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矛盾
“你这纯属自己瞎想吧？”
程至嫌弃地看了眼另一侧正仰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某人。
“人家冲你笑不就是礼貌的意思？别自己乱——”
那边丢过来一个白色抱枕，不轻不重地砸在他的右侧手臂上，又掉落在沙发下毛绒绒的地毯上。
程至瞬间闭嘴，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祈朝轻抬眼帘，漆黑的眸子淡淡落在男生身上，薄唇抿直，眉目也拧着，心情不佳。
程至清了下嗓子，看他，“咳咳——”
收获某人一个帅气的侧脸。
他一手捞起抱枕，拍了拍又塞进自己怀里。
“你知道上次林倾时跟我发火是因为什么吗？”
祈朝：“……”
程至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自顾自道，“上次虽然呢，我大发善心给她买了点吃的，但我说了句，’你这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她就不干了！”
“还瞪了我好几眼——”
祈朝嫌弃看他，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我是相信哈，人姑娘家想的肯定都和咱们是有点出入的，我知道，阿朝你这人肯定不会对人小姑娘做什么的，那就只有你说错话了呗。”
祈朝靠在身后，双腿随意分开，双手环抱在胸前。
他能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面都聊的好好的，
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她在笑，
祈朝转头，指尖互相捏了捏，眼里流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程至调侃的目光中，忽然双手向下一撑，直接借力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
程至低头看了眼腕表，“都这个点了你还出去？”
“砰”地一声的关门声。
“啧啧——”
程至撇嘴，这都什么月份了，怎么还有发春的？
世风日下啊。
——
薄薄的雾气细腻地弥漫在空中，不至于遮挡住视线，反而增添了模糊的美感。
公司门前人来人往。
“你觉得这次的方案怎么样？”
周玥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短发稍稍到脖颈处，更增添了一副女强人的感觉。
此时大概是下班时间，女人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把那丝凌厉之气压下去几分。
她面前的男人和她差不多年岁，穿着白衬衫，带着黑色无框眼镜，儒雅随和。
“我肯定是对你周大建筑师的设计抱一万分满意的，只是那边客户又说……”
两人站在公司门前随意谈着事情，屋檐之外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只是对比傍晚的雨来说，已经完全可以忽略。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无一不是打着伞匆匆往一个方向赶。
街道的另一角，一把伞刚刚出现又隐没在了阴影之中。
黑伞与黑夜融为一体，也挡住了女孩瘦小的身形。
温棤手里拿着那把独特的大黑伞，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此时躲在那边，目光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探。
两人身体靠的很近，双方面上的笑都能看出，两人交谈甚欢。
温棤贝齿轻颤，余光看着女人跟着那个男人上了车后，叹息一声，随后默默转身，原路返回。
她步伐很慢，嘴唇上泛着浅浅的白，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玥虽然有车，但开的次数不多，一般只有出远门的时候才会用到。
平常因为工作，要么是打车要么是公交，有时因为天气原因，也会搭着同事的回来。
但她的公司离现在住的地方并不远，大部分时候也是自己回去的。
温棤低头看了眼另一把干干净净的伞，眼眸微黯然。
冷风交替着细雨，裹挟着女孩小小的身体。
她沿着这条已经走过成千上百次的路，一个人，两把伞，独自走回那个空荡荡的家。
夜晚每天降临，她看见过无数的，各式各样的月亮，今晚她照例往上看，只看到一整片夜色。
道路两旁的灯光在雨中模糊又美丽。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走到一个泛黄的路灯下，她就抬高一些黑伞，扬起头，认真的看一眼头顶迷蒙的路灯。
然后不过几秒又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身侧的水坑不时在雨点的作用下溅出一个小小的烟花，在温暖的黄色之下，它也变成了灿烂的颜色。
一朵一朵的水花在女孩身边不断绽放又坠落，转瞬即逝。
不经意间抬眸，
温棤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灯之下站着一个人。
少年穿着一身简单松垮的黑色长袖，眉眼上挑，即便周边夜色昏暗也遮挡不住他比女生还要白的皮肤。
他没打伞，长睫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剪影。
似乎已经出来有一阵了，头上发丝凌乱散漫，额角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他也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抬头径直撞进女孩沉沉的瞳孔之中。
温棤眼眶微微放大，怔在原地。
