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川西的禾木村
江州以东是顶级富豪的聚集地，江州以西面是人民群众的安乐窝，川江自西向东流入大海，海洋暖流自东向西随风吹绿了川西平原。
川西最中间地势平缓，土地肥沃，四面环山，气候宜人。
唯一的缺点，交通不便，近几年凿山搭桥，修了唯一一条与外界相通的挂壁公路。
车子顺着环山公路蜿蜒而下，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山林退向后面，一片绿意盎然的平原图徐徐展开。
川西的五月，正是稻绿麦肥时。
清风袭来，掀起层层绿浪。
“真好看。”叶笙感叹。
“我来过这里吗？”她转头问正开车的唐没。
唐没摇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又挪开视线。
叶笙秒懂。
大概率揣崽太早，没机会回老家。
唐家离镇上有些距离，穿过平原，车子又开始爬坡，最终停在狭窄的村口泥土道。
禾木村村民差不多两百多户，世代农耕种植，这几年外出打工的家庭越来越多，有几家渐渐买了土地，将房子建到路边。
一栋栋大房子拔地而起，异常显眼。
其中有栋占地最广的庭院，让叶笙忍不住多看几眼，后花园有足球场那么大了。
庭院中矗立的三层大楼，有点浙式别墅的样子。
唐没打开车门，叶笙将手搭在他的掌心，提着裙摆下车。
一尘不染的天价鞋底踩在黄土上，叶笙不见一点心疼。
她叹服于乡村的热闹和自然美。
这可是唐没长大的地方，看哪儿都亲切。
唐没拎起行李箱，往后伸手，叶笙看见后，惯性回握。
看来以前挺爱牵手的，这手牵得多顺。
走进村里，唐没一路走，一路都是熟人，热情地招呼他们。
唐没生性冷淡，不善言辞，说不出几句寒暄语，只礼貌点头。
善良淳朴的人觉得唐没真斯文得体，稳重老成。
倚老卖老的人转身吐了口唾沫。
呸，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有礼貌不喊人，读多少书都没有用。
唐家小子读大学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休学生了一个女儿的事，整个川西都在传，版本众多，并且每天都有新故事产生。
流传最广的，那女同学嫌弃唐家穷，生完孩子就跑了。
前两天林芳连夜抱着孩子回家，这个版本又可信了几分。
成绩好有什么用？考上名牌大学又有什么用？未婚带个女儿，家里还那么穷，以后娶媳妇难咯。
唐大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穷得叮当响的一家，原因无他，唐大伤过腿，早早失去劳动能力，林芳个子又小还爱生病，一般的工作别人都不会雇佣她。
就是这么又矮又残的两个人，生了个高大帅气的儿子，不仅孝顺父母，还成绩优异，一路拿着第一名考上名牌大学计算机系。
唐没高考那一年拿到的状元奖学金，是唐大家这几年最大的一笔收入。
学校发布奖金通告，村里拉横幅的时候，可眼红了不少人。
唐没和叶笙的出现，完全颠覆了大家的认知。
唐没那么穷，居然有个大明星一样的媳妇，媳妇不仅没跑，还和他一起回家了！
停在村口那辆车，看着就好贵，起码得几十万。
有懂车的人拍照上网一搜，乖乖，四十八万啊，唐三家一套房子的价格。
也不知唐大家哪来的福气。
这是娶了个金娃娃回家啊。
唐大家院子里，林姨正在给夭夭洗衣服，唐大抱着孙女在院子遛弯。
“睡着了你就放她去床上睡，抱多了她睡不好。”
唐大拒绝:“我多抱抱，你看她睡得多香，放她一个人在屋里她会怕。”
林姨翻白眼:“那你去守着啊。”
唐大呵呵地笑，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对标准的括弧。
林姨晾好衣服，将夭夭接到怀里，怕他抱多了，瘸掉的那条腿痛。
“午饭吃什么？”她问。
“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昨晚那点菜热热，够吃一顿了。”
“炒粉给你吃吧，配个南瓜汤，你这几天都没胃口，还带着孩子，别把你身体熬坏了。”
林姨笑骂:“哪个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这是咱们儿子的孩子，我乐意。”
