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制心魔
解佞真人见孙元拜倒,复附身将其扶起:“师侄不必多礼,这‘云龙风虎式’乃是我多年修习,尤其是这一手绝招,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不想你方初见,却能后发先至,真可谓是后生可畏,细细想来,吾衰矣。”
孙元此时却不骄不矜:“师叔这话说的差了,若依小侄来看,师叔这一手擒拿功法,界中怕是再无第二门功夫,能占得师叔半点上风。小侄年幼浅学,若不是以样学样,用这门功夫和师叔对了几招,只怕也是必败的定数,眼下只深盼他日得有机缘,再求师叔多加指点。”
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也是说得恳切之极。解佞真人本就是以话探孙元秉性,见他为人不差,心中也喜:“好!好!侄儿日后,定是大有作为。今日难得对了脾气,侄儿且站立一旁看好,待师叔把这三十六路‘云龙风虎式’尽数传授与你!”
说罢,解佞真人展开身形,把三十六路“云龙风虎式”尽数施展;孙元在旁目不转睛,生怕漏了招式,约莫一顿饭的光景,解佞真人方把一套招式演练完全,孙元那边,也已习得八九成,若假以时日演练,也必不亚于解佞真人。
此际,明月同换过道袍的清风已预先安排好了茶点,此刻来到果园请无忧真人与解佞真人回观叙话。眼下传功已毕,两位真人也无他事,便复命孙元、明月安心摘果,而后便动身回观。
明月早前虽听清风诉苦,说孙元如何懈怠,但那句“满则亏,不损何为!”明月也是不解,此刻有了机会,自然要询问。孙元也不隐瞒,将同清风所言,一字不差的告知明月
“唔,孙元兄弟说的倒也有理,看来,兄弟入门虽晚些,但此时的修为,却要比我和清风高啊。”两个人客套了一阵,便采了果子回观。
等将果子放在伙房,清风也循声过来,先同孙元相互赔了不是,而后传下无忧真人命:下午停下一日功课,各人自己读经自省。即是师尊有命,三人也不多啰唣,整治好鲜果后,便各自回房读经自省;可三人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无忧真人那边,却同解佞真人争论起来
“你我都知那孩子将来有大作为,只是眼下仍需循循善诱。我两年来分龙拎虎,本想慢慢教授;你倒好,初一见面便将那‘云龙风虎式’尽皆传授给他,难道就不怕此际难助他大成,反徒增他戾气!?”
解佞真人那边,却也不甘示弱:“导、导、导!叨叨叨!师兄你啰不啰嗦?再让你这么教下去,好好的一个将材,心魔尚未除去,怕是就要变成书生了!我用戾气助他除去心魔有何不妥?此刻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师兄弟两个言语间,一直提及孙元,也正是这一番争论,再一次触及到了孙元的将来
单说这天晚上,孙元心血潮来,与清风、明月说了自家辟谷后,便烧汤沐浴,焚起一炉香,独自在斗室内炼气,却又不知为何,脑中不断浮现解佞真人所授招式。
反正入夜无事,孙元起身,顺手提了扁担,来在院中,先将扁担立在一旁,而后提手上势,将三十六路“云龙风虎式”一式一式演练起来。渐渐地,孙元越练越烦、越烦越快,原本以擒拿为主的云龙风虎式,此刻大有连环攻杀、批亢捣虚之势。便在这当口,却又有异变突生!
只见孙元原本清澈的双眼,霎时间红丝涌现,四周忽地闪现出若干人影,面前一人头戴斗笠、一身农装,正是那年去打柴换米的自己:“可怜!可怜!一个人在这苦练功夫,练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寻不见想寻之人!”
话音未落,左侧,典通正挟着王琪叫嚣:“杀人犯案的小子,这小娘子水灵的紧,若是不敢来找我,那我俩的喜酒可就没你的份了!”被其挟在怀中的王琪,也止不住的朝孙元哭诉:“呜呜哥哥!救我,快来救我”
孙元心焦且怒,不顾余事,一爪奔着典通咽喉抓去,典通猝不及防,被一爪撕破了咽喉。此时,一阵剧痛自手上传来,孙元看时——竟是自己这一爪抓空,没抓到典通,反把院中一棵苍松的树皮生生抓下一块!
