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缺失的记忆
一夜难眠。
心中急切想知道忘记的事，叶笙早早起来点了早餐。
两个月前，第一次在星月湾看见谭娟这张脸，叶笙再吃不下这里的任何东西。
恶心是一回事，她更怕一不小心吃到不该吃的东西。
好在别墅不算偏远，点外卖很方便。
早餐吃完，司机来到门前，叶笙扔下一片狼藉，潇洒走人。
“好好收拾干净，回头让谭柔给你加工资，如果她拿得出钱的话。”
叶喜来可是出了名的抠门，让谭柔母子住了好几年的地下室。
看见谭娟脸都被气歪了，却不得不点头哈腰的样子，叶笙心里痛快极了。
车子驶出别墅区，进入闹市，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叶笙坐在后座，看向窗外发呆。
高三那年，她营养不良晕倒，被宿管阿姨送往医院，叶喜来的助理陈闲匆匆赶来，忙前忙后帮她办理住院。
“叶笙，低一时头，不代表永远低头。”
“要记住，你的目的地是哪里，中途无关紧要。”
陈闲是谭越资助的学生，成绩优异，毕业后得谭越一路提携进公司。
叶笙当时走投无路，学业繁重，渴望通过读书自力更生。
为了顺利学习，听了陈闲的建议，跟叶喜来服软，面子上屈辱，但至少不用再饿肚子。
很快，舅舅知道了，当场让叶笙滚，扬言再也不想见到她。
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委屈。
再之后很久一段时间，舅舅拒绝她的探访。
叶笙又气又伤心，赌气不来了。
直到高考结束，叶笙写信告诉他自己考上重点大学了，谭超才开始理她。
她一边哄叶喜来给她钱用，一边自己兼职存钱，期盼着舅舅出狱后，他们可以一起买房，能有个家。
但是，她和舅舅原本无话不谈的关系，终究有了裂痕，变得越来越疏远了。
每次见面，两个人都很沉默，或者话不投机闹得难堪。
不知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两人关系有没有缓和。
叶笙来到监狱接待处，提交完申请，排队等待中。
这一次，舅舅没有拒绝她的探望。
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皮肤更白，面容憔悴，脸色阴郁。
看见叶笙后，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小满！这一年你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叶笙跟着舅舅掉眼泪:“我一年都没来了吗？”
叶笙心生疑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连舅舅都没看望。
“叶喜来说我遇见车祸，伤到了脑袋，最近身体恢复了一些，有些事还没想起来。”
她以为可以从舅舅口里获取一些信息，看来，舅舅这条线断了。
谭超一听叶笙受了伤，眼神呆愣一秒，几乎泪如雨下，看着叶笙病弱的脸，满眼都是心疼。
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捂住嘴巴鼻子，哭得无助又自责，一边咬着唇一边拿头撞桌子。
“都是我没用！我该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叶笙隔着玻璃一边呼唤一边束手无策。
幸好工作人员制止了他。
待他情绪稳定后，两人继续交谈。
“你好点了没有？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叶笙不敢说腹部的伤疤，怕谭超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叶喜来呢？他照顾你没有？”
“他请人照顾的我。”叶笙没敢交代请的是谭家村的人，怕他担心。
“也好，总比没人管，舅舅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生活，生病受伤了都没人照顾你！”
“别哭了舅舅，我可是生生不息战斗不止的叶小满，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
叶笙试图用舅舅当初说过话安抚他。
谭超一看她嘴角的倔强，眼里的脆弱，情绪更加激动:“都怪谭柔那个贱人，我根本没杀那个男的，我承认我和他打了一架，还打输了，我骂完谭柔就走了啊，那男的根本不是我杀的！我走的时候他活得好好的！”
