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唐没的身世
“这是你三婶。”林姨面上尴尬道，细看眉目是藏着笑的。
“哎呀，还有这么年轻的三婶啊，我都想叫三姐了。”
叶笙本是顺口一说，没想着真触到于文丽的痛处。
也是，唐没父亲大概五十多，他三叔再怎么年轻，也该有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于文丽是叶笙高中同学，嫁了个大自己十几二十岁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向来在唐家嚣张跋扈的她，第一次当众吃瘪，于文丽恨得牙痒痒，叶笙果然是她的死对头！
“哟，唐没这媳妇娶得好！全家都是闷葫芦，娶回来了个牙尖嘴利的，以后家里可热闹了。”
叶笙面不改色:“害，没三叔会选，管着三叔家还想管别人家，这么能干的人都被三叔打着灯笼找到了。”
“大嫂，你这媳妇厉害啊。”
于文丽打不过叶笙就找林芳，“第一次见面就给婶子下马威，大嫂要小心你以后的日子啊。”
叶笙逗着唐没怀里的夭夭，想听听林姨的回答。
“她婶子说笑了，小笙没有那个意思。”简而言之是你小人之心了。
“走着瞧吧，别以为千金大小姐好伺候，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拜托婶子，没读过书就别乱用成语，你家才有人偷鸡，我家院子里养的都是鸡，不用去偷。”
“叶笙你别太过分！”
“于文丽你最好看看你在找谁的事！”叶笙同样起身叉腰。
唐没看着认真吵架化身战斗鸡的叶笙，觉得十分有趣。
林姨和林芝听出了玄机，原来两人认识啊。
“叶笙，你别太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于文丽咬牙放了句没用的狠话，看了眼唐没怀里的夭夭，扭着屁股走了。
呼啦啦一群人不请自来，被叶笙单挑刺头，骂得灰溜溜走了。
炸完茄盒和虾片的唐大都惊呆了。
这儿媳妇战斗力真强！
堂屋里，只剩一家人和二婶，叶笙吃着二婶送的杨梅，一边感谢，一边长话短说，谈起她和于文丽的恩怨。
“我高一那年，我爸不要我，我妈在精神病院，我外公把我转公立学校。于文丽那时候对我蛮好的，我一时感动，对她掏心掏肺，家里的事都跟她说了，后来她在学校传我妈是小三，抢了堂妹的老公，全班人都孤立我，连班主任都觉得我成绩虽好，德行有差。放屁，她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就和别的老师吐槽我家教差，爱和老师抬杠，还不是她那个破帮扶，让成绩好的帮成绩差的，凭什么道德绑架我，都高中生了还不知道要好好学习，谁能救得了谁，我觉得她是利用别人的利益，塑造她班主任的好名声，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群胎神，那时我就发誓，考个好大学，逃离这些人。”
抬头，唐没认认真真看着她。
“干嘛？”
“看你好看。”
叶笙也认真盯着他的脸看，惊讶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唐没会夸人了。”
林芳林芝同时捂着嘴笑。
“太阳不可能从西边出来。”唐没正色，“我也没夸人。”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一本正经:“这是事实。”
叶笙笑弯了眼睛。
“以后，别让于文丽和她那群跟班抱夭夭。”二婶突然道。
叶笙点头:“不会让她抱，她香水太重了，熏到我们夭夭怎么办。”
“不是这个原因。”
二婶摇头，“于文丽，以前是你三叔家的保姆，后来……后来……家里失火，你以前那个三婶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大人和儿子没了，女儿也傻了，于文丽说一氧化碳中毒太深，引起的脑瘫。”
“家里有大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叶笙道。
“查出来跟于文丽前男友有关，不过证据不足，加上唐三没追究，秀荷娘家拿了赔偿金，这事好像不了了之了，那男的好像叫齐厌什么？”二婶道。
“齐厌平？”叶笙重复道。
唐没目光一凝，眼里闪着杀人的光。
叶笙敏锐察觉道:“你也认识他？”
唐没有问必答:“认识。”
很多细节唐没不愿再提，叶笙默契没问。
现在不是问下去的时机。
齐厌平正是班主任让叶笙帮扶的后进生。
当时叶笙明言拒绝，得罪班主任的同时，伤害了齐厌平所谓的自尊。
这人带着一帮体育生霸凌过叶笙一段时间，叶笙带着外公外婆，一家一家上门去哭诉，父母闭门不见的，就去单位上哭。
