，看得出此人非乐进对手，慢慢放下心来。
又一个回合，乐进大喝一声“撒手！”，那家兵果然将刀抛弃，否则手臂就不保了。乐进趁势一刀架住他脖子，一脚将他踹倒跪坐在地，真是风水轮流转。
家兵武艺不如乐进，此刻束手就擒，并不见多少慌乱之色。
伍锦恨得牙痒痒，喝问道：“你是何人，从实招来！”
家兵似乎想了想，“我乃官差……”
“官差不会明知是江夏蛮匪窝还独自往里闯的，只会带兵灭之！你若再这么颠三倒四，我马上杀了你！”
伍锦使个眼色，乐进刀一紧，就要照着脖子割下去！
“我说，我乃陆绪家兵，奉命调查桥莹与江夏蛮牵扯之事……”家兵无奈，死到临头了只能将经过和盘托出。
“你知我是谁？”
“知道！”
“你的同伙呢？”
“只得我一人调查。”
伍锦沉默。
家兵连忙又恭敬地解释道：“黄帅乃是为民请命之人，江夏百姓直把黄帅当做神明，小人仰慕黄帅久矣，今得知黄帅健在，真是老天开眼！”
黄穰听了，心中悲苦，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乐进见他又开始口若悬河瞎扯起来，想到伍锦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一刀把狠狠杵在他脑袋上。
家兵痛得龇牙咧嘴。
“二哥，此人信不得，让我宰了他！”
这个家兵太过狡诈，伍锦看着他满口胡诌，根本不信。他冲乐进点点头，乐进会意，慢慢将刀抽回，下一刻就可将此人的头颅劈下！
家兵知道自己今日无法幸免，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想不到我蒋钦事业未成，今日竟死于贼手！”
说完眼一闭，也不再挣扎。
蒋钦！
“慢着！”伍锦急忙叫住乐进。
蒋钦，东吴名将，性情豁达，为人公义守约。在江表十二虎臣中高居第四位，前三位程普、黄盖、韩当均是从孙坚出道就追随的老将，而他直到孙策掌兵后才和周泰一起投靠，可见他的地位之高。蒋钦领兵能力不算出色，主管的是刑狱审判工作。这些基本情况伍锦还是记得的。
乐进把刀收了，对蒋钦虎视眈眈。
蒋钦见事情有转圜余地，急忙又说道：“伍壮士，黄帅，钦说的皆是实话，我确是陆绪家兵，我们江夏人确实十分崇拜黄帅，在下绝不会对各位不利……”
伍锦摆摆手止住蒋钦停不下来的嘴，这蒋钦虽然历史上出了名正直，但刚才所见，十分狡猾。
“我要如何信你？”伍锦确实不想就此错杀一位历史名将。
蒋钦算是看出来了，敢情伍锦才是这里的话事人。他想了想，表情诚恳地说道：“伍公子，我能帮你将桥莹之事办妥，也不会告发各位好汉，保管陆绪再无疑心。公子且在白石山这里待上两日，两日之后这个时辰，我亲自过来，到时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伍锦看着蒋钦诚恳的样子，分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人的确是滑不溜手。
蒋钦看出伍锦的犹豫，又说道：“白石山视野开阔，公子只需在山顶置一哨探，我若引兵前来，公子大可一走了之。”
伍锦沉默了一阵，摆摆手道：“你走吧！”
黄穰乐进一听，齐齐说道：“二哥（公子），不可！”
但伍锦示意他们不必多言，因为方才蒋钦听闻黄穰的名号，就主动放了他，这不是常人做法。他选择赌一把，与蒋钦结个善缘，说不定日后还能招揽他。如蒋钦所说的，大不了一走了之。
蒋钦见伍锦说放就放，是个果断之人，又能提早设下埋伏擒下自己，手段更是厉害。猜到肯定是伍锦将黄穰等人收留在白石山庄之中，心中也是佩服。冲伍锦黄穰等人拱拱手道：“诸位，方才多有得罪。伍公子高义，在下佩服，两日之后，我定依约而来！”
既然选择放了蒋钦，伍锦也是认真地还了一礼，就这样看着蒋钦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