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只是个意外
“你在哪儿？夭夭怎么哭了？”叶笙急道。
“我在家里呢，星月湾，事情太乱了我说不清楚，笙姐你快回来吧。”
“你不会，真把夭夭偷回来了吧。”叶笙着急道，“这可是犯法的啊。”
“没呢，林姨跟我在一起的。”
电话里夭夭安静了，再听不见一点声音，似乎喝上了奶，正专心进食中。
“让她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叶笙挂断电话:“师傅，麻烦您快点，谢谢。”
星月湾，往常冷清的别墅，如今灯火通明，客厅里洋溢着逗孩子的说笑声。
叶笙脚步如飞，归心似箭。
客厅里，林姨抱着孩子拘谨坐着，李可和陈凤都围着孩子在笑。
笑声洗掉叶笙一身的疲惫，她快步过去想抱孩子，走到一半发现自己身上有香水味，脸上还有淡妆。
“给我十分钟，我洗澡卸妆就下来。”
叶笙回头看一眼夭夭，转身风风火火上楼，“李可，你来帮我。”
楼上，叶笙卸着妆迫不及待地问:“你本事挺大啊，怎么把人偷……不是，带回来的？”
李可解释道:“唐没家被记者围了，他怕记者吓到夭夭，想送夭夭回老家，我趁机提出先接去我那儿，他想了想，收拾好夭夭的东西给我们打了个车，所以就来了。”
“记者？怎么回事？唐没成新闻人物了？”
李可也不清楚:“不知道呢，唐没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虽说有点趁人之危，但是，你可真是我的小机灵！”叶笙不吝夸奖。
“你没怪我自作主张就好，我当时就想着，你见着夭夭一定很开心。”
“是啊，我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叶笙眉眼弯弯原地转圈，以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滑进浴室，俏皮而优雅。
“我只需要五分钟，帮我从衣帽间找套睡衣，要柔软亲肤的，一会儿我要抱夭夭。”
叶笙在楼上忙得脚打后脑勺，林姨抱着孩子在楼下忐忑不安。
这么豪华的房子，她踩着厚厚的地毯像漂浮在云朵上，特别不真实。
遥想到第一次见叶笙，是在一个下雨天。
江城火车站，人来人往中，叶笙挺着小巧的孕肚，站在儿子身边。
两人十指相扣，叶笙口中说着什么，脸上笑容灿烂。
儿子偏头听着，神情十分认真。
当时她就觉得，这姑娘真漂亮。
那种有钱人家花心思培养的气质，让林姨觉得有些高不可攀。
自己家条件这么差，女孩会不会只是玩弄儿子的感情。
接触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姑娘父母感情不和，分居多年，母亲独自住疗养院，外公外婆已逝，唯一的舅舅在监狱里。
林姨可心疼坏了，敲打一脸冷冰冰的儿子:“人家姑娘喜欢你，还为你怀了孩子，你要是辜负人家，我和你爸打断你的腿。”
姑娘听见了，扶着腰笑得乐开了花，一口一个林姨喊得人心里发甜。
而如今，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热情奔放的性子，依旧一口一个林姨。
只是这句林姨，听得林芳心里发酸。
人和人之间，明明已经很熟悉了，还能装作不熟悉的模样吗？
换好家居服的叶笙从楼上哒哒哒跑下来，沙发上，夭夭已经在林姨怀里睡着了。
“又睡着了呀。”叶笙一脸失落道，想抱又不敢抱。
“把她放婴儿床吧。”陈凤建议道，“我下午全部擦洗干净了。”
林姨紧张地看向叶笙，这么快，婴儿床都准备了呀，是要抢走夭夭吗？
不是说好了，不要抚养权的吗？
林姨的情绪波动掩藏在皱纹四伏的眼里，不安地捏着夭夭的襁褓。
叶笙并未发觉，此时她眼里只有夭夭:“抱我房间好了，新买的东西，夭夭还不能用。”
她又吩咐李可和陈凤:“做点好消化的宵夜，一会招待林姨。”
林姨是顺从了一辈子的女人，老公疼爱，儿子孝顺，性子软和，很少会和人争执。
即使心里很后悔跟着李可来到这里，也只会将埋怨和担忧放在心里。
行动上服从于叶笙的安排。
将孩子放在叶笙的公主床上，两人从房间退出来。
“林姨，我给你铺床，你去洗个澡。”叶笙将人带到隔壁客房，手里拿着一套新的全棉睡衣。