“哈哈!小子,还是乖乖认下这门亲事吧。既然这娘子叫你哥哥,那我的大舅哥,你是当定了!”不知何时,典通如鬼魅般挟着王琪,出现在孙元背后。
孙元回身又是一爪抓出,不出所料再度抓空,而典通,又出现在其右侧半尺开外。若有行家在此,定然知道,其此刻已被心魔所扰,不能自已。
眼看孙元便要越陷越深、走火入魔时,突然天降一人!这人一身夜行衣、又蒙着面,在黑夜中着实不易察觉,只是刚一落地,便一拳打向孙元。
此刻,这黑衣人在孙元眼中,和典通容貌一般无二,见“典通”挥拳打来,自家不能坐以待毙,迎上去便同这蒙面黑衣人斗在一起;这一斗,便是半个时辰,孙元浑身是汗,眼前典通的影子渐渐消逝,黑衣人的拳脚,也令其无暇顾及心中的往事。
说来也怪,这黑衣人拳劲看似凌厉刚猛,实则刚中带柔,显然是功夫练到了家,打在自家身上时不痛不痒,但胸中的郁结却被震散,便是云龙风虎式使得也格外顺手。
又斗了几趟拳脚,黑衣人对着孙元面门就是一拳!这一拳挟风带劲,孙元不敢硬接,脚下后退几步,跳出圈子;黑衣人也不上前缠斗,一转身,只稍有意味的看了孙元那条已被震倒在地的扁担,便朝着房顶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之中。
一炷香后,孙元消了一身的汗,复练起云龙风虎式来这一次,眼前再没有典通、王琪,以及曾经的自己出现,练得格外顺手。“咳咳,你若愿学,自然可以。只是,拳脚功夫乃是最末流的本领,如此废寝忘食,又是何道理?”
不知何时,无忧真人已站在院外,孙元连忙倒身下拜:“一时忘我,不知惊扰师尊,弟子惶恐。”无忧真人微微一笑:“练得久了还不停下,亏得白日还说得出‘满则亏,不损何为’来。”
无忧真人边说边进了院子。孙元所住的这处院子本就不大,四下一眼便可看全,真人只稍一扭头,便瞧见那松树不知怎的,被抓下了一块树皮来。
若是寻常树木,无忧真人也不会多言什么,只是——这斗室偏巧是无忧真人年少时所居,一草一木都是真人自家从小打理的,都有感情在内,平日吩咐弟子采松塔时都要千叮万嘱小心,此刻树皮竟去了一块,真人是既心疼又生气,看向孙元,语气严厉道:“这松树好端端的,怎么把树皮剥落了去?”
孙元不敢隐瞒师长,便把自己演练拳脚时眼前生出幻象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无忧真人。“蠢徒儿!做事最忌一心二用,似你这般被心魔所扰,没走火入魔虽已是万幸,却怎连梁上君子都放任逃走?”
孙元亦知自家有过,早已跪倒在地,口称有罪:“师尊莫怒,怨弟子一时失神,只顾想那蒙面人无意间压制弟子心魔,却未曾将其擒下,弟子知错、知错。”
无忧真人修道多年,本就不是小家子气之人,更兼孙元态度诚恳,一肚子火气已去大半,便转了语气道:“罢了,也亏得你正好练拳,总归是没让他盗去什么。不过一番惩处却也免不了,自明日起,罚你巡夜三个月,若再遇那梁上君子,便即时擒住,若再放走了,少不得皮肉受苦!”说罢,转身离了小院,孙元稍后也起身回房。
后半夜却无事端,转过天来,孙元同清风、明月来至大殿。无忧真人同解佞真人商议之后,决定自家先给孙元三人点拨传道,而后再由解佞真人指点武艺。
说起来,师兄弟两个都是修为极高,且文武双全之人;只听无忧真人慢摇麈尾喷珠玉,妙语连珠动九天!正讲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之时,忽然心血潮来,传道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只听道一声嘶鸣,师徒几人循声看时——却是不知自哪里跑出一匹骏马来。这马通体澄黄、四蹄油亮发黑,最显眼的,是前额眉心处生就了一团红毛。这黄马此刻,倒也如同知礼数一般,只闯进观门,却又不冲进殿里。
“又是这野马!”见了这马,明月似乎是识得,一旁孙元不知缘由,自然要问这马匹来历:“怎么?兄弟认得这匹马?”明月还未开口,清风一旁却接过话道:“岂止是认得那么简单,三年前我差点就交代在这野马脚下!”
