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站第章恶狗岭(2)
江皖的脚踩在石拱桥上,脚尖点地的时候,狗吠声渐起,每走一段路,狗吠声便越加清晰,越加撕心裂肺。
江皖记得这里,这是自己醒来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遇见木槿的。但这里跟之前不一样,醒来的时候,江皖在这里见到了许多游魂,现在,这里只有她自己。她只能往前走,她期待着能再次遇见木槿。石拱桥一座连着一座,似乎走不到尽头。她记忆里的恶狗岭没有这般漫长,或许是因为踏上这座桥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醒来。一夜又一夜,江皖好像迷失在这只有一条路的桥上。江皖的膝盖快碎了,她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她快要变成一个只会往前走的骷髅架子了。要是碎在这座桥上,会怎么样呢?
江皖一直在走同一段路,这桥不可能这么长,难不成是鬼打墙?
江皖在桥上捡起一个尖尖石子,在一座桥上做了标记,江皖写了一个“木”字,然后接着走,每走一座,就数一座。
数到第三十三座,江皖果然看见了自己标记的“木”字。
走不动了,真的是鬼打墙,江皖颓坐在台阶上。
“既然醒了,还装什么游魂?”
江皖听见了木槿的声音,但看不见人,她倒在石桥上,阶梯咯得她生疼,她再次爬起来,不能睡,这里还有木槿,有花婆婆,还有老祖宗等着她呢。
江皖觉得自己是真的迷糊了,但想不到破解之法,只能坐在台阶上以逸待劳,她敲了敲自己的头,“你在吗?”
江皖这段时间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脑子里的声音,应该是一种预兆,亦或者说是一种保护。
脑子里没有任何声音,江皖痴痴地等着,她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江皖的手在石阶上摸索着,她觉得破局之法就近在咫尺。手被刺痛,是一块小石头,不知道是不是做标记的那一块,心烦意乱的江皖将石头随手扔下拱桥,涟漪的水声给了江皖思路。
再死一次?
江皖连忙起身,站在桥上看水,一些画面涌进脑海之中,头疼!撕裂感传来,江皖疼得直不起身来,痛感一阵高过一阵,头疼真的会死人的。江皖颤颤巍巍地站上桥,跳下去,跳下去就不疼了……
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在山中醒来,躺在地上望着天空,是映射出来的蓝色,很不真实。身体是碎裂的,右腿的膝盖带走了小腿的痛感,手臂也不知道在何处,江皖竟然还能站起来,只有一条腿,一只手,还不是同一边。完整的左腿和右手是江皖唯一能依仗的。
江皖蹦着到一棵树下,用尽全力掰断一个粗的树枝作为拐杖,死了就是好,手脚都没了,但不流血,或许是流干了吧。
山岭很高,但不算崎岖,江皖再次往前走,狗吠声越来越近,怪不得之前在桥上只能听见狗吠,但见不到狗,原来狗在水下,恶狗岭也深埋在水里。
江皖每走过一个山岭,腿和手就长出来一部分,重新生长的血肉奇痒无比,江皖挠了几次,轻轻几下便血肉模糊,然后腐烂。江皖走不动了,便靠在树下睡着了。
恍惚间她感受到一股气息在撕扯她的腿上的腐肉,江皖太累了,只能迷迷糊糊地睁眼,一只看不清形状的狗在啃食她的腐肉,江皖很害怕,准备伸手打它,眼睛不聚焦,第一下打空了,再要去打,脑中的声音响起,“它在帮你,别打它。”
江皖无条件地相信,沉沉睡去,等到江皖醒来,腐肉已经不见了,那只狗也不见了。原来自己随便挠几下,那些血肉骨骼还要重新生长,这样只会更难受,所以等血肉再次生长的时候,江皖只能忍住奇痒,每翻过一座山岭,血肉就生长一些,现在右腿已经可以看到骨头了,肉也生长到小腿的部分,至于左臂还没有生长的迹象。
江皖从兜里拿出木槿的手帕,即使满身伤痕,江皖也没用过它,怕脏。江皖把手帕盖在脸上睡觉,就好像木槿在身边。每天晚上,江皖都能看见同一只小狗舔舐她的创口,江皖没了最开始的恐惧,反而开始去触摸小狗。
它虚无缥缈,但又是这段时间唯一的朋友,“给你起个名字吧。”
小狗哼唧一声,继续舔舐着。
“小牧。”江皖笑笑,“但不能是木槿的木,她会生气的。”江皖越来越想念木槿,想着这次见到她,一定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直不放手的那种,就算她觉得这种礼仪不好,也要抱着,死死地抱着,“小牧。你说我还能见到她吗?”
小牧舔舐完腿换了个方向,舔舐江皖的左臂。
“看来我的左臂也要长出来了,谢谢你啊小牧。”
不知是不是寂寞导致的,江皖竟看见小牧在笑。江皖很奇怪,它怎么从来都不叫呢?只是笑。
三个月?