男生嘴角上扬，将刘海往上一撩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极其锋利帅气的五官就那么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介于少年人的意气与男性身上已经隐藏不住的力量锐气之间，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在不断吸引着她的目光。
祈朝步子不紧不慢，眼神一直在温棤身上。
温棤眼睛半晌才眨巴一下，最后重新抬步，也慢慢朝他靠近。
两人同时止步。
温棤下意识想将伞举高，
祈朝却是低头，温棤动作僵住，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袋药。
里面药膏，冲剂，甚至还有绷带……
这不是——
温棤心跳逐渐加速，神情恍惚了一瞬。
“温同学，”
“啊。”
温棤忽然有些无措。
祈朝认真将那袋药挂在女孩手中那弯钩状的伞柄上，噪音清朗，却带着莫名的缱绻，
“你今天肯定是误会我的话了，”
“……什么？”
“你还挺不禁逗，”
祈朝脸上带着明晃晃笑，抬眼，“我早就认出你了，就你自己傻，凭咱俩现在的交情，你直说出来我还真能打你？”
“我可没那么混蛋——”他嗓音低而缱绻。
温棤脑子蒙蒙的，她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祈朝漫不经心抬手，动作极轻的在女孩白嫩的脸颊上捏了下。
温棤甚至还没感觉到力道，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他站直身子，后退一步，任由雨滴一下一下地打在身上。
“好了，当初你的药我也没浪费，今天也还给你了，至于——”
他话音一顿，眼睛看着温棤，清亮又认真，“你出于善意的误伤，我呢，刚刚也报复回来了，”
温棤眼睫不断颤动，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认出自己了……
怎么会。
她只觉得脚被牢牢固定在原地，半分也移动不了。
“所以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你做的没错，我也没怪你，别的不说，你那些药都挺实用。”
祈朝笑起来，眼尾向下弯，模糊的光影下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温棤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药拿下来，抓得紧紧的。
她看着男生已经湿透的衣服，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特意过来找自己的。
可是……
她心中一阵酸涩上涌，他为什么不生气呢？
自己瞒了他这么久，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可他就这么原谅自己了……
温棤这才恍然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这些天，明明见面也不多，她怎么就和他关系这么好了呢？
好到，连自己犯了错，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略过。
“对……不起。”
女孩声音极其生涩，像是从嗓子处硬压出来。
不仅是这么长时间的歉意，还有难以言喻的羞愧。
她想找机会告诉他的，可是他好像很早就知道了。
祈朝叹息，“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
话音止住，
手中被塞了一把伞，
祈朝：“……”
再抬眼时，女孩已经撑着另一把伞跑了出去。
背影单薄如同一只随时都要折翼的蝴蝶，乌发在脑后随之舞蹈。
半晌，
他垂眸，凝视了几秒手中的伞，倏地挑眉一笑。
——
汽车轰鸣声停在居民楼前，女人从车上下来。
车窗摇落，“对了，有个学校想扩建一个礼堂，这个你接不接？”
林玥话里话外都带着无奈，“徐老板，这个您救留着自己接吧，我现在手头这个就够我忙一阵子了。”
徐全厉不免失笑，“咱们公司不也得有你这个金牌建筑师才做得起来的吗？”
“哪里哪里。”
徐全厉也不勉强，“行，这样吧，你先忙你手上的，这个暂时我先给你留着，到时候再说。”
“也好。”
徐全厉似是无意间向上一暼，调侃道，“你看看都这个点了，你女儿还等着你呢。”
周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女儿？”
徐全厉笑，“是啊，你们母女俩感情是真不错，人小张之前还在办公室羡慕你呢，说你啊，别看平常工作起来雷厉风行的，可大家谁不知道你办公桌上藏着一张你女儿的照片……”
周玥表情僵硬了一刻，又听他继续说，“不过女儿贴心，不像我儿子天天跟个猴儿似的，上窜下跳，就知道找我要钱——”
周玥尴尬开口，“是……是吗，”
她拎着包，后退一步，冲他告别，“组长，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还得多谢你。”
“这有什么，不过可别忘了我跟你说的那个活啊。”
徐全厉不忘提醒。
“好好好——”
周玥失笑点头。
待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周玥笑容落下，回身，仰头一眼就看到属于自家的那盏灯光。
未发一言往楼道里面走。
打开门的瞬间，灯光从一抹小小的窗格扩散到全身。
她如同往常一样，放包，换鞋。
桌子上放着一碗解酒汤。
周玥走近，指腹贴近碗壁，还是温热的。
她收回手，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依旧沉默不语。
半晌，
她轻轻端起碗喝了一口。
与其说是喝，倒不如说只是抿，舌尖刚刚触及液体就立马放下，而后放在原位。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