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执念
江皖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感受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脉搏上，难不成鬼还有脉搏？还是自己昨天只是做了一场入鬼门关的梦？眼睛逐渐睁开，所见的范围更大，看见了木槿，江皖放了心，终于还是死了，这场死亡不是梦。
“她怎么样？”木槿轻声问着鬼医。
“只是睡觉而已，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害得我起个大早，忙着赶过来。”鬼医有些无奈，收到信使的信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却发现病人只是在沉睡，谁能不气呢？
“只是睡觉？她都躺在这里好久了，你告诉我她只是睡觉？”木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泛白的江皖，“只是睡觉？”木槿更小声了一些询问着。
鬼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要是不相信我，你再写封信去东城问问？”
看鬼医言之凿凿，木槿放心了一些，便送鬼医出门，“真没事儿吧？我看她气色不怎么好啊？”
鬼医被问得有些烦，不耐烦地说：“你是鬼医还是我是鬼医？”
“先生是北城最好的鬼医，所以我才第一时间写信给先生啊，我这不是从来没经历过一个游魂睡这么久嘛。”
情有可原，鬼医也停下脚步说：“现在各个部门都缺人，但也不到处捡鬼啊，你都不知道她有什么执念就给她捡回来？”
木槿意识到了什么，“你说执念？”木槿又想了想与江皖喝茶时候的情景，“你说她的执念是睡个好觉？”
鬼医点点头，“看起来应该是这样。”
木槿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的执念是睡觉啊？”
“这你只能问她了。”
木槿只觉得震惊，地府这些年来，增加的鬼差不少，有很少一部分鬼差是自杀的，所以将他们收入麾下的管理者，便先会解决他们的执念，以防他们在日后的工作中变成厉鬼。当然这种执念不能与上面的活人有关，不能因为他们执念去惊扰上面的人，换句话说，只能解决他们与自己有关的执念，让他们与自己和解，和解不了的，就要想着强行送走，若是侥幸解决了，便考虑留下来。
木槿见江皖在恶狗岭醒来，就知道她除了后悔外，一定有执念，所以将“解念汤”融入了茶中。
“解念汤”的本质，就是在梦中寻找执念，在虚化的场景中得到心理慰藉，在一定程度上，管制者可以通过，游魂所陷入的执念，来审视游魂，判断他们能否留在地府的同时，削弱游魂的贪嗔痴。
木槿以为江皖不能释怀的执念会与家人有关，便在执念中搭建一个虚幻的梦，若她的执念与家人有关，便能在梦中相见，“解念汤”的周期一般只有三天三夜，然后便会渐渐苏醒，见江皖睡了那么久都不醒，木槿才开始着急，急着找来鬼医，但谁能想到，她的执念竟然只是睡一个好觉？所以才会睡这么久。
木槿将鬼医送出门，而后再次回到江皖的床边，江皖已经渐渐清醒了，木槿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色逐渐恢复。
“给你添麻烦了吗？”江皖一边起身半坐着，一边整理衣服。看向木槿的眼神小心翼翼地。
“没有。”木槿对她更多了一分好奇，一个执念只是睡觉的人，怎么就会自杀呢？因为睡不着就自杀了？木槿记得前些年十殿阎王府大会的时候，隐隐听见过现在上面的自杀率升高的原因里面有这一条，但当时大会的时间太长了，木槿听得也不真切，说什么病症，自己也忘了，但自己亲自见到的，江皖还是第一个。距离上次开会，都50年了吧？这病症在上面更重了吗？只是因为这样就自杀？木槿越来越不能理解上面的人，何至于脆弱到如此？难不成人已经在退化了吗？
非任务期间，地府的鬼差不能进入人间，只能根据游魂的转述，判断人间的情况，但这些转述有真有假，且下来的人意识不能完全留存，所以即使说的是真话，地府知道的也不全面。地府到人间执行任务的鬼差不能拥有完全自主的意识，回到地府后，部分记忆也会被消除，所以地府对于人间的判断会有所偏差。
神秘感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就像人间的人不能窥探地府的鬼一样，地府也不能像千百年前一样掌控人间。这是人间与地府的改革运动持续进行数百年后的结果。
地府与人间，谁也不能完全理解谁，理解不了，就阻碍了掌控。礼貌地遥遥相望，各司其职，百年来倒也过得太平。
既然已经知晓了江皖的执念，木槿就更希望她留下来了，这样没有野心的孤魂最好了，不用想着她会因为一些事情成为厉鬼，能好好陪伴自己度过在地府的岁月，一想到这里，木槿来了兴致。“睡得好吗？”木槿关切地问道。