江皖记不住时间了,但小牧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它是一只小博美,但又不像博美,应该是一个小混血。她开始陪着江皖走这一段路。有了它,路好像好走了一些。
左臂已经完全长出来了,右腿只剩下脚掌还没有长出来。
又一座山岭,这山岭和拱桥一样一座连着一座。
等一下山岭对应着,三十三?江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爬了三十座山岭了,胜利在望还是再一次的鬼打墙,江皖不敢想。小牧每天都在笑,好似这一切都是奖赏。
狗吠声越来越多,再到一座山岭,江皖快要到山顶的时候,看见一群狗,得有上百只,江皖下意识地后退。江皖俯身躲藏,顺手将小牧搂在怀里藏在身下,小牧乖巧地靠在江皖怀里。
那群狗嘶吼着,迟迟不肯散去。好像如临大敌。
山岭的另一侧,有一个人爬了上去,那群狗蜂拥而至,瞬间将那人撕扯殆尽,狗狗们满嘴鲜血,接下来的几个人都是这样碎掉的,没错,是碎掉。
江皖不是没有想过帮忙,她刚要起身,小牧就使劲咬住她的手指,不让她动。然后用嘴去叼江皖兜里的手帕,江皖怕小牧把它弄坏,连忙去抢,一向温和的小牧就是不松口,抢到之后不断地去舔手帕,江皖不敢发出很大的声音,她抢了几下便停了手,因为她看见小牧舔过的地方在逐渐浮现字迹。
等小牧停下来,江皖才拿起手帕,上面是木槿的字迹。
“前世逃脱因,地府惩戒果——恶人岭。”
原来恶狗岭是惩戒恶人的,那刚刚那些人……江皖庆幸自己没有帮忙,江皖摸了摸小牧的头,小牧站起身,踩到树枝发出声音,那群狗向着江皖的方向望过来,但没有蜂拥而至而是让出了一条路。
江皖站起身,沿着它们让出的通路走过。
因为前面的山岭江皖记得不清楚,她希望下一座就是三十三,但依旧没到,脚掌已经生长出来了。
应该是最后一座山岭了,江皖为何如此确认,因为山岭上最高一棵树上,有她标记的“木”字。江皖走下最后一座山岭,终于是一个健全的人了,远远地看见石拱桥,一段曲折过后,再次回到起点,江皖心中百感交集。桥上有游魂,很多很多游魂。
江皖走到第一座桥上,她上不去,每次踏一步,便又退回来,她只能站在桥下等待着。恍惚间闻见了花香,熟悉的花香,江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木槿。
江皖像被钉在原地,她不敢回头,害怕失望。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等到香气的主人踏上第一级台阶,江皖得以见到她的侧脸,“木槿姐姐……”
江皖的泪夺眶而出,她难以形容再次见到木槿的喜悦,“姐姐!”江皖大声叫她,但木槿听不见。她根本看不见江皖,桥上的游魂木槿都能看见,却唯独看不见上不了桥的江皖。无论江皖如何声嘶力竭,都毫无用处。
江皖看着木槿远去,一路走来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她呆呆地看着木槿离开的方向,小牧轻轻咬了咬江皖的脚踝,江皖转头。
看见了——看见了自己。
游魂江皖站在自己身后,江皖竟能拍她的肩膀,“你一定要醒来江皖!一定要醒来!”江皖使劲摇晃着成为游魂的自己,“你一定要醒来,醒来才能看见木槿、花婆婆、老祖宗!”
游魂江皖准备上桥,江皖拉不住她了!
正当江皖感到绝望的时候,小牧竟然开始狂吠,而后,就是成百上千的狗群响应,一遍又一遍!
游魂江皖的步伐开始不一样了,像是开始苏醒了,江皖远远地看着,怪不得木槿能一眼就看出她是装游魂,太明显了。
游魂江皖开始苏醒,桥下的江皖开始变得轻飘飘,眼看要再次变成透明的了……
小牧静静地趴在地上看着江皖。江皖几次尝试抱起它,它轻哼着挣扎,不愿意,江皖只能放下它,它趴在地上笑着看着江皖。
江皖反应过来,“你不能再陪着我了是吗?”
小牧笑。
“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
小牧依然笑。
“好吧。”江皖蹲下身,亲吻小牧的额头,“我会记得你的,小牧。”
小牧像是听懂了,在江皖脚边转圈,舔了舔江皖的脚踝。
“再见,小牧。”
小牧就站在桥下看着江皖逐渐消失,江皖眼中含泪挥手告别,待江皖将要彻底消失,小牧叫了,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江皖从它的叫声里听出了喜悦。
江皖从来都是情感丰富的人,她敏感脆弱,眼泪从不受控,江皖拿出手帕擦泪,完全不顾及上面都是小牧的口水,手帕的另一面依旧是木槿的字迹。
“初见之后,皆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