叶笙擦掉眼泪，正色道:“舅舅，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当时只是个小孩子，跟你说了只会徒增你的烦恼。”谭超眼眶发红看着她，“房间里只有我的指纹，谭柔有不在场证明，又有人证证明我出现过，人证物证俱在，我……我百口难辩。”
“舅舅！”叶笙大声安抚谭超，“舅舅！我信你！我和妈妈都信你！你放心，我答应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出办法。”
叶笙心里生出连绵不断的怨恨。
如果真帮舅舅找到翻案的证据，那么叶喜来和谭柔死一百回都不足以弥补！
只恨她没能力！没地位！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他们不会到此为止！恶人没有恶报，活得比受害者快乐，这不公平！
就像陈闲说的，只要达到目的，中途无关紧要。
她叶笙，跟他们杠上了！
从监狱出来，叶笙第一时间回复叶喜来。
“爸爸，我答应嫁！”
叶笙回复得掷地有声。
叶喜来高兴得忘乎所以。
叶笙突然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
“嫁给陈家大少爷的话，一个房子一个车子的嫁妆，好像有点寒酸。”
“你还想要什么？爸爸资金链断了！等着陈家救命呢！你嫁给陈策，要什么有什么！”叶喜来几乎是咬着牙齿低声说出这段话。
“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叶笙坐进后座，让司机开车。
“我想要一点叶氏股份分红，我手里有钱，有股份，嫁入陈家不仅有排面，日后还能帮爸爸处理些工作上的难题。”
叶笙说得很隐晦，但她知道一向以利益为重的叶喜来听得明白。
果然，叶喜来一口答应:“没问题，只要你答应嫁，爸爸许诺，给你百分之二的股权。”
拿到叶氏股份，就能参与叶氏基础管理工作。
叶笙眉眼舒展开来，开始思考，舅舅的案子从哪里着手比较好。
叶氏股份一开始就分好，叶天胜，叶喜来和谭越三人各占百分之二十五，散股百分之十，老夫人陈氏占百分之十，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叶笙有百分之五。
这一点，从不关心股权的她被叶喜来阴了，百分之五缩水成百分之二。
若是被谭越知道，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即便如此，也够谭柔和她一对儿女嫉妒眼红了。
因为上位这么多年，谭柔和她引以为傲的一双儿女一直徒有虚名，别说股份了，公司职位都没捞到一个。
谭越誓死不离婚，叶喜来以公司利益为重，用谭越为借口同样拖着不离。
谭柔美梦破碎，这么多年一直不明不白跟着叶喜来。
叶笑笑和叶宵只是名义上的继子继女，比私生子名声好一点。
果然，电话里传来谭柔气急败坏的骂声，叶笙继续火上添油:“谢谢爸爸，也谢谢谭阿姨！阿姨别忘了给我添妆。”
谭柔不知砸碎了什么，叶喜来匆匆挂断电话。
“去大学城。”
司机听令出发，叶笙继续发呆。
姜老师拒绝了她的茶叶，且态度十分客气，不知道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改变了她们亦师亦友的关系。
姜维是她那一届最年轻的教授，短发干练的女教授，洁身自好，爱好极限运动。
又是舅舅的初中同学，舅舅出事后，叶笙得到对方不少帮助。
谭超不爱学习，爱声乐。外公外婆压着他学习，他冥顽不灵，将两位老人气进医院几次。
谭越出面狠狠教训了他，谭超开始断断续续补课，勉勉强强考上江城大学音乐系。
而他的老同学已经从国外留学归来，成为江城大学顶尖专业的研究生导师。
叶笙曾和姜维说过，研究生考她的研究方向。
因为性格原因，叶笙和宿舍关系不太融洽，和姜维熟稔后，叶笙常常睡在她家里。
姜维有一套大学城内的教师联排别墅，是从家里人名下转来的。
叶笙在办公室没找到人，打手机也没人理，只好去别墅门口守株待兔。
四月的阳光中看不中用，春风一吹，身上的暖意全无。
叶笙大病初愈，裹紧了身上的针织开衫，依旧冷得额头上冒虚汗。
就在她打算打道回府，明日再来时，姜维的摩托车出现在拐角处。
她回来了！
叶笙起身起得突然，眼前一黑，向前一步栽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抓住大门门把手，这才避免一头摔在地上。
“叶笙你疯了！”
姜维语气不是很好，扔下头盔跑过来扶住她。
“我早就说过你有低血糖，蹲下站起慢慢来，你是要气死我吗？”
听见熟悉的训斥声，叶笙傻兮兮笑了:“我饿了。”
