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星点灯
“我可以证明，她没说谎。”
邢竣手里拿着缴费单据，从电梯间一侧步行而至，坦然看向几名警察：“昨天中午，我们在病房吃完午饭，尹笙回家修改设计稿，后来我看见她的平板电脑落在椅子上，怕她急用，趁慧子午睡，开车给她送了一趟，我记得到她家时，刚好两点，她家烤箱正在烤司康，让我等会儿，给慧子带些回去，我离开时，是差一刻三点。”
无论是医院还是尹笙家，距离案发地都不近，即便开车也要半个小时以上，若邢竣的证词属实，基本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陆茗察觉苏慧子偷偷看了邢竣一眼，扬声问她：“苏慧子，是这样吗？”
苏慧子冷不防抬眸，随即，气定神闲的点点头：“是。”
陆茗皱眉，又问尹笙：“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刚想说的，邢竣就过来了。”尹笙镇定回道。
她心里有点乱，本来是件私事，说来话长，她正犹豫有没有必要长篇大论，以及从哪开始说起，就突然被邢竣打断，还莫名其妙的撒了谎，她能感受到，陆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满怀疑，但这个谎已然形成，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圆。
再转念一想，陆茗问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昨天上午的监控，警察为什么会调查这段视频，而且还是刑警。
她早就察觉，陆茗不是来帮她们解决问题的，反倒像盘问，莫不是…姜予恩在跑进商业街后，发生了意外？
“陆警官，”尹笙小心翼翼开口：“我能问一下，姜予恩出了什么事吗？”
“她死了。”陆茗看着她：“昨天下午，她驾车溺死在南郊野公园。”
尹笙眼神晃动，随之而来的是震惊，还有点荒谬：“你们怀疑，我杀了她？”
送走前来探病的朋友，苏慧子关上门，满腹疑惑的看向身后的邢竣。
“昨天下午你不是回公司吗？司康是你在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店买的，尹笙也根本没把平板电脑落在病房，”刚才碍于家里有朋友，苏慧子不便询问，现在只剩他们俩，她等不及问：“你为什么对警察撒谎？”
“尹笙昨天确实没直接回家，我回公司时在二楼撞见她，她好像有些私事，不方便说出去，”邢竣拉了把椅子坐下，叹气道：“我以为今天来的警察是来询问你的伤情，想着跟昨天的事没有关联，所以就……”
昨天下午，邢竣要回趟公司，走到医院二楼时，正碰见尹笙从一间诊室出来，但她明明一个小时前就离开病房了，说是回家改设计稿，没想到没走。
邢竣寻思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过去打了招呼询问，但尹笙明显不大愿意碰见熟人，也不想多说，他便识趣的没再追问，等尹笙走后，他才注意到，她去的是遗传基因科室，在她之后的一位病人是等待检测结果的，做的是亲子鉴定。
对于这次碰面，尹笙觉得很蹊跷。
遗传科室在二楼很靠里的位置，离电梯不近，也不显眼，邢竣如果是碰巧经过，未未太过凑巧，况且，她都已经办完事离开，他还站在原地东张西望，这份好奇心也太旺盛了些。
姜予恩的死就更是意外。
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渊源，偏偏就在接近真相的节骨眼，她死了。
回到家，尹笙心烦意乱的洗完澡，从尹素琼病逝，接连发生太多变故，甚至没给她消化的时间。她捞起床头软绵绵的蒙奇奇抱在怀里，揣着满腹疑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去。
眼前是一个虚实不定的村庄。
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裳，站在盛开的桃树下，使劲蹦了好几下，终于揪下离地面最近的一支桃花。
她开心的拿着花，蹦蹦跳跳跑走，村里几个小孩堵住她的路，他们笑话她，欺负她，捡起地上的石子丢她，一张张童真的面孔逐渐扭曲，变成恶魔，不断追赶，她拼命逃，拼命逃，桃花掉在地上，被凌乱的脚步碾成粉末。
等她终于甩掉他们，才发现自己跑进一个深渊，她回头寻找来路，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方向迷失。
黑暗中，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步步逼近，一双苍白的手伸向她。
尹笙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脸，却有种被人扼住喉咙的强烈窒息感，她挣脱着，猛得睁开眼——怀里的独耳蒙奇奇安静的对着她微笑。
窗外天已大亮，是个噩梦。
