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女
虞锦枝刚起身到一半,就被公冶琅抓住了衣袖。
虞锦枝眼睛瞪向他,“放手。”
“枝枝……”公冶琅神情受伤,但在虞锦枝厌恶且含着怒意的眼神下,还是松开了手。
公冶琅:“枝枝,我不想骗你。”
虞锦枝冷声反驳:“你骗我的还不够吗?”
“……”公冶琅哑言。
随即却又道:“再信我一回好吗?最后一回。”
他语气带着卑微和恳求。
虞锦枝站着不动,看了他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都面露喜色,知道虞锦枝这是态度有了软化。
公冶琅神色转喜,温柔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陪我们再坐着吃会饭。”
“饭后,我带你回家。”
国公夫人有眼力见地赶紧拉着虞锦枝再次坐了下来。
“就是,虞丫头快坐下,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这回可得好好陪我吃顿饭。”
虞锦枝看着满满当当的碗,礼貌道:“多谢夫人。”
国公夫人雍容华贵的脸上终于乐开了花,笑容璀璨道:“这就对了嘛,往后都是一家人。”
虞锦枝低头眼睫轻眨,并没说话。
国公夫人又看向国公爷和公冶琅,“你们也是,都干看着做什么,动筷呀~”
食桌上,氛围看似一片祥和温馨。
众人默契地不再提起刚才的事,好像这只是一顿简单的家常饭。
饭后,国公夫人拉着虞锦枝聊起了家常,国公爷和公冶琅坐了会后,周管家进来了,两人起身准备悄悄离开时,虞锦枝突然开口道: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公冶琅的脚步顿住,转过身,看向优雅又冷静地端坐着的虞锦枝。
他似乎把问题想简单了。
在见公冶琅沉默后,不等他再开口,虞锦枝又道:“世子忙碌,小女可以自行归家,烦请世子和公爷放行,允我带上我的两个丫鬟一起。”
虞锦枝的表情恭敬又平静。
所以她一早就想好了,自始至终便没打算留下来。
公冶琅:“这里就是你的家。”
虞锦枝直视着他,摇头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虞府。”
“娘亲还在家里等我。”
回避的问题又再次绕了回来,气氛也再次陷入僵着。
国公夫人劝道:“虞丫头,全京都都知道你嫁到了国公府,你怎么回去?你听话,乖乖地留下来,和琅儿好好过日子。”
“夫人,”虞锦枝强调道,“即便我留下,我的夫君也并非世子。”
“这……”
国公夫人当即哑口无言。
公冶琅却有些激动道:“你嫁的人是我,全京都的人也都只会知道你是我公冶琅的妻子。”
他语气略急,承诺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便能迎娶你进府。”
“可我不想嫁了。”
虞锦枝表情平静却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公冶琅瞬间失声,眼里划过错愕和受伤,愣愣地看着平静而绝情的虞锦枝。
他像被抽走了全部精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这时,国公爷突然开口道:“冲喜的事情是宫里定下的,国公府绝不可能给你放妻书,你打算如何回去?”
虞锦枝双手相叠,微微弯腰,认真道:“新妇虞氏,自三年前不慎落水后便遗有旧疾,近日几度奔波,旧疾难熬不幸逝世。虞母悲痛,寺庙祈愿,见吾形似其女,故收养之。”
虞锦枝一番话条理明晰,几人便都明白这才是她这一趟真正的目的。
国公爷眼里划过一抹欣赏,却仍严肃道:“你若此番行事,成,世间便再无虞家嫡女虞锦枝其人,你将就此沦落为一介孤女。败,你便是欺君,虞家将受你牵连,你可当真?”