江皖扭了扭脖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睡觉，导致她的背和脖子都有些僵硬，但除去这些，她确实睡了一个好觉。这样的舒畅，是许久没有体会过的，现在只觉神清气爽，江皖抻了抻自己的胳膊，好像身体都比往日舒展了许多，
“睡得很好。”睡眠将脑子里的混沌驱散了不少，江皖缓过神来，才想起刚刚离开的大夫，“刚刚是有人在摸我的脉搏吗？”
木槿解释道：“我以为你病了，所以让鬼医来看看。”木槿仍在观察着江皖。
“我怎么了？”江皖看了看自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怎么了？你都睡了八天八夜了，我还以为你不适应地府的气息，昏迷了呢，原来只是睡觉。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有些游魂，没有什么执念，也愿意在地府工作，但偏偏适应不了地府的“气”，所以只能送走，木槿担心江皖是这种情况。
听木槿这样说，江皖才意识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辛苦你了。谢谢你替我找大夫。”江皖弱弱地说着。
木槿看着她的神态和动作，都显得太过拘谨，“你是我带进来的，我自然要负责，不用客气。”木槿倒了一杯清水给江皖喝。
江皖一饮而尽后，还不解渴，木槿又给她倒了一杯。
觉足水饱，江皖的好奇心也来了，“鬼也会生病啊？”
木槿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过游魂了，听见这样的问题，笑着回应，“鬼也得吃饭睡觉，当然也会生病啊。”
“鬼也有脉搏吗？不是已经死了吗？”
“人有人脉，鬼有鬼脉。诊断方式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有鬼医在，不用担心。”
江皖似懂非懂，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嚣起来，果然，鬼也会饿。江皖耳朵泛红，埋怨着肚子叫得不是时候。
木槿看了一眼外面，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说道：“你先吃点糕点，等晚一些我带你去鬼市。”
江皖兴致不高，但总得填饱肚子，便装作兴致极高的样子应下来，“好呀好呀。”
木槿觉得江皖的笑有些奇怪，像是硬扯出来的笑，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是虚伪和假装，总之，这样的笑让木槿有些不舒服，但木槿又说不上来具体的，只能作罢。
待天色全黑，木槿便来敲门，看着江皖依旧穿着白衬衫，便说：“换上一套其他朝代的衣服吧。”
“啊？”江皖看了一眼其他的装束，“好，我现在换。”
江皖关上门换衣服的间隙，木槿等在门口，又在想江皖，刚刚看江皖的表情，明明就是不想换的，但还是顺从地换衣服，一点异议都没有。
很多游魂都是因为惧怕才来讨好，但江皖眼中完全没有惧意，但却总是战战兢兢的。木槿不禁在想，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累吗？
江皖换好一件衣服后走出门。
木槿看了看她，江皖选择了一件唐代的装束。唐代以圆润为潮流，但江皖极其瘦弱，完全撑不起来这套服饰。但最难得的是，江皖竟把这服饰穿对了，上身的襦衫选择的是右衽交领样式的，倒是符合她的性子。下身选的是齐腰襦裙。
“怎么选了这件？”
江皖也不隐瞒，“只会穿这件。”
江皖真想不到，当时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所以去了一次漫展，为了展现自己热爱生活，她用很多方式打消家人的疑虑，到了漫展，便被唐代的服饰吸引，索性就跟着他们学了一些，包括服饰的穿法。
至于为什么选择齐腰襦裙而非齐胸衫裙，也是因为当天给她讲解的女生说，齐胸的还是有点胸穿得好看些。江皖看了看自己的胸，果断选择另一件。倒不是因为身材自卑，而是怕照片拍出来会显得自己更瘦，家人会担心。
木槿很喜欢江皖的坦诚，相比于不懂装懂的人，坦诚会减少许多麻烦。
“跟我来。”
木槿带着江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江皖按在梳妆台前，“你这头发露馅了，我帮你拢一拢吧。”
江皖顺从地坐好等待着。
木槿木梳行至发尾，梳子上满是掉落的发丝。
江皖有些不好意思，“我脱发挺严重的，一会儿把梳子给我，我去洗洗它。”
木槿将碎发放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因为……睡不好觉？”
江皖点点头，医生是这样说的，睡不好是原罪，波及的自然有头发。木槿给江皖梳了一个简单的单髻，便带着她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