“行，我给你做点好吃的，我也乐意。”
唐大转身一瘸一拐进厨房，院里大门被从外边推开。
唐没拉着满脸笑容的叶笙站在门口。
“林姨！”叶笙热情地打招呼，吓得唐家两个社恐长辈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小笙啊？”唐大愣道，“你没跑啊？”
你看，连唐大都以为自家儿媳妇跑了。
林姨忙扯开话题:“进门啊，快进门，回家就好。”
高兴完又忍不住忧伤，下次会不会又吵架闹分手？叶家人还会不会上门抢人？那夭夭怎么办啊。
不是要和陈家结婚了吗？
哎呀，愁死了。
“妈，叶笙后脑勺受伤，导致暂时性失忆，所以没来找我们。”
“失忆？”
唐没:“嗯。”
“那你们……”
“我们和好了！林姨！”叶笙笑道，“我能抱抱夭夭吗？”
“哦哦，好，像上次一样，对，贴在你身上，她有安全感些。”
叶笙抱着熟睡的夭夭在庭院里走了几步，转头找唐没:“唐没，我脚……疼……”
话音未落，唐没已经送来一双新的拖鞋，蹲下，然后提走她的高跟鞋。
“唐没，你……你陪着小笙，我和你爸一起做饭。”林姨眉眼微笑，转身风风火火安排，“唐哥，烧水，杀鸡，你去鱼塘问问有没有合适的鱼。”
唐大刚出院门，小路尽头出现唐二媳妇胖胖的身影。
走近一看，对方手里提着一袋杨梅和一串稻花鱼。
“大哥。”
“林芝，你来了。”
“我听于文丽说，唐没带媳妇回来了，我想着你和大嫂这几天都没去镇上，家里应该没啥招待的，就带这两样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
“行了，大哥，你去忙吧，我把东西送进去，帮大姐搭把手，人小姑娘第一次上门，不能让人家觉得被怠慢，快些把接风宴收拾出来才是正经。”
“哦哦好，我去看看有没有大点的鱼，买两条，小笙喜欢吃我炸的鱼，一条炸了吃，一条给她熬汤。”
“都行都行，你快去安排吧。”
唐大人逢喜事精神爽，迈开瘸了的那条腿，走得虎虎生风的。
厨房里，林姨生柴火蒸米饭，打开冰箱备菜。
“大姐。”
“哎，林芝，快进来，你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妯娌俩是堂姐妹，从山区远嫁到禾木村，常彼此照料。
“于文丽给我发微信，她说你儿媳妇回来了，我想着你要准备饭菜，来帮你搭把手。”
“要她多管闲事！孩子刚进门呢，她就知道了，天天瞅着别人屋里的事，就她最闲。”
林芳和于文丽这个后进门的唐三媳妇一向面和心不和，当她林芳是面团好欺负，她家儿子的闲话，身为三婶的于文丽传得最多！
“先不管她，媳妇头次进门是大事，我来给你打下手。”
“谢谢你，妹子。”
林姨确实心中烦恼，六个月前，她突然接到儿子电话，让她收拾行李去一趟江城，当时还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她当天就买高铁票赶过去。
去到江城，叶笙的肚子已经微隆起，两个年轻人站在她面前，自己儿子一直不敢和自己对视，一问三不知。
叶笙反倒热情从容，一口一个林姨叫得甜。
当时，他们租了一个单间，环境拥挤，买菜也不方便，白天唐没去做家教，晚上跑快递。
叶笙呢，抱着电脑敲敲打打，听说是接程序员外包工作，赚外快。
反正一天要坐好几个小时，非常累人。
林姨当场眼睛红了。
“都六个月了，怎么不早点说啊，让我早点过来，也能吃口热饭啊。”
当时她心里对叶笙很愧疚，对儿子很生气。
“你这样不负责任，我和你爸都很失望，我们没有教你这样欺负人家女孩子。”
唐没当时垂着头，不反驳，沉默听训的样子。
叶笙冲出来维护了他:“林姨，是我不让他跟你们说的，我怕你们不同意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可是我们很想把她生下来，虽然时间不对，但是我们爱她！”
叶笙的眼睛亮晶晶的，四肢瘦瘦的，只有肚子有点弧度。
那时候的她满眼都是唐没和孩子，完全不知道她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
唐没把人照顾得还可以，三餐营养均衡，加餐也美味可口。
