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玩意儿

    屋外有女孩子们的笑闹声传来。

    “濯玉濯玉，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草莓呢，分我一颗可好？”

    “我也没吃过呢，我没那么贪心，让我尝一口就好了。”

    然后是濯玉笑着应下：

    “好好好，姐妹们都一起来我屋里尝一尝吧。”

    听到这儿，白薇嗤笑一声，眼神往房门的方向去看，似乎透过那薄薄的门板，能看到外头似的。

    “且等着吧，我不信我会输给你。”

    ···

    这之后一连数日，钟粹宫里总有丝竹之声响起。

    每日的歌舞过后，裴璎都会赏舞姬和乐师们一些东西。

    只是不管赏了什么，濯玉得到的总会比旁人多一些，亦或是好一些。

    有时是花色更鲜亮的丝绢，有时是份量更重一些的镯子，还有时，是酥酪里额外多出来的几颗樱桃。

    这些事，不仅舞姬们看在眼中，赵御女也看在眼中。

    这一日，舞姬们在庭院中起舞，裴璎和赵御女坐在廊下，边看边聊。

    “锦姐姐对那个名叫濯玉的小舞姬可真是好，我看着都有些吃味了。”

    说话间，赵御女看过来的眼神半是笑意半是嗔怪。

    裴璎正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手指在扶手处一下下轻轻敲打，似是在和着乐声打拍子，闻言，她手下动作一顿，挑了挑眉：

    “我对你不好吗？”

    赵御女笑道：

    “自然是好的，我就是醋了嘛。”

    裴璎付之一笑，又问她：

    “溶月香你用着如何？尚功局前两日又送了新的来，我不爱这些花啊粉啊的，你若是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让青竹拿上。”

    “嫔妾多谢婕妤小主赏赐。”赵御女特意站起身行了一礼，再坐下时，身子往裴璎的方向倾了倾，语气亲近：“那我就偏了锦姐姐的好东西了。”

    裴璎淡淡颔首，视线挪到了濯玉身上，语气中似有感叹：

    “我看到濯玉，就想起家中幼妹，难免便偏爱了几分。”

    “原来如此。”赵御女点了点头，也去看濯玉：“能与锦姐姐的幼妹相似，倒是她的福分。”

    两位妃嫔的对话，随着庭中的暖风，和着乐声一起传入众舞姬的耳朵里。

    饶是白薇再怎么自命不凡，心头也不由得浮起一层阴霾。

    怪不得，怪不得锦婕妤如此看重濯玉。

    除了先前的恩情，还因为濯玉与她的幼妹相似。

    濯玉既得天时又得人和，有她在一日，锦婕妤就不会看到旁人。

    舞姬们的心思，坐在上头的两位妃嫔自然不会去在意。

    赵御女又说起了旁的：

    “御花园的漪澜轩附近，有一片蔷薇花墙，锦姐姐可知道？”

    裴璎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似乎是听说过。”

    赵御女再度为她将茶满上，这才继续道：

    “我听说，那一处的蔷薇已经开得极盛、缀满枝头了。”

    说到这儿，她瞥了一眼庭中的舞姬们：

    “整日里都是一样的歌舞，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御花园逛逛，看看那蔷薇花墙？”

    “蔷薇花墙么”裴璎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眼神似乎落在了舞姬们纤细的腰肢上，又似乎落在了别处：“想来是极好看的。”

    只是可惜了，花虽好看，却不能轻易亵玩。

    前世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赵御女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说御花园的蔷薇花开了，邀她同赏。

    两人才刚走到那一处，尚未来得及细细赏花，就听“嗡嗡”声响起，循声望去，就见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蜜蜂，正如同一大片乌云，遮天蔽日般朝两人袭来。

    赵御女当下便脱了自己的大袖衫下来，严严实实地罩在了裴璎头上，又让闻笙她们带着裴璎快跑。

    她自个儿则是带着人拦在后头，想吸引那群蜜蜂的注意。

    最后裴璎完好无损，赵御女却被蛰了一身的包，险些毁了容貌。

    于宫中女子来说，容貌何等要紧？

    裴璎去看望赵御女的时候，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赵御女却道：

    “姐姐无事便好，我这伤看着严重，实则并无大碍的。”

    丝毫不提自己的苦痛，只顾着安慰裴璎。

    她越是这样，裴璎心里就越是不好受。

    原本的那些防御戒备，在这一出“舍身相救”又“不图回报”的戏码之后，通通化为乌有。

    再之后，被赵御女钻了空子，趁机毁了她的身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重来一次，竟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算计吗？

    只是，她却不想配合了呢。

    想到这儿，裴璎眼底闪过一抹冷嘲，轻轻摇了摇头：

    “我懒得动，你若要往御花园里去，还是叫旁人陪你吧。”

    赵御女正欲再劝，却听有净鞭声由远及近，再之后，便是小太监高声唱诺：

    “陛下驾到！”

    赵御女再顾不得什么蔷薇的事，赶紧跟着裴璎起身往外接驾，刚行了几步路，就跟秦峥打了个照面儿。

    两人敛了衣袖，盈盈下拜：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两人身后，诸多的舞姬、乐师，以及钟粹宫的一众宫人内侍纷纷行礼：

    “奴婢（才）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秦峥叫了起，一边儿牵了裴璎的手往里头走，一边儿问她：

    “又看歌舞呢？朕打宫道上经过，远远的就听到你这儿热闹得很。”

    裴璎仰着头看他：

    “听陛下这话里的意思，您是被嫔妾宫里的丝竹管弦之声勾来的不成？”

    秦峥“哼”了一声，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而后在廊下落了座：

    “什么话都敢说。”

    裴璎“嘶”的呼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身子前倾，一张笑脸凑到他近前去：

    “嫔妾只敢在您面前放肆嘛。”

    秦峥的大手在她细嫩如玉的面颊上轻轻拂过，继而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恰有风吹过，带着冰盆里的凉气，一下子就吹散了初夏的烦闷疲惫，他有些感叹：

    “朕在甘泉宫里辛辛苦苦处理政务，你倒是轻松惬意得很。”

    目光在庭中一扫，先是落在舞姬乐师们的身上：

    “又是听曲儿看舞”

    然后又落在侍立在下头的赵御女身上：

    “又有妃嫔给你解闷儿”

    言谈之中，几乎把赵御女和舞姬乐师们同等看待，都是用来给裴璎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赵御女低着头，温婉的面容纹丝不动，至于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的痛，那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