后面那群家长带着孩子跟叶笙道歉，这事才算完。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什么时候成男女朋友的？
“所以于文丽是最近嫁给唐家三叔的？”叶笙问二婶。
“那可不，去年大着肚子打上门的，你三叔不想娶这种小媳妇，怕被村里戳脊梁骨，谁知道于家几口人都上门了，让唐家必须给说法。”
林姨感叹:“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的不好惹。”
唐没哄夭夭睡觉，叶笙跟着进里屋。
堂屋里，林姨和林芝还在闲聊，从天南海北到孩子们的日常。
叶笙实在佩服，林芝阿姨犹如禾木村情报局局长的存在，提及村里的事，没她不知道的。
“泠泠和汀汀快回来了吧？”林姨问。
“听说他哥回来了，让唐二去接呢，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去接了，差不多要回来了。”
林姨交待:“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泠泠和汀汀是二婶的双胞胎女儿，正在读高二，名字还是唐没给起的。
里屋，叶笙问唐没:“怎么会想到给妹妹们这个名字。”
“爷爷让叫招娣盼娣，我不想让她们的名字被打上一辈子的烙印。”
叶笙奶奶就叫引娣，引出来的弟弟不学无术，啃了姐姐一辈子，看目前形势，会啃到死为止。
“你是个好哥哥。”叶笙两眼放光，好奇问:“那你怎么赢了这些长辈？”
“我和二叔半夜起来，打着手电筒去派出所上的户口。”
“哈哈哈。”叶笙忍不住笑，一想到人小主意大的唐没，那个时候不知道多可爱。
“那夭夭的名字呢？是谁起的？也是你起的？”
“嗯。”
唐没把熟睡的夭夭放下，用恒温壶烧水，烧到四十五度，装进叶笙保温杯，递给她，“女生宿舍桃园修剪桃枝，你抱着一把从我面前走过，看我盯着桃花看，送了我一枝。”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不算，那时候，你并不认识我，而我早就认识了你。”
那时叶笙还没完全记住唐没，手里的桃花一路走一路送，不论男女。
她笑面如靥，人面桃花相映红。
十八岁的唐没第一次听到，心动的声音。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两个人的故事，只有一个人记着细节。
叶笙小口小口喝着水，想让唐没多说点，她喜欢听。
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没多久声音走近。
唐没拉着叶笙走出里屋:“是两个妹妹。”
“哥。”
两道相同的声音脆生生喊道，又同时望向叶笙，“嫂嫂好。”
“妹妹你们好。”
五一劳动节从今天开始放，有七天的小长假。
姐妹俩在城里玩了一早上，听说哥哥带女朋友回家了，老大泠泠风风火火让爸爸开三轮车去接。
叶笙尴尬于自己来得匆忙，没给两个妹妹准备见面礼。
突然想起收纳盒还有没拆封过的首饰，叶笙转身翻出一条月牙项链和一条四叶草项链，装进盒子里，拿到堂屋送给两个妹妹。
二婶进来瞧见，忙说太贵重了:“两个丫头还在读书，戴不了这么贵重的。”
二婶很感激唐没一家对两个女儿的疼爱，但让新媳妇这么破费，不太好。
“这是我做嫂嫂的心意，二婶就别推辞，咱们去吃饭吧。”
叶笙将话题引开，用眼神示意两个妹妹入座。
老大泠泠落后众人，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纸袋，递给自己哥哥。
“我和汀汀给夭夭买的衣服。”
姐妹俩十分不好意思。
比起嫂嫂给的首饰，她们买的衣服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也不知道嫂嫂会不会嫌弃。
“我替夭夭谢谢两个小姑姑，衣服很漂亮。”叶笙靠在唐没肩头接话。
两个小丫头脸上一松，齐齐笑出了漂亮的梨涡。
林姨站厨房门口又吆喝了一声，唐大把唐二一道叫来，两家人八口人，正好围了一个圆桌。
八道菜，两个汤，凑了个十全十美。
唐大和林姨都使尽了浑身解数，给儿媳妇准备了一桌好菜。
唐二带了点酒来，知道大哥高兴，和大哥一起喝点。
也给唐没倒了一杯。
叶笙口味跟以前一样，喜欢吃炸的东西，炸鱼片，炸茄盒，炸虾片，她爱喝汽水配着，这些林姨都记着。
家里没有，特意叮嘱唐大从村口超市带两瓶来。
不过唐没谨记医生的话，没让吃太多，只挑清淡的菜夹到她碗里。
叶笙第一次见唐没喝酒。
唐家两个长辈瘾大人菜，最多只小酌几口，马上面红耳赤，不敢多喝一口。
唐没一杯下肚，面色未变一分，给叶笙夹菜的手都是稳稳的。