见公冶琅要急,国公爷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好好想想。
虞锦枝此举,并不失为一个办法。
外界只知虞锦枝嫁入国公府,却并不知具体嫁的何人。到时,虞锦枝以国公府六夫人身份假死,再以养女身份回到虞府,便摆脱了现今的尴尬身份,恢复了自由身。
到那时,若公冶琅仍想娶她,登册族谱以及冲喜的事都将不再是障碍,两家仍可联姻。
只不过,他是绝不会让一个孤女成为公冶琅的正妻。
国公爷眼里划过一丝暗芒。
虞锦枝身子再下压一寸,拱手郑重道:“当真。”
“亦不悔。”
一来,她本就是起个冲喜的目的,如今宴枭人也醒了,她的作用也达到了,想来皇室也不屑于再让她来做这个六夫人。也不至于为了她这么个小角色大动干戈。
二来,虞府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娘亲。
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她不逃也是死。
她无路可退。
公冶琅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但见虞锦枝态度如此坚定,眼里仍划过一抹痛色。
“你非要如此吗?”
公冶琅看着似乎很伤心,但虞锦枝却只觉讽刺。
她平静道:“是你先放弃我的不是吗?”
公冶琅突然有种恐惧,他有一瞬间感觉虞锦枝已彻底离自己远去。
他突然迫切想要解释自己也是逼不得已,于是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虞锦枝。
大燕国的爵位非嫡者不得继承,自三年前变故后,庶子在有显赫功绩的情况下,可在圣上特例钦定下继承。
国公府则又是特例中的特例。
唯一的嫡子命悬一线生死难测,国公府本将后继无人,是先皇念及旧情特允国公爷以庶长子身份继任,但实际不过是暂代。
若宴枭死,国公府就此结束传承;但若宴枭苏醒,现任国公爷就得将爵位拱手归还。
国公爷和公冶琅本四处寻找门路,寄希望在宴枭未死之前挣出一番功绩真正地继承爵位。
可宴枭突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新皇也突然找上门,要求他们将虞锦枝嫁予宴枭冲喜,不管成功与否,都承诺将正式钦定爵位于他们一脉。
公冶琅嗓音里染上艰涩,“枝枝,我们别无办法。”
虞锦枝笔直地挺直腰身,低着头沉默好一会后,抬头看向公冶琅目露微笑。
“说完了?”
公冶琅脸色微僵,“枝枝,我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没有爵位,我难以护你。”
虞锦枝小时容貌便已显露绝色之姿,但年岁尚小,又因三年前身体不佳养在深闺,阻隔了许多有心之人。
可半年前,虞府宴请外客,永安侯府世子酒醉后不慎闯入内宅,见到了庭园里透气的虞锦枝,一眼便惊为天人,自此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虞锦枝的名气也因此大噪,许多人的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
公冶琅神情动容,似乎是真心所言。
但虞锦枝却只是更加冷漠地盯着他,她公式地扯开嘴角微笑道:“那我是否还得谢谢世子啊?”
“为了我,强迫我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
“为了我,忍下屈辱接手自己亲叔叔的遗孀。”
“这般谋划,如此牺牲。”
“我该向世子道声辛苦,还是多谢?”
虞锦枝冷漠的眼神和讽刺的话,像刀子锋利地一刀刀扎在公冶琅心上。
不等公冶琅再说,虞锦枝便收回外露的情绪,又朝他拱手恭敬道:“还望世子成全。”
而在虞锦枝这次弯腰时,颈间的那枚水滴纹饰羊脂玉颈链突然垂落了出来。
公冶琅原本溺在水底的心,在见到它时,终于又浮出水面,得以喘息。
这是当初他送给她的。
她说不愿嫁他,可她还是选择戴着他送她的项链。
罢了,既然她无法接受这次冲喜的事情,非要闹这个性子,他便遂她意让她回去。
反正,即便她成为孤女,他也会排除万难娶她为妻。
公冶琅松口道:“祝你得偿所愿。”
虞锦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抬起身淡淡谢道:“多谢世子成全。”
见虞锦枝与国公爷国公夫人行礼告辞,一副迫不及待要走的样子,公冶琅没忍住开口道:“枝枝,一定等我。”
虞锦枝并未看他,而是和他擦肩而过,往前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
“哦?不知世子让六夫人等你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