“您要淋浴还是泡澡呀？泡一个吧，这个浴缸有按摩功能，您带夭夭辛苦了。”
“不用麻烦了，小笙，我……我身上不脏。”
叶笙笑着解释:“没有说你身上脏，我希望您到我这儿来，跟在自己家一样，您一把年纪还要带夭夭，我做不了别的，就想着让您松快松快。”
叶笙放好水，将衣物放好，想起没有拿内裤，又跑去衣帽间找一个新的送过来。
客房浴室里，林姨依旧手足无措地站着。
“您泡吧，很舒服的，在这里洗头冲澡，就可以进去躺着了，夭夭我会看着的。”
门轻轻关上，浴室里灯光明亮，香气环绕。
林姨轻轻叹一口气，认命地尝试从未尝试的东西。
想她一个农村老婆子，平时洗澡一个水桶一块毛巾一块香皂就能解决了，家里热水器她都用不惯，总觉得浪费水，不如一桶水来得好。
哪像现在，有香薰，有泡泡浴，还有按摩浴缸，都是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但还别说，有钱人真会享受，客房的卫生间能有她家里的客房大了。
也不知道儿子怎么样了，吃点东西没有，这一天过得精神紧绷心惊胆战的。
此时躺在舒适的浴缸里，老实纯朴的林姨一边惶恐不安，一边忧心忡忡。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爱瞎想。
一会儿想夭夭，一会儿想以前的小笙和现在的叶小姐。
唉，怎么孩子一生，小笙就变了呢，明明以前还多喜欢自己儿子的。
难道说，有钱人的喜欢，都是一时兴起吗？
可怜自己儿子，还是孩子的年纪就有了孩子，付出真心谈恋爱，反被人嘲笑痴心妄想。
天性善良使得这位母亲做不到纯粹的怨和纯粹的恨，只会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叹息命运弄人。
对叶笙的情感，越来越复杂了。
隔壁房间，叶笙合上门，双膝跪在床上，趴在孩子旁边，痴痴看着床上沉睡的小不点。
她忘了拿起手机去拍，忙着拿眼睛描绘她的眉毛和眼睛，嘴巴和鼻子。
看了许久许久，叶笙忍不住慢慢凑近，拿脸贴贴孩子的小脸，只轻轻一下，激动地全身细胞都在狂欢。
这就是孩子的魅力呀。
突然，孩子不安地扭动，小嘴一扁，叶笙无师自通地哄:“好了好了，我在呢。”
不知怎地，叶笙无法自称妈妈，那两个字咬在舌尖，含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小不点扭得小脸发红发皱，依然可爱无敌。
突然，噗地一声，小不点放下双手和双脚，再次进入香甜的梦里。
原来是扭屁呀。
叶笙眼睛温柔地笑了。
孩子睡了多久，叶笙看了多久。
她沉浸在和孩子相处的时光里，不知道楼下叶喜来已经暴走了。
因为他看见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的人——林姨。
谭柔被他怒怼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
“谭柔，你就是这么给我打发的？”
叶喜来狠狠踹上最近的单人沙发，发出砰地一声，他恶狠狠瞪着谭柔:“你胆子大了，敢和我打马虎眼了。”
气到直呼大名了，可见叶喜来多厌恶林姨的出现。
谭柔捏着包包害怕地摇头:“不是的，喜来！你交给我，我都做了呀，是她家！一定是她和她儿子贪心不足！”
叶喜来狠狠看向林芳。
林姨被吓坏了，儿子不在，她一个人带着夭夭身处狼窝，嘴唇发抖，眼神恐惧，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可和陈凤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缩在一起。
陈凤丢了一个眼神给李可，示意她上楼。
李可转身往楼上跑，抬头间，叶笙抱着孩子出现在楼梯口。
叶笙看一眼楼下，先唤林姨上楼:“夭夭应该是饿了。”
说完把孩子交给李可，低声交代:“带着林姨和孩子待在我房间里，反锁门，我打电话给你，你再开，听到没有？”
“嗯嗯，好。”
“安抚一下林姨，她胆子小。”
“嗯，好。”
末了她又补充:“唐没如果处理好事的话，让他来接孩子。”
林姨上楼正听见这句话，脸上的轻松显而易见。
这个地方，她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原本还心疼叶笙见不到孩子，现在才知道，这份心疼是多余的。