这句话孙元听的云里雾里,明月复开口道:“这匹小野马不知是从哪处深山里钻出来的。三年前观里的果园还是果林,它那时日日来吃果子,我和清风有天来了兴头,想用绳圈套它,哪知道非但没套到,反而惹恼了它,冲倒踏伤了清风后便再没来过,依我来看,如今它倒又神骏了几分。”
那黄马似乎通灵一般,听明月所言,竟不住欢鸣起来。“嗯,这马的确神骏,索性你们师傅停了讲道,你们三个小的随我去驯了此马,也算是给你们一场造化!”
解佞真人在旁似是爱上了这马,边说边出了大殿,孙元三兄弟也紧随其后。那黄马见有人来,只迟疑了片刻,便撒开四蹄飞奔而去,解佞真人哪里肯舍,纵身追赶上去。
他虽算不得熟识马性,但出家前也是一员马上良将,和马匹相处日久,早知道这黄马的退路所必经之地,便先让孙元三人沿大路追赶,自家从小路斜刺里兜截过去。待那黄马驰到,忽地跃出,那黄马正奔到他的胯下,时机方位扣得不差分毫。
只见他往下一落,准拟稳稳当当的便落在马背之上,他未出家之时,早已驯过不下十余匹凶狠的劣马驰骋虚仪,只要上了马背,马便不能再轻易将他颠下背来。
岂知这黄马却是不同,在真人落在其背上一瞬之间,四蹄突然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往前窜了出去,解佞真人这下骑了个空,饶是修道多年,但在后辈面前失了脸面,也是大怒,再度发足疾追。
只是他盛怒之下,也同清风几人一般沿大路追赶,这却哪里能追得上?便在这时,那黄马忽地不再前驰,调过头来,一声长嘶,朝着解佞真人冲撞而来!这一下猝不及防,饶是解佞真人一时也难以招架,被这一下冲倒在地。
待黄马正要扬蹄踏下时,蓦地里一个人影从旁跃出,左手做虎爪,已抓住了黄马颈中马鬃。那黄马吃了一惊,把头甩了又甩,那人身子被甩着飞在空中,手指却只是紧抓马鬃不放,稍一借力,却已翻到了马背之上。
解佞真人见状,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这小子怎地如此莽撞,便是此马与他有缘,此刻倒也免不得让他吃一番苦头了!”
真人口中的“小子”,不是别人,正是孙元。而孙元骑上了黄马的瞬间,也感觉得到一股冲天的怒气自黄马身上传来——须知,凡是尚未为人驯服的骏马,还有那有了主人的良驹,最恨的都是生人骑到自己背上!
眼前这黄马便是如此,还没等孙元稳住身形,便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腿猛踢,有如癫狂疯魔,想把他掀出去。
但孙元伏在马上,双手环抱马颈,双腿夹紧马肋,倒始终没给它颠下背来。“兄弟当心,该开口便开口,让师叔去替你驯它”清风担心孙元,情急之下不顾其他便冒然开口。
“不成!让他驯下去,此刻若是换人,就是前功尽弃。”凡是骏马必有烈性,但被人制服之后,那就一生对这主人敬畏忠心,要是众人合力对付,它却要宁死而不屈。
故而,解佞真人一边拉着清风明月,一边在旁大声指点孙元驯马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