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雨
“我没骗你，我的排名一直不太高的。”
温棤轻声开口解释。
比起被人误解，她根本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解释这个误会。
大概只是一个自卑的人，总会率先把夸赞的话当成质疑，只想着暴露自己的弱点，不敢轻易位于视觉中心。
而且对她来说，成绩这种东西在她心中所占的份量说不定连手中的可乐都比不过。
她不在乎成绩。
而在祈朝眼中，明显是自己随口问的一句话，可这姑娘一脸认真地冲自己解释。
有点可爱啊。
他想。
祈朝指节动了动，有些不解。
其实他知道，对学生来说，除了像他一样成绩还算出众的不太在乎，其他人似乎都对自己的成绩有所隐瞒。
再不济也不会争着告诉别人自己的成绩情况。
“这样啊，”
他话音一转，“之前的优秀作文展上看到你的作文了，还被我们班老师拿出来当范文讲了一节课。”
“一门好一点不代表所有科目都很优秀的。”
祈朝趁着女孩低头的间隙低眸笑了起来。
“我成绩还可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微信找我。”
男生清冷的嗓音压低，明明很正常的语气，却又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温棤懵了一下，“好，我会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大部分都是祈朝开的头，有的问题无厘头也无意义，像是故意找话题似的。
“林倾时说你喜欢可乐？”
“啊……还可以，”
“你个子不高是不是因为小时候不喝牛奶？”
“……可能。”
“……”
但被问的女生来者不拒，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笨拙又认真。
男生站在她面前，不时低头看她一眼。
又在女孩抬头之前自然地收回视线。
远处几个男生看似围在一起聊天，实则目光不时就暼一眼那边的情况。
“阿朝是傻吧？他也不帮人小姑娘开一下，直接就这么塞人手里了，”
有人笑嘻嘻地小声调侃。
“不过程哥，这女生哪个班的？之前怎么没看到过，还和阿朝走的这么近？”
程至看着这人试探的模样，又注意到旁边几人也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什么。
于是说出口的话变成了，
“那姑娘是林倾时那丫头的同桌，和阿朝算朋友吧，能聊上几句。”
言外之意是，刚认识的，不太熟。
提到林倾时几人稍稍明白了。
他们都知道祈朝和林倾时的关系，自然也清楚每次林倾时旁边总有这么几个女生为了祈朝一起来的。
不过没坚持几天也就放弃了。
这样一想也就说的通了。
但有人看到那边聊的氛围极好的两人，还是疑惑，
“就这样？”
没别的了？
这气氛也和谐了吧，祈朝这人什么时候能和女生聊得这么心平气和了？
程至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不然？你哪次看到阿朝对女生有别的心思过？”
男生噎住，也没再多说话。
“我们要不，先走一步？”
又一个男生抱着球问。
程至嫌弃地看了眼那边还在那边聊得开心某人。
摆摆手同意，“我们先走吧。”
倒是没看出来，
祈朝平常话不多，合着一撩小姑娘那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
所以最初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最初的印象只有林倾时的同桌这样的女孩，那个好像从来都不突出的人，才是真的占据某人心头多年的人。
——
“温棤，你——”
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开始一滴一滴往下砸。
透明的雨滴落在男生清俊的额角，又沿着鬓边慢慢滚落。
他话音顿住，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懊恼。
这什么破天，说变就变。
低头却看到女生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雨滴一下一下的砸在她那白皙秀气的脸上。
温棤用手拂掉眼睫上的雨珠，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被雨水侵占，空气中的一切都布满着潮湿的气息。
“下雨了……”
她眼神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手腕上蓦地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温棤木木地抬头。
就见男生嗓音挑眉看她，语气轻佻，却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
“你傻不傻？”
温棤也像是没回神，下一秒就看着他拉着自己往前面跑。
临扬这里的温差其实不太大，但傍晚四五点的时候，温度也是明显比中午降了许多。
雨滴打湿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
温棤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右手手腕上。
男生的手修长好看，虚虚一握就能把她的手腕牢牢抓住。
他在前面跑着，手半点没有松开。
温棤努力跟上他，手腕上那一处皮肤的温度似乎也在慢慢上涨。
她垂下眼眸，纤长的鸦羽轻轻松松地就掩盖住了她的思绪。
祈朝很快停下来，他自然地松开女孩的手，然后弯腰在长椅上的包里摸索着什么。
祈朝摸索了一圈才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找到一把伞。
他迅速将伞撑开，而后第一时间把伞递给身边的女孩。
自己则立马弯腰把背包收拾好，而后利落地背在一边肩膀上。
只是刚收拾好还没回头就感到头顶处的一阵阴影。
祈朝神情一顿，转身就看见女孩努力踮起脚尖给他撑伞的模样。
温棤个子不高，对上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更是显得瘦瘦小小的。
可她踮着脚，手臂举得高高的，伞才能勉强遮盖住祈朝的头顶。
自己也因此重心不稳，显得有些滑稽。
她抬眸正巧目光与他撞上，也不闪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傻笑。
像是也在为自己的身高害羞。
