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案
检查结果出来了，苏慧子伤势不重，只需要再观察48小时，如果没有大问题，就可以出院。但她情绪不好，精神仍处于高度紧绷中，稍微一点动静便吓得她一个激灵，问什么也说不清楚，邢竣怕问得太多反而更加刺激她，陪她吃过晚饭后，找护士说明情况，开了些安神类的药物，暂且把她哄睡。
尹笙和黎玥刚要进病房，便被邢竣迎出来，顺势关门：“慧子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们先不要打扰她。”
尹笙点点头，三人站在病房外的走廊。
“她是什么人？”邢竣问尹笙，不用说，他指的自然是和苏慧子发生争执的人。
“我不知道，她进店时我正陪另一位客人在二楼试穿婚纱，”尹笙猜测问：“这几个月，来店里定做过礼服的客人，有没有对设计或服务不满意，再或者就是，单纯难搞的客人，有没有？”
邢竣虽说经常帮苏慧子看店，但也有自己的工作，并非日日在店，仔细捋了捋思绪，否认：“我没碰到过，也没听慧子对我提过，”他越说越气愤：“你也知道，慧子平时对待客人，无论生意做不做得成，都是很有耐心，也很热情的，以她的好脾气，我想不到她会把客人得罪到要对她大打出手的地步。”
“也对。”尹笙不置可否。
她是个i人，虽不至于社恐，但不擅长也不喜欢接人待物，加上从小被尹素琼那个孤僻骄傲的小老太太带大，性子多少有点随她，只愿意埋头深耕设计稿；苏慧子则不同，光亲和力这一条，就远远胜过她，她会根据客人的年龄职业等等，随时切换迎合他们喜好的话题，还会准备小礼物，这样一个可爱热情的女孩，很难得罪人。
邢竣问不出头绪，请求道：“能不能请你们留在医院陪一会儿慧子，我想回工作室调取监控，管她是谁，慧子不能平白无故受伤，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尹笙答应，又叮嘱邢竣别冲动行事，正要推开病房门，从里面传来一声尖叫，三人立刻跑进去，见苏慧子在病床上缩成一团，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
旁边床正在输液的阿姨指指地上的保温杯，无辜的解释：“我的杯子掉了。”
虚惊一场，邢竣坐在床边，拍着苏慧子的后背安慰。
尹笙捡起保温杯还给阿姨，关切的向苏慧子走近：“慧子，没事了，这里很安全。”
苏慧子抬头，恍然间看到尹笙的脸，不由周身一颤：“你……”
“是我们，”尹笙坐在病床的另一边，想要拉起苏慧子的手：“邢竣要回去调取监控，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陪你。”
“不，不不……”苏慧子忙缩回手，余惊未定的往邢竣身后躲：“你也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这话让在场的三人都颇为意外，尹笙看出她眼里的不安，可中午她和苏慧子一起吃饭时，还气氛融洽，也没闹不愉快。
正纳闷，苏慧子打量着她，结结巴巴开口：“对不起尹笙，我说不出你和她哪里像，但我看到你，就是会想起…刚才店里那个人……”
从医院出来，尹笙和黎玥回工作室调取监控。
“你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路上，黎玥开着车问。
“七八分，”尹笙肯定道：“尤其是她的眼睛，的确有些像。”
刚才等待检查结果时，她就想和黎玥说这件事，被邢竣的电话打断，现在只有她们俩在，尹笙毫无保留道：“上礼拜贺滨在姥姥葬礼上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说她会不会和我有某种关系，也许她以前见过我？”
这个以前，自然指的是十六岁前。
“她是我失散的亲戚？”尹笙直截了当解释。
黎玥险些被呛，一脚急刹车，车子在红灯路口骤停，佯作无意的瞥她：“贺滨说你不是尹婆婆的亲孙女，你就真的不是了？他为跟你争小洋房的继承权，什么下三滥的事干不出来？他的话你也信。”
“但是贺滨有dna检测报告。”
“你怎么确定那份报告是真的？没准是他随便找的两份样本。”
“他何必大费周章，他应该看得出，我根本没想和他争那套房子。”
一套住了几代人，每天佛香萦绕，但依旧阴恻恻的小洋房，而这套被视为“祖产”的房子，被尹素琼规定不能出售，并且立在遗嘱里。这也就意味，房子除了居住，没有其他价值。
至于贺滨。
尹笙陷入回忆。
那人是她舅舅，妈妈的弟弟，更是尹素琼最牵肠挂肚的儿子，但母子关系疏离，贺滨大学毕业后前往澳洲留学，后来做外科医生，娶妻生子，期间从未回国探望。
至少，她十六岁后是没见过这位舅舅的。
尹素琼弥留之际，每天好几个视频打给贺滨，让他回国一见，贺滨借口工作繁忙，无暇应付，尹素琼便跟他商量，若他实在回不来，让儿媳把孙子leo带回来，尽管这个孩子她只在视频电话里见过几面，谈不上祖孙情深，但在她的观念里，leo是贺家长孙，祖产必须留给他。
尹素琼重男轻女，尹笙的妈妈贺晴在她口中，是个未婚先孕，拋母弃女的不孝女，是禁忌，提都不能提，但舅舅贺滨，却字里行间全是牵挂。
这份不平等的情感甚至延续到她这一辈，即便尹笙与姥姥相依为命，在她病重时日夜照料，地位却不及她的宝贝孙子。尹素琼总是看似无意的叮嘱她，让她盯着舅舅，小洋房是祖产，不能卖，必须过户给leo。
