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站第章黄泉路
江皖明明就是一个泪失禁体质,但偏偏能在生病的时候憋住眼泪,一滴都不允许它流出来,生怕一滴泪带出江河,生怕父母发现,江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的。
木槿就站在一边等江皖,心想这个人不至于吧,因为一句话哭成这样?木槿不懂,若是如此眷恋人间,想念着家人,怎么会义无反顾地自杀?
木槿忍不住问:“你在上面没有欠债吧?”之前见过有好多个因为欠债下来的,木槿忧虑着,不会是因为在上面欠钱还不上才下来的吧?
江皖一边抽泣一边回答:“没…没有啊。”
木槿转念一想,自己这问题多余了,欠钱下来的都成了游魂,没有醒过来的;再说,若是江皖欠了钱自杀,土地庙的花婆婆不会这么轻易就签了通关文牒,想到这里木槿放心了不少,现在只等江皖哭完就好。
“你怎么不劝我?”江皖哭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每次睁眼都能看见木槿在看着自己,但就是不张口,不劝也不安慰,更没有说让自己别哭了,就只是看着,“不会耽误时间吗?”
木槿站在一边,只是说,“不着急,你慢慢哭。”但不是安慰的语气。
幸好不是安慰的语气,不然江皖会更想哭,“我这样,你不嫌烦吗?”
“不会啊,我很喜欢你哭。”木槿又指了指船,“要是今天来不及,我们就在船上待一晚。”
江皖心中疑惑,怎么会有人喜欢人哭啊?但木槿的语气又不像是在说谎,哭了好一阵儿,江皖才慢慢地恢复了,看了一眼城门,“走吧。”
两人双脚才踏进城门,便看见了城门关闭,“我是最后一个?”
木槿摇摇头,“进来的游魂都能看见关门,每一个都是最后一个。”
江皖半知半解,便接着往前走,再走几步,城中狂风大作,一时之间,江皖看到四季变化,昼夜交替,然后就是长久的混沌,周遭的一切都很模糊。
江皖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前进,这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走。”是木槿的声音。
江皖害怕,便死死地拽住了木槿的手,她的冰冰凉凉的,但又不失柔软,“怎么突然变天了?”
“别怕,把眼睛睁开走几步就好了。”木槿安慰道。
江皖在狂风中努力地睁眼,眼前的路确实清晰了一些,大概走了百步,江皖终于能看清眼前的路了。
清晰的不仅是前路,还有城里的状况,江皖向另一边看,才知道为什么木槿让她走这边,因为她看见另一侧,是魂魄,根本不是完整的形态。他们在距离江皖仅仅一条石子路的对面漂浮着。
江皖将握住木槿的手攥得更紧了,“他们…他们是人是鬼啊?”
木槿被她握得有些生疼,试图挣脱了好几次,但始终没有成功,“也许是人,也许是鬼。”
她这样一说,江皖更害怕了,下意识往木槿身上靠,“这这这……”江皖根本不知道要表达些什么,只是胡言乱语。
“你这几天见到的都是鬼,现在才想起害怕。”
江皖恐惧的时候话就变得多了起来,“我之前见到的是鬼,但我也是鬼啊,但我们都是站着的,他们怎么还飘着呢!”江皖甚至不敢指他们,只是用眼神告诉木槿自己说的是对面的鬼。
“因为这里的鬼,还不能完全被判定成鬼。有的只是在这里转悠一圈,再回到人间。”木槿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让江皖放松一些。
“什么……什么啊。”江皖又害怕又想看,木槿说的话她只能听清一点点。
正在此时,离她们很近的魂魄消失了,平静地消失了,木槿看着消失的魂魄说:“这就是让你们的医生救回去了。”
这句话,江皖听清楚了,原来非人似鬼的形态是这个意思,江皖不信神佛,但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在心里并起双掌,默念一句菩萨保佑,希望这人能回去好好地活着。但她依旧没有放开木槿的手。
但很快,几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不断袭来,再次将这个地方渲染得更加恐怖,江皖似乎置身于恐怖的中心,周围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声,江皖的耳中疼,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蹲下,但被木槿阻止,“不能停下来,必须走过去。”
木槿的话带有命令的意味,但是生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江皖的耳朵是刺痛的,像一根粗粗的针,从左耳贯穿了右耳,贯穿的刺痛让江皖寸步难行。
“姐姐,好疼啊……”不仅耳朵疼,鼻腔里也像被灌满了黄沙,每走一步都像是要窒息了,而后眼睛也开始胀痛,就像是立刻就要在眼眶中爆炸了。
“这是什么声音!”江皖注意到撕心裂肺的嘶吼仍是来源于这些魂魄,可是明明第一个魂魄消失的时候很平静啊。
江皖拄着腿站着,半步也挪不动了,木槿牵着她,“坚持一下,马上就过城了。”
江皖实在抵抗不了这种疼痛,这种疼痛就和她自杀前差不多,很多人都以为,抑郁症只是在心里,起初江皖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太单纯了。
那时的她,经常手抖,并且心脏有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喘不上气来,伴随着四肢肌肉痉挛,江皖疼得在床上打滚,她想嘶吼,但又不敢吼,门外是她的家人。
她只能张大嘴使劲喊,不发出声音的那一种。
“啊……”但是现在江皖可以喊了,她完全没有收着,放肆地大叫,“啊……”似乎这样的嘶吼能减少她身上的疼痛。
木槿就站在她身边,黄泉路对于醒来的游魂才是折磨,以死求生,岂会是容易的。
“啊……”江皖连续呼喊了几声,觉得心里畅快不少,便借着这个时候喊出了上天的不公。“凭什么我会生病,为什么是我啊!”江皖跪在地上,双手拂面,“他们已经够好了,我到底为什么会生病啊!”