目光不偏不倚地对在那双含笑的，温柔的杏眸，里面闪现的细碎的光似乎要将整个人吸附进去。
祈朝随意撇开视线，默不作声地扶了她一下，心中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悄然无息地塞满。
他面上看不清神色，只是接过女孩手中的伞，轻松遮盖中女孩的身影，阻挡住了侵袭的风雨。
两人同撑着一把伞，居然诡异地陷入了平静。
一路上。
温棤不知多少次偷偷用余光看着一边的男生，然而视角有限，她只能看到那锋利的下颚，泛着淡粉色的薄唇，以及静静看着前方的眉眼。
其实有一点大家说的好像没错。
祈朝面无表情地时候好像是有点凶。
只是他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好像心情都不错，总是带着笑。
只是现在他左手提着已经湿的差不多的黑色背包，右手举着一把伞替她遮风挡雨的样子，又让温棤再一次肯定，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
傍晚六点多，秋天的夜晚总是会来得早一些，连带着迷蒙的夜色也渐渐蔓延上远方的天空。
雨水也从稀里哗啦转为温和的毛毛细雨。
“确定就送到这？”
祈朝视线落在四周，脚步停下。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公园，偶尔有几棵粗壮的梧桐树，只是如今被雨水洗刷地已经蔫了叶子。
每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张白色的长椅，大部分地方其实都是空旷的草地，远处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器材……
仅仅见到这些，祈朝也能想象到，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一定有很多人会到这边遛弯，玩耍。
“嗯。”
温棤点头，目光落在对面的街口，“就在那边了。”
她声音带着长时间未开口的丝丝沙哑，却出乎意料的好听。
祈朝点头，握着伞柄的手向着女孩的方向靠近了些。
“回去吧。”
他想把伞递给她，可女孩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让他的动作生生止住。
“怎么了？”
“祈朝……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吧。”
温棤犹豫地开口。
祈朝挑眉，“当然。”
温棤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腕上，不自觉地想到那天的伤痕，尽管现在好像已经看不出来了，可她依旧觉得，心底闷闷的。
她又开始纠结。
万一她把当初拿药砸他的事情说出去，他会不会很生气？
毕竟自己当时虽然也道了歉，但是却是转身就跑的。
而且她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来当时自己使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说不定还让他当场伤上加伤了。
而现在，两人已经是朋友了。
温棤：“如果有人无意中伤害到另一个人，但她不是出于本意——”
“就是本意是好的，但是结果不太好的那种……”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如果你是被伤害的那个人，会怎么办？”
祈朝暼她一眼，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唇角勾起，“伤都伤了，我总不能吃亏吧？”
温棤：“……”
“嗯。”
“那我说不定会揍回去。”
祈朝漫不经心开口。
温棤重重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心想要是那要是能让他原谅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不会躲的。
祈朝失笑，看着温棤，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我逗你玩的，”
“要是你的话，那就算了，”
“伤就伤了，揍回去伤还能当场就好不成？”
温棤沉默。
这句无心的话一出，
像是被某个未曾预料的字眼砸中，温棤罕见地，有些难过。
温棤本该庆幸的，可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
她倒是希望他能那样做，而不是就这样原谅自己。
眼睛里的影像从面前高高帅气的男生逐渐迷蒙，逐渐僵硬，陷入一片天旋地转。
“再说了，我身体好得很，就你那点力气还能真把我弄出什么来？”
男生嗓音慢悠悠的，带着明显的调侃，却无比清晰，一字一句地砸在了她的耳中。
“……”
眼前一片接着一片的灰色交替。
那不断深埋于心底的种子，还是迫不及待地生根发芽，愈来愈强烈，将原本好不容易遮掩住的伤疤又露了出来。
她的记忆忽然又不受控地转到另一件事上。
“抱歉，我们尽力了——”
医生话语平静，宣布结果的口吻却堪比寒冬腊月。
她早就已经没救了……
“嗞——”
耳鸣声让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温棤手指蜷缩了两下，带着不可抑制的，生理上的颤抖。
她眼睫不断轻颤，目光似乎都散发着空洞。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出不同的场景。
“你这个贱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安分点！”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凭什么还活着？”
“……”
女人用尽全力冲她嘶吼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旋，挥之不去，一遍又一遍。
不能，
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直都是。
“你——”
祈朝话音一顿，终于注意到温棤的不对劲。
她僵硬地站在自己面前，眼底一片漆黑。
“怎么了？”
祈朝握着伞的手紧了紧。
温棤蓦然回神，手上不知何时抓着的衣袖已经褶皱一片。
她松开手，仰首努力露出一个笑，
眼睛弯弯的，嘴唇却是干涩起皮，紧紧抿在一起。
“我……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