尹笙和尹素琼相处多年，自然深知她的脾性，对财产看得很淡，再说她打小不喜欢小洋房，嫌压抑，若不是为照顾尹素琼，她早就搬出去，更没想打房子的主意，但“祖产只能由长孙继承”这种话，尹素琼说得多了，就有含沙射影提醒她的意思，她心里难免不舒服，终于有一次，她忍无可忍，质问尹素琼自己也是女人，怎么能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
尹素琼双目浑浊，迟迟，说了句对不起她。
后来这件事祖孙俩就都没再提，直到贺滨因为尹素琼频频打电话而将她拉黑，母子俩撕破脸，尹素琼突然问她，要不要把房子给她。
她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尹素琼语气里的不情愿，她能听出来，心说明天贺滨在电话里认个错服个软，这房子肯定还是leo的。
谁知道一天后，电话没等来，尹素琼就先去了。
贺滨直到葬礼当天才一个人匆匆赶回，见面就送了她一个惊天大礼——她与尹素琼没有血缘关系，不仅如此，她所谓的妈妈“贺晴”，也是尹素琼编造出来糊弄她的。
贺滨是独生子，而她，是尹素琼捡来的孩子。
那一刻，尹笙忽然觉得，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家里连妈妈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为什么关于妈妈的话题全是禁忌；
为什么尹素琼重男轻女；
不，她不是重男轻女，她只是更爱自己的血亲。
那么她呢？她是从哪里来的？
和她十六岁时的意外又有什么关系？
“到了。”黎玥的声音，将思绪中的尹笙唤回。
工作室大门上锁，透过玻璃橱窗，室内被红色油漆泼过的痕迹，在漆黑的夜幕中触目惊心。
尹笙打了个寒颤，进门后赶紧开灯。
明亮的灯光没能赶走诡异，连平日胆大豪爽著称的黎玥都被震慑一二，惋惜的环顾四周：“墙面、地板都要重新装修，至于钱，当然不能自掏腰包……”
尹笙未言，蹲在地上，脱掉模特身上被弄脏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一楼展示的这些，都是她和苏慧子精心设计的作品，有两件还拿过设计金奖，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更让人难受的事了。
黎玥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感同身受的过去帮忙，总算整理好后，她言归正传：“先把监控调出来吧，让我也看看这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到底有多像。”
尹笙被点醒，她自己也想看。
几分钟后，下午的监控被找到，可惜视频画面有些模糊，角度也不好，看不清楚女人的面孔，只能看到她自始至终都处于失控状态，这恰恰掩盖了她最后看向尹笙的反常举动。
“她看起来像受了刺激，”黎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有问题，至于你们俩的长相，”黎玥看着她：“很难说，乍一看上去，有几分相似，对方可能也被吓了一跳，所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若给一个人加上脑子不正常的设定，那么她所有的反常行为，就都变得合理了。
黎玥的猜测并非没可能，尹笙预感不好：“万一她真用这个借口为自己开脱，我该怎么做？”
“这只是我的猜测，”黎玥宽慰：“是不是精神病，需要司法鉴定，就算她能蒙混过关，总归还有监护人和家属，道歉是必须的，该赔的钱也一分都别想少。”
黎玥的关注重点是赔偿，这让尹笙有些泄气，即便要到赔偿，这个人恐惧自己的原因，恐怕是很难问出来了。
“我想把视频发给易礼，让他帮我们出个主意，怎么做到万无一失。”黎玥又说。
尹笙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点头应允。
文件传送快要结束时，她终于理清思路：“赔偿的事就拜托易礼，至于贺滨那份检测报告，我决定亲自去验证真伪。”
黎玥收到文件，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收起手机。
易礼是黎玥的男朋友，公安分局的一名年轻刑警，比黎玥小两岁，是个忠犬系男友。收到黎玥的信息时，他和队长陆茗正在外地执行抓捕任务，两天后，易礼回京安，立刻调查这个视频，并问到姜予恩的基本信息。
姜予恩是新国华裔，丈夫是一家外资企业的副总，两个月前一家三口刚搬到京安市定居，家住高档公寓海逸城，应该是不差钱的人，不至于为这件事东躲西藏，至于和苏慧子的恩怨，恐怕只能问当事人。
易礼想了些稳妥的建议，发信息给黎玥：巧的是，姜予恩住的海逸城就在我们区，我和辖区派出所的同事联系一下，建议你们先报警，给她点压力，别让她觉得这件事我们不提，就能得过且过。
消息刚发出去，警队办公室的大门从外面猛地推开，陆茗风风火火进来：“任务来了，南郊野公园发生一起命案，大家立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