医生说过,很多家庭幸福的人也会得抑郁症,诱因很多,不要过多地苛责自己,就这一点,江皖做不到,她一次一次问着自己,家庭和睦且幸福,“我凭什么生病,我有什么资格生病。”
后来,她渐渐将某些话听了进去,存在了心里。
“就你现在这状态,我们这些朋友都羡慕,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就是心思太重了,想得太多了。”
“唉,江皖啊,有些话即使你不爱听我也还是要说,你现在这样真的不是太矫情吗?”
“就是工作不够累,像我们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上床就睡觉,根本想不了这么多……”
这些所谓的朋友好像从来没有理解过江皖,但时间一久,江皖也觉得他们说得没错,难道真是自己太矫情了吗?江皖反复地自我批评和折磨,让她苦不堪言。
再看看家人,他们却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爸爸不安地询问着,“是不是我们忽略你了?”
妈妈会在江皖睡着之后走进房间,握着她的手,沉默着叹气,在黑暗中江皖都能感受到妈妈的泪。
姐姐一发奖金就带着江皖到处逛,只要江皖的眼睛在一件物品上停留超过三秒钟,姐姐就会立即付款。
弟弟不经常回来,但会在微信上分享学校的趣事儿……
她们越是这样,江皖越是自责,她仿佛陷入了死循环,永远解不开生病的原因……
家人是软肋,也是盔甲。
江皖拼尽力气站起身,蜷着身体往前挪动着脚步。
木槿就跟在她身后,心下的疑惑更深,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她身上有种脆弱的坚韧,坚硬但却充满了破碎感。那种东西将她包裹起来,让她在矛盾中脆弱着坚强。
木槿一直伸着手,时刻准备扶住她,但后面的十几步,江皖虽然走得慢,但稳健且坚定。
耳边的声音小了很多,江皖不能摆脱疼痛,江皖只能转移注意力,“为什么她们叫得这么撕心裂肺的?是抢救的过程太痛苦吗?”
木槿站到江皖的一侧,但没有扶她,只是帮着她转移注意力,“在这里,除了被救回去的,还有“买寿抢魂”的。”
“什么?”江皖又往前挪动了两步,仅仅两步,已经十分艰难了,“买寿抢魂?你们不管吗?”
“你们人间从古至今都有贩卖人口的,也一直被限制,但不也是屡禁不止吗?再说了,这本就属于人间事,人间有人做这样的恶事,地府也管不了啊。”
江皖无奈,这事情似乎真的怪不到地府头上,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买寿抢魂事情到了现代依然存在着。想着刚刚魂魄的嘶吼,该有多痛苦啊。
待江皖走到尽头,又是一城门,江皖猜想,那应该就是出口了,她们走到的时候,城门便打开了,江皖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出去,出去后,城门便重重地关上了。
江皖被光刺到睁不开眼睛,自己竟在城里待了一整夜?身上各种疼痛感在逐渐消失,江皖也顾及不了脏,躺在地上望着天,
“恭喜你,度过了黄泉路。”
江皖扯出一丝笑容,终于理解木槿之前说的那一句“浑浑噩噩地走完地府之路不好吗?”行尸走肉般地走过“十三站”是一种赏赐。
当江皖从地上坐起来,竟看见不远处还有一道城门,“还要去那里吗?”江皖已经精疲力竭了。
木槿摇头的时候,江皖松了口气。
“那里是真正的酆都城,你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江皖没空想那么多,现在不去就行,真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