尹笙惊出一身冷汗，靠坐在床头定了定神，弯腰找到拖鞋，去洗漱。
“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门：“尹笙！你在家吗？”
听见黎玥的喊声，尹笙忙擦干脸上的水，跑去开门。
黎玥满脸焦急的站在门外，上下打量她：“你在家啊，怎么不接电话？没出什么事吧？”
“你给我打电话了？”尹笙后知后觉，回床边摸到枕头下面的手机，果然，屏幕上显示十来个黎玥的未接来电。
“昨天心里烦，把手机调静音后就睡了，”尹笙万分歉意：“没想到今天睡这么久，让你担心了。”
“还说呢，你都睡到中午了。”黎玥见她没事就放心了，进屋后顺便带上门，门被卡住，她低头看见一个小纸盒夹在门缝里：“你的快递？”
“快递？我没买东西。”尹笙疑惑地捡起小盒子。
是个巴掌大小的方盒，上面贴着发货单据，但奇怪的是，只有收货人一栏写着“尹笙”二字，其余各处空白，没有发货地址，也没电话。
尹笙好奇心被勾起来，立刻用小刀划开胶带，从里面拎出一只银色怀表。
指针静止，表盘上有划痕，链子还有一小段焦黑，很像被烧过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一块旧的、坏掉的怀表。
包里的手机又在响，黎玥没好气地挂断，余光朝尹笙手上的怀表一扫，蓦地怔住，半晌才讷讷开口：“这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尹笙正研究发货单据：“查不到物流信息。”
看来是被人放在门口的，她租住的地方是片老小区，监控常年损坏，有等于没有，想要知道对方是谁，恐怕不太可能。
“有人恶作剧吧，我替你扔了。”黎玥回神，嫌晦气的从尹笙手里抢走怀表。
“等等。”尹笙瞥见表盘里嵌着张卡片，拿回后打开。
居然是张合影，女人年轻明艳，与她依偎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模样乖巧恬静，眼里怯怯的，匪夷所思的是，小女孩很眼熟。
想起来了，和她梦里的女孩很像。
尹笙心突地一跳，竭力克制着不安，合上盖子：“我自己扔吧，”她指了指黎玥的包包：“你手机一直在响。”
从进门，她包里的手机已经响过数次，黎玥赌气，摸出来直接关机。
几秒后，电话打到尹笙手机上。
“易礼？”尹笙看向黎玥，心里猜到一二，跟昨天的事有关。
“别接，”黎玥气未消：“胳膊肘往外拐，真想给他踹了。”
“不至于，他调去刑警队也才一年，昨天来的人又是他领导，都是工作需要而已，解释清楚行了，”尹笙倒没把易礼放在心上，想等下个电话再打来，帮他们说个和，大事化小地揶揄黎玥：“因为我导致你们俩分手，这个罪过我可不担，况且我也没地方再找个又帅又忠诚的赔给你。”
黎玥大义凛然：“老娘又不是没男人活不下去。”
“好，我知道你可以。”尹笙笑着附和，没多久，她手机上收到一条长信息。
易礼言辞恳切的道歉，觉得自己非但没能帮上忙，还为姜予恩的案子突然造访，让尹笙和苏慧子措手不及，至于队长陆茗，他保证其没有针对她们的意思，还说陆队已经向谢子杰过问这件事，姜予恩虽然死了，但她生前大闹婚纱馆是事实，最后的赔偿理应是谢子杰承担，只是因为突发状况，可能要费些周折。
最后他问，黎玥在不在她旁边，他想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再当面表达一下歉意。
尹笙把信息拿给黎玥看，见她有所动摇，打圆场：“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个机会，让他请你吃顿好的。”
黎玥看完信息，火气渐消，她就是生气易礼办事不周全，但凡去之前给人打个招呼，她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毕竟尹笙是她最在乎的人。
可再想想，警察工作有保密原则，再说还是起命案。
命案……
“对了，那个死者……”黎玥有些难以置信：“她叫姜…姜、稚、恩？”
尹笙回屋找了件衣服换上：“对。”
“哪三个字？”黎玥又问。
尹笙换完衣服，茫然的看着她：“我没问，易礼应该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黎玥目光软下，摇摇头：“随便问问。”
易礼的电话再次打来。
尹笙当然不肯做黎玥和易礼的电灯泡，两人中午一起吃完饭后，她借口去看望苏慧子，告别黎玥。
那块来历不明的旧怀表，一直被她放在大衣的衣兜里，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谁寄了这个东西给她，漫无目的的在麦当劳捎了杯冰可乐。
傍晚的天气有些冷，她感受着手心的凉意，坐上途经书店的地铁，想找个安静地方看看书，静静心。
突然，车身猛烈晃动。
列车像冲破时空的入口，疾速奔驰在黑漆漆的隧道内，信号坏掉的无线电波，断断续续连一首老歌——“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