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玄门忆
无忧真人本就是玄门大贤,听孙元说出此番略显浅显的话来,怎不知其也有拜师之意,随即微笑道:“不错,为人能自省自谦,听你话语,也是有些文墨在胸,罢了!既然接了你这杯茶,这徒弟看来是收定了!”说着,起身便走。
孙元也不耽搁,取出钱来放在桌子上后,快步跟随无忧真人一同前行,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无忧真人不说,孙元也不主动去问。直到行至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无忧真人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孙元道:“原地盘坐,闭眼!”
孙元虽不知为何,但也按言照做,待坐定之后,无忧真人又叮嘱了一句:“事关你自身性命,我不开口,休要睁眼。”孙元此刻目不能视,但也感觉得出,迎面疾风刮得皮肉小痛,想是无忧真人用了什么法术。
约莫着半盏茶功夫,面前的风停了下来,随后便是无忧真人一句:“此时不起,更待何时!”听到无忧真人开口,孙元依言起身,睁开双眼观瞧,只见二人已来在一处道观门外。
这道观虽说四周寂静,但装潢古朴,更显清幽,只是门匾上“涤尘观”三字甚是突兀,再向里走时,见二门上悬挂着一副竹刻对联,上面所写“谪星漂泊栖身府,铸世伐逆修道家。”把孙元看到更是一头雾水。
“孩子,莫踌躇不前,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无忧真人似是知晓孙元心中疑惑,头也不回,便出言将其心中疑虑点破;孙元此刻也不再多想,便把头甩了一甩,快步进了观内。涤尘观地处僻静,素日人烟稀少,除无忧真人外,只有两个道童随侍,此刻算上孙元,也不过是四人。
见真人回来,两个道童连忙出迎,真人摆摆手,先叫两个道童把孙元领至偏殿,又吩咐取出一套道袍交于孙元。孙元也明白真人之意,当即换下旧衣,把道袍穿在身上,而令人咂舌称奇的,是这道袍穿在身上,便如量身定做的一般,颇为合体,等孙元整衣端肃,两个道童方将其引去正殿。
刚一进正殿,孙元便是心里一惊——只见无忧真人已然换了行装,此刻峨冠高耸,目若朗星,丝乌面玉,天满地圆,身上一领鹅黄色道袍,足下一双金丝皂靴,左臂处斜倚着一柄雪白拂尘,神情静淡,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孙元也不是木讷之人,见无忧真人正装,也趋前两步,倒身便拜:“仙师在上,弟子孙元叩首朝礼。”这一句也是话由心生,说出来也是倍觉真切。只听无忧真人这时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前尘往事,我知;你今后如何,我也知!自今日起,你便拜在我门下,仍旧称你俗家姓名。明月,你带孙元下去,帮他将卧房安排妥当、再教他些礼貌事宜。”
真人话音才落,那两个道童中,年纪较小的道童便施礼一诺,随即就引了孙元下去。正殿之后,回廊之中,孙元边走边思,明月入门必是早于自己,但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上下,比起自己又年少几岁,真叫出师兄来,却也有些羞人。
明月此刻,仿佛知道孙元心中所想,回过头笑盈盈道:“没那么多羞人的事,你只叫我和清风兄弟就好,除了师傅,我两个就是兄弟相称。”孙元连声称是,明月教孙元在一处斗室住下,等整理好铺盖,明月又教他出门,指引其每日担水、扫院、摘果、起灶等等事宜,总归都是旧日所做,无甚难处,孙元也都一一应承下来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孙元已拜在无忧真人门下两年零三个月,每日在涤尘观中,只做那劈柴担水、打扫庭院的粗活。虽有清风、明月两个作伴读经炼气、练武习律,自己也知这是真人在熬磨自己的性子,但这日子,过的形如一个打杂小厮,别说得窥道家仙术,便是一点皮毛也不曾沾得,心中多少也开始烦闷起来。
这一日,清风吃过饭来寻孙元,教他同去果园赶鸟摘果,好做冬日伴茶的果脯,进了斗室,但见孙元正伏在案上,手旁杯子里斟满了素酒,不由的眉头一紧,伸手便是一推:“兄弟今日怎么便懈怠起来了?”
“哪个懈怠起来了,适才正在思虑一事,却被你这一推,生生惊的忘了!”孙元今日也不知怎的,竟一反常态,语中不悦;清风此时不气不怒,知自己莽撞在先,先赔了不是,而后便与其一同去至果园。
时值深秋,园中果子大多成熟,引得雀鸟成群,孙元同清风两个每天驱赶,也已经习惯,等雀鸟赶净了,两个人便打算动手摘果。若是往日,自然无话,可今日孙元举止反常,也不顾清风,自家爬上一颗柿树,摘了枚熟软果实,就靠在粗枝上,咬破外皮吸食起来,等吃的差不多了,便把残果丢在树下,任去而复返的鸟雀啄食。
“兄弟!怎么这样失态,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清风见孙元举止反常,还以为他不慎走火入魔,赶忙朝他大喊起来。孙元也不在意,咽下口中果肉回道:“没事,只是想到一点——这园中鲜果,除去师傅和我们兄弟三人所需,尚有盈余,经中也有‘道法自然’一说,我们效法这小小鸟雀,现采现吃,不也是修行之道吗?”说罢,顺手又摘下一枚柿子丢给清风。
清风被孙元一说,心念也是一动,冥思之际,却不曾留意孙元丢来果子,没有去接,这一柿子正中肩头,熟软的柿子破裂开来,果肉溅了清风满肩。
“你!”清风入门虽早,但年纪尚小,此刻怒起,竟气的说不出话来,孙元见清风发怒,坐在树上不慌反笑:“你看,这柿子已是熟过头了,我们便是天天来采,又能摘下多少,况且这果子喂了雀鸟,活了它们的命,又是善举一件,于修行也是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岂不闻‘满则亏,不损何为?’你说是也不是?”
