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藏神与夜行灯
听见声音的木槿与花婆婆先走进江皖的屋子。
江皖的床边竟飘着魂灵，是木槿此前没有见过的，木槿刚准备踏入房间问个究竟，就被花婆婆拦下，示意木槿先站在门口。
木槿在门口看向那些魂灵，有五个，分别穿着黑色、青色、红色，黄色与白色五种，他们轮流凑近江皖，每次凑近江皖都会浑身颤抖，且越来越痛苦，到后来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叫声。
“他们是谁啊？”木槿在地府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直接进房且状态漂浮的魂魄。
花婆婆将木槿往后扯了扯，示意她再往后站一些，五个魂灵依旧是重复着刚刚的轮流靠近，这一轮次，江皖更痛苦了，手开始无力地抵抗着，低吼着：“离我远点。”
木槿站在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魂灵带来的压迫感，浑浊之气从房间源源不断蔓延出来，连带着木槿都感觉到五脏六腑的不适。
江皖的状况更糟，眼睛中竟开始流出血泪，“走开。滚开！”
但魂灵不为所动，依旧残忍着继续着。
随着屋里的压迫越来越重，血腥味散至整个院落，木槿的眼睛也开始模糊，木槿轻轻擦拭的时候，手上也有了黏着感，手上有些血丝，木槿连忙跑到院子中，大口呼吸，但身体上的疼痛仍然不断袭来，按本来说，在地府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感受到疼痛，所以木槿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的感受了，这感觉有些奇妙。
就感觉……是在活着。
花婆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木槿你没事儿吧？”
木槿弓着腰，想将这种味道和痛感甩开，又不禁对这样的痛感痴迷，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待木槿稍稍提起了点精神，门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敲门，且声音生硬强势“您在这儿他们怎么还敢来？”
花婆婆还在这里，那群病鬼怎么敢来？
花婆婆闭眼去感受门外的声音，笃定外面的绝对不是病鬼，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肃杀之气。木槿头疼，自己招了个什么啊！屋里屋外都不得安宁。
木槿走回自己房间，空嚼了两口茶叶后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花婆婆缓步跟在她身后，“决定保护她了？”
“这都欺负上门了，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地府的管理者都有增强自身元气的法器，或食或武器，根据个人的喜好分配使用，木槿护身符便是茶叶，空嚼茶叶威力更大。
刚开门，看见一个提灯的女人在门口徘徊，听见开门声瞬间飞至木槿眼前，木槿先是一惊，而后迅速镇定，与她对视。不曾想那女鬼竟完全不怕她，即使木槿的怒气混着茶叶香的肃杀，也不曾吓退女鬼。
随着开门屋内的血腥味飘到屋外，女鬼手中的蓝色灯笼越发明亮，明亮的灯笼助长了女鬼的气焰，竟在和木槿对视的时候发出嘶吼。
显然，木槿还不是她的对手，耳中不断回响着女鬼的吼叫，对垒之际，眼见木槿落入下风，花婆婆从腰间拿出一个古旧小巧的摇铃，在木槿身后轻轻摇动，摇铃声在巷子里回荡，声音不大，但摄人心魄。
女鬼手里的灯笼时亮时灭，威慑力也不比之前，木槿趁着灯笼短暂地熄灭，一掌拍在女鬼的额头上。女鬼吃痛，嘶吼声响彻天际，而后趁着灯笼复亮而逃。
看着女鬼的灯笼不再闪烁，花婆婆才搀着木槿进门，进门前将大门落锁。花婆婆扶着木槿到石凳上坐下。
江皖屋里的低吼还在继续，但木槿已经没有力气再进屋里，死生有命，就看江皖自己的造化了。
“都是什么东西。”木槿有气无力地发问。
花婆婆先走进木槿房里给她又拿了一些茶叶让她吃下，一边解释：“这真不是一般人啊。”
“这还用说，她招来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尤其门外那个，竟敢对着我嘶吼！”
花婆婆轻抚木槿的背帮着她顺气，“她是夜行灯。距今得有千年了，你对付不了她，我也是暂时将她逼退，江皖要是再不好，她还会再来的。”
“还来！”