但是叶笙孕反严重，一直到六个月，依旧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
“真是两个傻孩子。”
林姨也没抓着不放，解决孩子的事才是重点，照顾孕妇成为家里头等大事。
晚上，叶笙睡沙发，唐没打地铺守着她。
唯一的床留给了林姨，她打电话给唐大，夫妻俩聊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林姨重新找了房子，从早上找到晚上，都没遇见合适的。
第三天，唐大大包小包从老家赶来，到家后背整个都湿了，最里面的短袖能拧出水来。
摆满客厅的行李一一打开，鸡蛋和肉是主要的东西。
当天下午，林姨租好一套三室两厅，晚上唐没一回家，一家人商量明天搬家。
房租没到期也要搬。
林姨强调:“新家离医院近，去农贸市场也方便，还是在小区里，安静又安全。”
两个年轻人只好乖乖听话。
一切安排妥当，两位长辈又置办了许多东西。
突然有一天，他们换上新衣服新鞋子，给自己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还准备高档的烟酒和水果。
叶笙一觉醒来，以为他们要去见亲戚，还问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小笙，我们打算去见你父母。”
叶笙笑道:“这太突然了，林姨。”
“我们准备了好久的，你联系你爸妈吧，是我们唐家做得不对，让他们见谅。”
“林姨，他们几年前就离婚了，我爸自己有家庭，我妈住疗养院不待见我，我只有一个舅舅，在监狱里，要不，咱们去监狱见我舅舅？”
“这……”这是什么家庭啊。
唐大道:“那行，就去见你舅舅。”
最终也没去成，因为叶笙后期贫血严重，一家人围着她转，给她研究食谱。
加上叶笙肚子大了，连路都不想走，天气一冷，更不想出门。
唐家人都惯着她，一切等孩子落地再说吧，一切以叶笙的意愿为主。
谁知孩子一出生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林姨可算找着姐妹可以说说心里话了。
林芝听完只关注一点。
“夭夭妈妈是千金大小姐的话，我们唐没会辛苦一些。”
林姨赞同:“这个都是次要的，老公照顾老婆天经地义，只是叶家太有钱了，以前不知道，相处上随意亲近，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做的饭菜，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这点你放心，你和大哥做的菜，整个禾木村就没有比得上的，而且听你那么一说，这千金大小姐实心眼又孝顺，你以前怎么相处的，现在就怎么相处好了。”
“只能暂时这样了，杨梅洗好了，薯条和小酥肉也炸好了，我给她送去，小笙爱吃炸的东西。”
林芝点头答应:“嗯，你去，我看着火，顺便把肉沫剁好。”
里屋，夭夭已经醒了，第一次躺在妈妈怀里喝奶。
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她的妈妈。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喝一口看我一眼。”叶笙笑得眼睛仿佛装下了整条川江，波光粼粼的。
“我真的好爱她。”叶笙跟唐没感叹。
“嗯。”唐没整理着行李，为叶笙铺床。
“晚上，夭夭能和我一起睡吗？”她问。
“爸给她编了婴儿床，可以把婴儿床搬过来。”
“那你呢？你能不能一起过来？”叶笙又问。
唐没挂衣服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迅速红了。
叶笙一直等着他回答，刚好抓到他的异常。
“你脸皮这么薄的吗？”
唐没拒绝和她说话，连嗯都没有了。
“夭夭醒了呀？”林姨敲门走进来，把东西放下。
“小笙，先吃点东西，坐车饿坏了。”
叶笙微笑道谢:“谢谢林姨，我一会儿洗了手就吃。”
“你以前喜欢吃我炸的小酥肉，也不知道现在喜不喜欢。”林姨局促道。
“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以后也是。”叶笙笑眯眯安慰她。
“嗯。”林姨轻轻笑了，接过喝完奶的夭夭拍嗝。