“饿死耳根清净。”
嘴上这么说，手上拿钥匙打开门。
叶笙打发走司机，乐滋滋“登堂入室”，跟回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穿上自己的粉红色兔耳朵拖鞋，叶笙开心地笑了，兴奋地到处乱瞧。
“你家的摆设怎么变了这么多？”
姜维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拜托了公主，你已经半年多没来了。”
“是吗？我忘了。”
“当然啦，您贵人多忘事。”
“不是，我真的忘了，失去记忆的那种。”
姜维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什么意思？”
叶笙摸摸后脑勺:“我头现在还疼着呢，出了车祸，一觉醒来失忆了，只记得去年刚进玄机科技实习的事。”
姜维的声音变轻:“你还记得……唐没吗？”
“谁？”
姜维轻声重复了一遍:“唐没。”
叶笙努力想了想:“记得，我们专业的学神弟弟嘛，江城大学新晋校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一直没机会亲眼见到，也不知道传闻有几分真实性，我不信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叶笙喋喋不休，姜维没有打断她。
“那你找我……”
叶笙向来在她面前有话直说:“我想考你的研究生，跟你要考试范围。”
“别撒娇！”姜维收起脸上的异样，别过目光，试探性问道:“你真忘了所有人和事？”
叶笙大大方方和她对视:“真的，不过我很纳闷，我肚子上多了一道伤疤，偶尔胸部会发胀，网友说是剖腹产伤疤，这怎么可能？！”
叶笙轻轻一笑:“我想着我和你关系最好，你肯定会知道我有没有生过崽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对，你没牵过。”
姜维似乎下了某种决定，“你大四那年就考上了，或者说你保研成功，面试也过了，不过……你想休学一年，出去走走，所以……目前还在休学状态，今年九月份办理入学。”
叶笙心情终于明朗了:“我就说嘛，我一纯情女大学生，面对男色向来动口不动手，耍耍嘴皮子而已，怎么可能会为一个男的生孩子？简直荒谬。”
一杯热牛奶下肚，叶笙跟活过来了一样，再结合姜维给的信息，心里简直舒坦极了。
没有什么比一觉醒来保研上岸更美好的事了。
“姜老师，你在忙什么？”
姜维一个人关上厨房门忙得飞起。
闻言答道:“家里猪饿了，煮点猪食。”
叶笙听了也不生气:“我来帮你。”
“行了，出去吧，我不喜欢做事的时候有人打扰我。”
被赶出来的叶笙给自己找点事做，把刚用过的杯子洗了。
看见沙发上很乱，卷起袖子开始收拾，嘴里轻声哼着歌。
来到熟悉的环境，心里不用防备谁，这是她醒来最轻松快乐的一天。
姜维越过厨房门看向花蝴蝶一样忙碌的叶笙，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忘记过去，对叶笙来说是件好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转过头专心炒菜。
时间很赶，姜维就着冰箱里的食材蒸了一条鲈鱼，凉拌一道秋葵，炒了叶笙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西红柿炒鸡蛋你怎么没放青椒？”叶笙脱口而出。
姜维塞筷子给她:“我从不放青椒，你什么时候吃过放青椒的？”
“不知道，好像吃过，但是记不起来了。”
姜维意有所指，语气越发温柔:“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嗯！”叶笙吃得满嘴饭菜，没空说话。
“慢慢吃。”姜维自己没吃几口，净顾着给叶笙夹菜。
“你也吃。”叶笙投桃报李借花献佛。
姜维露出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吃吧，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姜妈妈～”
“滚滚滚，倒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爹。”
叶笙那点家事姜维一清二楚，面对姜维的嘲讽叶笙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赞同。
“谁说不是呢，谭越上辈子欠叶喜来八条命，这辈子才会遇见他吃这么大的亏。”