叶家人压根不待见夭夭。
叶笙冲她点点头，不疾不徐拾阶而下。
“爸爸，谁惹您生气了，在拍卖会不是好好的吗？”
叶笙扶叶喜来坐下:“怎么，弟弟又打电话要钱了？”
谭柔气得咬碎了牙:“少胡说八道，你弟弟最近上进得很。”
“那就是妹妹咯，又看上哪个外国大叔了？还是又和哪个教授私定终身呢？”
“……”难得谭柔没出声反驳，因为她被吓到了。
失忆的叶笙怎么知道她两个孩子的隐私，这些东西，她可是花了大价钱瞒得死死的。
叶笙心里呵呵哒，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果然有用。
以前的她对叶笑笑姐弟俩不屑一顾，现在不一样了，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叶笑笑姐弟是最大的阻碍，她不得不去关注。
探清底细也不是多难的事，有许则琛在，她能结交的留学生满朋友圈都是，谁没听说过叶笑笑的花边和叶宵的丑闻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再多点能让磨推鬼。
一个插足，一个染毒，真是叶喜来的好儿女，她叶笙的好妹妹好弟弟呢。
叶喜来气急败坏之下砸了谭柔手里的包，刚到手的新包，不知道砸碎了哪个零件，大理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打电话让你那两个混账滚回国！一周内不回，老子停了他们所有的卡！”
谭柔连包都不敢捡，拿起手机，跌跌撞撞往外走。
叶笙这一招祸水东引看着成功，但她清楚，这是叶喜来在支开成事不足的谭柔。
他担心谭柔口不择言。
叶笑笑姐弟俩的离经叛道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他以前怎么没停他们的卡发他们的脾气？
无非是做给自己看罢了。
她心里清楚，叶喜来不会明着和她过不去，因为他需要她的助力。
好比她自己，即便知道车祸有蹊跷，也不能和叶喜来翻脸。
他们一直在试探彼此的底线，然后静待时机各有所图。
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两个人都不会彻底撕破脸，只会越装越亲热。
叶喜来接过叶笙递过来的热茶，摔过包的手微微发着抖。
“爸爸，别气了，你还有我呢。”
叶喜来展眉，老谋深算的脸上看不出是真欣慰还是假欣慰。
“笙儿，爸爸只有你了，和陈策的婚事，你要积极一点，我听说，齐家也在接触陈策，齐家齐妙妙，是你们小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刚当上大学老师，工作也体面，江城这片土地上，陈家是龙头无人能敌，我们叶家和齐家头破血流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分出输赢，这次，咱们公司的未来，就都压在你身上了，女儿。”
“我知道了，爸爸。”放你的狗屁，叶氏和我有关吗？让我为叶宵做嫁衣，为你叶喜来肝脑涂地？我才没那么蠢。
我，叶笙，会为自己而争。
“所以，女儿！孩子不能留下。”
叶笙猛地抬头，脸上的痛苦亦真亦假:“爸爸，她是我的孩子啊，我不能没有她！”
“唐家已经收了我们的钱，整整三百万，她们不该出现在这里，女儿，你要搞清楚，为了区区三百万，他们把你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是你爸爸我，亲自接你回来的。”
叶笙流出了眼泪:“可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你还会有很多孩子的，笙儿，不能让这个孩子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这个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都是你人生的污点，你堂堂叶家大小姐，不该有这种污点存在。”
叶笙掩面哭泣，手握成拳。