夜行灯最早出现可追溯至唐朝开成年间，吸取人间各种恶病，淬炼精华，再通过发散恶病得到滋养，如此反复。刚刚出现这一只气场强大，似乎是有备而来，明明江皖命悬一线，但如此强大的夜行灯在门口徘徊也没能带走她，只能说明屋里有更强大的守护神。
“守护者？我可打不过她。”木槿向来诚实，外面那位她可对付不了。
“我想……”花婆婆看向屋内，“屋里的五藏神才是守护者。”
“五藏神又是什么？”
花婆婆有些奇怪，五藏神是守护人五脏的妖怪，一般人精气全散之际，五藏神才可能现身，预示本体寿命即将走到尽头。
若是地府之人看见五藏神，应该是大限将至，精气无法整合，神仙难救，但这五藏神竟尽数出现，反哺本体，这种情况百年难遇。
“你是说屋里的是在救人？”木槿很难联想到这里，刚才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在害人啊。
“如果他们刚刚散去，夜行灯就能直接将人带走，江皖此时已经是游魂了。”花婆婆从未见过五藏神救人呢，他们之前做得最好的事儿就是现身提示本体准备后事儿而已，今天现身却用自身的精气救一个已死之人。“奇怪啊……”
连花婆婆都觉得奇怪，木槿就更摸不到头绪了。
江皖屋子的门被屋内的五藏神推开，花婆婆陪着木槿再次回来，却发现五藏神的衣着颜色已经开始黯淡了，气息也逐渐虚弱，只留下似有似无的魂儿。
五藏神同时开口：“我们不是救她，而是不想再疼了。”
花婆婆联想到江皖是跳江自杀的，想必五脏受损极为严重，水落之时，五脏精气四散，受颠沛流离，一体五散之痛。
若是五脏精气四散轮回，附着在不同的投胎之人身上，新生儿便会因为五脏不匹配，产生先天缺陷。
所以他们只能靠着仅有的气力合体到本体身上，她恢复生机，才能为五藏神换来一线合体的生机，这就是他们一定要救一个已死之人的原因。
人死了，但五脏要一起轮回。只能趁着在地府等待轮回的间隙合体，因为江皖病了，他们才能在偌大的地府找到她。
五藏神开始在空中合体，一边合体一边嘱咐：“等她醒来，带着她将我们幻化的灯笼在地府最西边尽头燃尽，夜行灯自散。”
当五藏神合体完成后，江皖的脚边果然出现了一盏灯笼，样式与夜行灯手里的别无二致。
“好一个同归于尽。”花婆婆感叹道：“这小姑娘命是真硬，死了还有五藏神护着，想必是命不甘绝吧。只有内心深处不甘心这样的死亡才会有这样矛盾的事儿。向死而生啊。”
“不甘心还自杀，理解不了。”
“人生本身就很多理解不了的事儿。”
“她真是有些运气，跳江自杀倒成了因祸得福了。”花婆婆还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巧合在一人身上出现呢。
“她是有福了，五藏遭到了无妄之灾。”
“各有天命。生死轮回之事儿本就难明。”
木槿不再说话，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皖，想着该不该再寄托希望。
花婆婆再次劝道：“随遇而安吧，她有这样的际遇，不如再试试，看她这段经历，要是真成鬼差，你的年限要长不少的，没准能提前进入三司呢。”
木槿不否认自私，心下想着若是江皖能成功度过十三站，自己也会凭此“功绩”将会成为最年轻的三司人之一。便也默许了花婆婆的建议。
花婆婆了连同木槿守了江皖好几天，此间夜行灯来过两回都被花婆婆暂时逼退，直到江皖醒来。
江皖醒来后觉得口渴，连喝了三大碗水，但没多久就全部吐了，但好歹缓解了一些。舒服了不少。
江皖又睡了一天后开始下床行走，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木槿却看见江皖连脚步都变轻了。
“睡了一觉，感觉身上的痛感都没了。”江皖笑着说。
木槿不敢道破，五脏都没有了，可不是轻飘飘的。
木槿问江皖是否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江皖全然没有印象，就连去过望乡台这件事儿都忘了，花婆婆私下与木槿猜想，应该是五藏神带走了这部分记忆，以防江皖再次放弃生机，让他们错过合体。
“傻人有傻福。”花婆婆总结道。
待江皖痊愈后，木槿便带着江皖西行，因怕夜行灯再次侵扰，花婆婆也一并前往地府极西。代价是江皖和木槿回来后要去土地庙帮忙一个月处理落下的公文。
前往极西的路上，江皖一直憨笑着，看什么都新鲜，人也变得有生机了，眼神里不再空洞失望，反而多了许多惬意和舒适。木槿直觉江皖忘记的记忆不止望乡台那一段，犹豫着要不要试探一下被花婆婆阻止，“该想起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期间路过了西城，江皖还提出等自己好起来想去西城看看，木槿欣然答应
历经十五天，三人才到达极西。
木槿和花婆婆看着江皖亲手将灯笼燃尽。五藏神与夜行灯飘散，交缠着遁入轮回。
未来五脏再无恶疾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