“嗯，喝水，慢点吃，饭菜吞下去再说话。”
叶笙道:“我今天去见我舅舅了。”
姜维:“嗯，然后呢。”
叶笙:“他说他没杀谭柔的司机。”
姜维:“你信他？”
叶笙两眼坚定:“我信舅舅的为人，也信外公外婆的教育，舅舅吃亏在年少轻狂，姐弟情深，谭越吃亏在为爱痴狂，忍不了背叛。”
姜维有些不赞同:“阿姨是至情至真之人，对爱情和家庭死心塌地，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是叶喜来不配，你虽然是她女儿，没经过她的苦，这种事不是简简单单“为爱痴狂”四个字就能评判。”
“你说得对。”叶笙开始解剖自己的内心。
“我在日子过得最烂的时候埋怨过谭越，为什么不冷静下来，拿起法律的武器惩罚叶喜来和谭柔，为什么那么软弱无能，任由他们毁了自己的家庭。”
叶笙深吸一口气，两眼泛着晶莹的光:“我现在明白了，我要质问的另有其人，我要让她们跪在我外公外婆坟前忏悔，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姜维比她清醒多了:“你全身骨头不到九十斤，能做什么？”
“我答应嫁给陈家大少爷。”
姜维放下筷子，面色不虞:“陈策？”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姜维再度无语:“吃饭，吃完滚。”
“怎么了？”叶笙小心翼翼道。
她能感知到，姜维真生气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姜维一句话也不说话，无论叶笙怎么哄她。
叶喜来的电话催得及，叶笙扒完最后一口饭，碗都来不及洗，急匆匆上了门口司机的车。
“等我回来找你！”
至始至终姜维没搭理她一个字。
傻丫头，刚出虎穴，又准备入狼窝呢。
叶喜来打电话让叶笙去奢侈品店买衣服。
陈家安排两位年轻人明天在富丽皇大酒店见面。
他百般强调，让叶笙打扮得体出席。
叶笙逛街逛得开心又吃力，她很久没这样痛快消费了，直接刷爆了叶喜来的两张卡。
但因为身体没完全恢复，时不时需要走走停停。
走出商场的时候，司机手里全是包装袋，她手里也拎着几个。
“小笙？”
“小笙！”
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呼唤，叶笙回头，一个穿着保洁服的阿姨正盯着她，眼含着热泪。
“阿姨，我们认识吗？”
阿姨闻言，十分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夹杂着惊喜和委屈，还有一丝叶笙看不懂的情绪。
叶笙踩着高跟鞋走过去，被司机拦了一下。
“小姐，叶总在家里等着。”
“阿姨，你认识我吗？”叶笙又耐心问。
阿姨很突兀地摆手:“可能，我认错人了。”
叶笙觉得莫名，叶喜来的电话催得急，姜维也没哄好，叶笙心里一阵烦躁。
阿姨转身垂头丧气离开，叶笙只好踢着高跟鞋走出商场。
这事在她心里留下一道痕迹，她想着有时间再来这里，找这个花白头发的阿姨好好聊聊，也许，她真的认识自己。
星月湾，叶笙随意选了一套明天见面穿的装备。
酒红色丝绒吊带鱼尾裙，搭配细跟黑色高跟鞋，简约黑色手提包，配上黑色暗花丝巾，配饰她选了一套淡粉珍珠，简约时尚，不会出错。
其余的，通通上链接打九折卖掉。
临近睡前，姜维终于理她了。
姜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注意安全。
叶笙: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很久姜维才回复她:我不爱人类。
叶笙:嘻嘻。
姜维:少嬉皮笑脸，陈家水深，陈策心机重，为人心狠手辣，你不要掉以轻心。
叶笙:不先顺着叶喜来，我要查的事一点眉头都没有，先哄着他，还能捞点零花钱。
这次姜维回复得很快:你很缺钱？
紧接着一笔五位数的转账跳了出来。
吓得叶笙按了一堆乱码发出去。
叶笙:你真是人傻钱多心又软，我不缺钱，但是叶喜来的钱不花我就是傻子。
叶笙点了退还，姜维没理她，说自己有工作要忙。
很快，叶笙支付宝收到一笔五位数的转账，备注了自愿赠予。
叶笙虽然爱钱如命，但她的金钱观讲究取之有道。
她选择原封不动转回去。
放下手机，思绪翻飞。
陈氏集团陈策，叶笙用力想了想，没太深印象，真要和这人结婚了吗？
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唐没。
叶笙前后联系，后知后觉——姜维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