清风本就已经不悦,又被孙元一顿抢白,又急又恼,立在原地,红了眼圈,半晌说不出话来,正要跑去师傅面前告状,不曾想,背后突然有人开口:“妙!妙!妙!好一个‘满则亏,不损何为!’这句话说的倒是一点不差!小弟倒真羡慕师兄你收的好徒弟啊!”
清风回身看去,竟是无忧真人与一个陌生道人。“嗨!师弟说的哪里话,此是天意令为兄收的徒弟,不足羡,不足慕。你这顽徒,还不从树上下来,莫不是要做只泼猴!”
孙元见无忧真人嗔他下来,不敢稍有怠慢,使个鹞子翻身下了树,和清风一齐拜倒施礼;无忧真人先教清风回观换衣,随后呵斥起孙元来:“哼!你这小子,不先与你师叔好好见礼,竟卖弄起把式来了!”
孙元虽不觉自家过分失礼,但师尊呵斥,细论之下也不为过,便又施礼叩首,那陌生道人见状,却低身搀扶起孙元:“哈哈,不必如此,师侄此举,倒显得木讷了,刚刚你那一记‘鹞子翻身’使得行云流水,看来平日里把你师傅教授的功夫练得不赖啊。”
孙元这时才看清这陌生道人面貌,虽与师尊无忧真人论师兄弟,但这道人虽道袍着身,却不比无忧真人那般仙风道骨,反生就一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连鬓的络腮胡子被打理的如钢锥一般黑亮,不像修个道之人,却似一习武之人。
事也正如孙元料想,这道人边说边扶起孙元,看话音未落,便一掌劈出,孙元敬其为长辈,不敢硬接,脚步后退,轻飘飘的躲过这掌。陌生道人一见,攻势不减,踏上几步,右手化掌为爪,向他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来势更加迅捷刚猛,劲道凌厉已极!
孙元见其一爪抓来,接连后退不是办法,只得斜身又向左侧闪过;不料瞬息之间,那道人反手又是三爪,第一、二爪孙元依旧躲开,但第三爪已是避无可避,只得抬左臂奋力一架。猛听得嗤的一声响,孙元道袍左袖己被陌生道人扯在手中,手臂裸露,现出长长五条血痕,隐隐渗出鲜血
“傻徒弟,尽管放手一战,你解佞师叔要看你武艺,你一味躲避,反倒要惹怒于他。”耳中听到无忧真人发话,孙元放下心来,面前解佞真人又是一爪抓来,自己再不还手,终归说不过去,于是便不闪躲,反而挥拳迎上。
“这才像话,只知道一味躲闪还算什么汉子,接招!”一言甫毕,便又去和孙元比划起拳脚,斗了十几个回合下来,出其不意地飞起一脚,直奔孙元小腹。
孙元一直见招拆招,此刻亦是不敢耽搁,顶膝去迎,只听“砰”一声,也亏得他平日肯熬炼筋骨,解佞真人这一脚非但未踢得他膝盖剧痛,反把自己震飞出了几步!
“师弟,我这徒儿外家功夫算不得炉火纯青,但火候也已是到家,小心为上,莫要自讨苦吃。”无忧真人话音未落,解佞真人便已整理好阵脚,展开身形,左手龙形虚探,右手虎爪上前,挟着一股劲风,直奔着孙元左肩袭来。
孙元见解佞真人又出新招——虽说与师父教授过的龙爪和虎爪相仿,但其招法却是少见,更兼是师叔使出,自然不敢怠慢;便把右手护住命门,左手化拳,拼尽力气,径直击在无忧真人右手掌心。
无忧真人没想到眼前这师侄竟敢以硬碰硬,一时收力不住,便被孙元这一掌震得臂膀发麻。“好小子!力气不小,看看你还能对上我几掌,接招吧!”解佞真人不怒反笑,随即又是左手化龙形虚探,右手以虎爪上前,奔着孙元左肩袭来!
孙元本就有天资,此刻见解佞真人将此新招使老,已知其本意不在试探自己武艺,当下便有样学样,却将右手虚探,左手直拿解佞真人。
两人所使招式一模一样,却无半点分别,但孙元却在出手一刹那闪了身形,令解佞真人一爪抓空,而自己反而是后发先至,相差之间便占了先着。
如此一来,解佞真人变式反抓的手指离他肩头尚差半寸有余,孙元五根手指,却已抓到了解佞真人的肩头之上。
解佞真人被孙元一爪抓住,顿觉肩上一麻,右手力道全失,想是被孙元使巧劲抓住了穴道之故。此时,无忧真人一声喊喝:“休得无礼!还不停手谢过师叔!”
孙元手指本就不曾使力去抓,此刻听得师傅有命,当即缩手,理了理道袍,对着解佞真人附身便拜:“师叔在上,小侄谢过授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