叶喜来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脸上的得意和算计藏都不藏。
有软肋又心软的人，注定只能被摆布，注定永远是踏脚石。
眼前的叶笙是，以前的谭越也是。
这母女俩虽说和自己平日不亲，生意场上总能给叶氏助力一把。
也不枉自己给过她们一个家。
叶笙掉了几滴眼泪，眼看着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爸爸，是我想岔了，我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毕竟，这个孩子，只是一个意外。”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几颗红彤彤的苹果滚了出来。
唐没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父女眼前，戴着送外卖的帽子，一身骑手服风尘仆仆，一双冷眼似火般灼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叶喜来和叶笙已经遍地鳞伤。
唐没出口成冰:“我女儿在哪儿？”
楼上，林姨抱着夭夭哒哒哒下楼，李可愁眉苦脸跟在后面，生怕林姨摔倒。
唐没把摔在地上的苹果一一拾回袋子，提起来扔到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是他最后的礼貌。
他伸手想抱孩子，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工作服。
夭夭吃饱了奶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似乎没见过这么明亮好看的天花板呢。
看得满意了还会将小嘴巴变圆，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全然感知不到大人之间的波涛汹涌。
唐没抬眼看过去，和叶笙错愕的目光对上。
叶笙心里被塞了一把杂草。
让她短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唐没一言未发，眼里似有一座正欲爆发的火山。
最终，他接过母婴包，率先走出客厅大门。
林姨回头看一眼叶笙，满眼都是失望和伤心。
她用下巴碰碰夭夭的额头，一言不发跟上儿子的步伐。
他们都听到了。
叶笙心里一个咯噔，有重物撞击的麻木感，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她的心脏才开始发麻发痛。
唐没听见了，林姨听见了，就连三个月的夭夭，也听见了。
夭夭的母亲说，她，只是一个意外。
那么可爱乖巧的夭夭，被她的母亲说，她只是一个意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笙内心在呐喊，双脚却被钉在了地毯上，一动不能动。
叶喜来满意离去。
陈凤和李可担忧地守在她身边。
叶笙摸摸酸涩的眼角，一滴泪都没有。
她比谭越还失败呢。
谭越至少给了她富足快乐的童年，她只能给夭夭虚无缥缈的承诺。
如果我能赢，我答应你，好好地当你的妈妈。
可惜夭夭都听不见了。
叶笙内心的负罪感只增不减，越来越深。
她独自回到房间，床上夭夭的小毯子忘拿了，恍惚间，一大一小两双哀怨的眼睛一起盯着她。
叶笙抱紧了小毯子，闻到熟悉的奶香味。
再也受不了了，叶笙满脸泪痕拿起车钥匙往外飞奔。
车子一路走，一路找，一直找到窄巷子里，叶笙随意将车停靠路边，抱着毯子飞奔三楼。
她也不清楚她怎么知道的，她就知道是在三楼。
她没想过该怎么面对他们三人，她只知道她不来这一趟，会失去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刚走上二楼，齐刷刷的摄像头对准了她。
“唐没回来了吗？”
“这是谁啊？呀！是个女孩！不是唐没。”
叶笙皱眉看着这些人，全是守株待兔的狗仔。
唐没压根没回来……
叶笙心里瞬间慌了，这么晚了，唐没会带着孩子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