叶笙起身洗奶瓶，用热水消毒，放篮子里晾干，一边学怎么拍嗝。
“快吃，一会儿凉了口感变差。”
“好。”
叶笙吃一口，连连称赞:“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唐没你真有福气！”
叶笙送一块到唐没嘴边，唐没脸色恢复了一些，挂好手里最后一件衣服，张口吃了:“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是借花献佛。”
夭夭睡着后，叶笙吃了两口东西，洗手守在孩子旁边。
唐没跟着林芳去抬婴儿床。
房间里，林芳紧张地拉住儿子的手。
“你和小笙……以后会不会再分开？”
“妈，我不会再离开她。”
林芳又问:“那她呢，她会不会再离开你？”
唐没摇头:“我信她。”
林芳是个悲观主义者，她提醒道:“我不知道你们之后的感情会有怎样的变数，我只想提醒你，夭夭是无辜的，你们做主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你们就得负全责，给她幸福。”
唐没重重点头。
回到房间，叶笙已经上床紧挨着夭夭，闭着眼睛假寐。
林芳给儿媳妇孙女拉被子，唐没轻拉窗帘，回头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内心柔软。
“哟，听说唐没媳妇来了，我们来瞧瞧新媳妇。”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夭夭和叶笙同时被吵醒，林姨先抱起孩子安抚。
叶笙眯起眼睛，面色不虞。
谁啊，摆这么大架子，一点进门是客的自觉都没有。
唐没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和夭夭待房间里，我出去看看。”
“怎么？我拿不出手啊？”叶笙笑着揶揄。
唐没捏她的手腕玩:“我怕你觉着烦。”
“我不烦，我挺喜欢新媳妇这个身份的，让我觉得有归属感，我，可是唐没的新媳妇哦，漂亮，脾气又好，最不怕被人看。”
唐没的耳朵再度有泛红的趋势。
林姨在旁边听着，抿嘴笑了，果然和以前一样，俏皮又懂事。
再看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经不住媳妇撩拨，三言两语耳朵就红了。
“林姨，把夭夭给我吧，咱们一起出去招待客人。”
……
堂屋，林芝已经招待人坐下了，瓜果花生摆了一些。
一家人从里屋出来，林芝正在给客人倒茶水。
五六个女人，仿佛五百多只鸭子进门，吵得人耳朵疼。
看见叶笙一家。
其中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妇女最先说话。
声音听在叶笙耳里，有些似曾相识:“新媳妇来了啊，果然是个美女，村里那些光棍到处议论，我还以为他们夸张了呢……”
走近之后，两双眼睛对上，从彼此眼里看见了惊讶，对面的人还是叶笙老熟人。
因为打扮老气了些，叶笙一开始没认出来。
于文丽同样认出了叶笙，没想到，叶笙大着肚子也能和唐没混到一起！
她看向叶笙怀里的孩子。
叶笙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唐家帮她养其他男人的孩子。
叶笙看见于文丽，高一被背叛的滋味再次袭来。
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目光对上，火花四溅。
唐没拽上叶笙要走，叶笙低头道:“咱们不能躲，你不善言辞，我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柿子，唐没学弟，看学姐我怎么收拾这种人。”
“林姨，你怎么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个和村里光棍……很熟的……漂亮阿姨是谁呀？我这新媳妇第一天进门，也不知道怎么叫人。”
叶笙被于文丽当场泼脏水叫阿姨，脸气成了猪肝色。
她这番以牙还牙的话，可把一屋子的人震惊坏了。
你说我被光棍议论，我说你和光棍很熟，咱们谁也别放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