吃完饭，两个妹妹抢着洗碗，唐没早早吃完下席，去里屋守着夭夭，怕醒来见不着人哭闹。
叶笙见厨房没自己能帮忙的，进里屋找唐没。
夭夭已经醒了，唐没在给她换尿不湿。
“我发现，你和唐叔林姨都不怎么像，你像外公外婆那边吗？他们喝酒上脸，你一点都没有。”
“……嗯。”
唐没低低应一声，换完尿不湿，顺道给夭夭换衣服，睡觉出了点汗，怕夭夭不舒服。
“说起来，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我一时还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想不想去村里走走？”
“好啊好啊。”
唐没给夭夭裹好襁褓，又喂了奶，庭院里叶笙第一次手洗夭夭的衣服，边洗边拉起来看，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两人一出门，唐大和林姨腾出手搞大扫除。
唐没也太不懂事了，电话都不提前打一个。
“唐哥，你有没有觉得，儿子情绪不太对。”
林姨擦着堂屋桌椅道。
“咱儿子从小都是这个样子，沉默寡言，性情冷淡，见谁都淡淡的，现在和小笙在一起好多了，我发现这小子嘴角还会偷着乐呢。”
“跟你说你也不懂，小笙和夭夭都在，儿子是高兴。可我就觉得，儿子有心事。”
有同样敏锐目光的，还有叶笙。
两人走出村子，在乡村小道上散步。
谷雨过半，立夏将至。
丰沛的雨水带来足够的湿气，植物进入第一个猛长期。
入眼皆是绿，眼睛被这绿意洗掉疲累。
“风景真好。”
叶笙张开双手，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挡住她的脸颊，她用手指勾起，夹到耳后去。
襁褓里的夭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瞧着又要睡着了。
“唐没。”
叶笙转过身，盯着唐没看。
“如果你的心事说给我听有用的话，你可以试试。”
“嗯。”唐没低低应一声。
“是关于陈策？”
唐没看看已经入睡的夭夭，点头:“我爸受伤那年，我15岁，刚上高一，工地赔偿了医药费和现金十万，爸带着现金回家，路上让人割了背包，钱没了，那时候妈又生了病，我打算先休学，去工地上打工养家，陈氏集团设立一对一帮扶计划，我被选中，陈家供了我整个高中。在我十八岁那年，我见过陈策，他那时在台上发表讲话，只看了我一眼，时隔两年，他说，我是他弟弟，起初，我不愿相信。”
两人找了个草地坐下，坡下是层层叠叠的梯田。
“从小爷爷奶奶就不亲近我，以前我不懂，现在大概明白了。”
唐没想起，三岁的时候爷爷带他去买吃的，他们走了很远的路，爷爷说去给他买糖葫芦，转眼不见了身影。
三岁的唐没只有小萝卜头高，在那条街上流浪了两天，和流浪狗抢吃的，吃过好心老板娘施舍的一碗面，被超市老板驱逐过，睡在脏乱的桥洞下，最终被林芳和唐大找回，二婶那个时候大着肚子也去了。
最先发现唐没的是二婶，有个面包车下来两个人，要将瘦成皮包骨的唐没拖走，二婶大着肚子抱着唐没不撒手。
那几个男人一不做二不休企图将两人一起拉上车，好在路人出手帮忙，否则不知道唐没会被卖到哪里去。
后来，二婶动了胎气，两个妹妹早产，唐没一直很自责。
“我不是适应性很强的人，我希望我的生活以我习惯的节奏运行，就像我自己书写的代码，一旦被人改过，我会非常抵触。”
叶笙静静听着。
“所以，你不愿意和陈家相认，更不愿相信你并非唐叔林姨亲生。”
“嗯。”
“那我们就不认，我们不说，一辈子憋在心里，不管陈策怎么威胁，都不会改变什么。”
“可我全身都是软肋。”唐没看着叶笙，又看看夭夭。
叶笙看着唐没的眼睛，突然想起，唐没像谁了。
“你像唐家老夫人，特别像。”
叶笙忍不住问:“你不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禾木村吗？如果你是陈策的弟弟，那么你的亲生母亲是谁呢？她又在哪里呢？”
唐没摇头:“我只关心，我爸妈的心情。”
他口中的爸妈，自然与陈家无关。
“兴许只是陈策的恶作剧呢，他那个人，以前就喜怒无常，车祸之后双腿残疾，做事更不按常理出牌。”
“他给我看过亲子鉴定，在庄园的时候。”
叶笙无所谓道:“傻瓜，亲子鉴定也能造假，陈策管理整个陈氏集团，旗下私立医院遍布全国，他要一张假的亲子鉴定书，只需要一通电话。”
唐没点头，叶笙的话夸张了些，但安抚了他焦虑不安的心。
“不管你是谁，你在我眼里，就是唐没。”
叶笙坚定道。
黑宝石般的桃花眼闪了闪，仿佛阳光照射一样夺目。
低沉的嗓音哑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