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蒋幼计划着回家找蒋子跃恳谈一番，而同一时刻，蒋子跃穿上外套，大步出门去了。
——他心里实在烦闷得很。
要搁以往，他心烦的时候就去找那群狐朋狗友开黑或者喝酒打球，闹哄哄地玩上一场，什么烦心事都能玩忘了。
这一招对于如今的他，显然不再适用了。
何况，那群半大小子脑子都没发育完似的，整天不是看这个不顺眼，就是计划着要去揍那个一顿；上次他打了飞机头那事儿，还没解释，他也懒得找理由解释。
眼不见为净。
蒋子跃自个儿打车到河堤，吹着冷风抽了两根烟。
后来，河边的开放球场有伙人来打篮球，他外套一脱，也不管认不认识，抬抬手就加入进去了。
一场球打得酣畅淋漓，出了一身汗。结束时天早黑了，路灯亮成几排。
那群人见他打得不错，走的时候叫他留个联系方式，说下次再约球。
蒋子跃摆了摆手：“下次碰见了就打，碰不见就算了，随缘吧。”
给人家听得一愣。
蒋子跃下了河堤，有些口渴。
路边有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他走进去，先拎了瓶水，结账时又指了指柜台下面：“再拿两包纸巾。”
“要哪一种？”结账处的店员问。
声音冷淡而清冽。
透着一股……熟悉？
蒋子跃抬头，看清楚了店员的脸。
他简直诧异：“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行远戴着便利店统一的鸭舌帽，鼻梁和下颌流畅笔直。他表情淡淡：“挣钱。”
蒋子跃：“你挣什么钱，你缺钱花？”
问得如此顺嘴，好像他们有多么熟似的。
周行远看他一眼，拿出包纸巾扔过来。
“一共三块。”
便利店没有旁人，靠窗的位置有排空桌椅，蒋子跃拿着东西坐了过去。仰头灌了半瓶水，擦擦嘴，他又问了一遍：“你个学霸还有时间打零工？你赚钱干嘛。”
周行远也在柜台里坐下来，低下眼继续写数学题。
蒋子跃：“啊？”
“有想买的东西。”
“想买什么？”
周行远不再回答了。
他是四天前找到的这份兼职，便利店是旭宝表哥开的，最近在急招夜班收银员，只用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他下了辅导班正好过来，这里客人也不多，可以写卷子。
布置的作业都不难，周行远做完一面试卷，抬头往桌椅看了看：蒋子跃还没走。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对着窗外沉思一样。
周行远顿了顿，不再管他。
蒋子跃对着窗外，陷入了颇有哲学色彩的思考。
方才他喝完水，将那矿泉水瓶像投球一样丢进垃圾桶，之后一扭头，瞥见周行远坐在柜台后，低着头看书写题。
那一瞬间，不知怎的，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从来不了解周行远。
从蒋幼哥哥的角度来讲，他确实知道周行远的人品性格，知道他的工作、生活、和蒋幼的感情如何。
但如果拿掉这些，就只论周行远这个人的话。
那他对他完全一丁点也不了解。
他不知道周行远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想要过什么，又有过哪些遗憾。
蒋子跃看着灯光下安静写题的周行远，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自己，包括他们的爸妈，都是以“蒋幼的丈夫”这个视角去对待周行远的。
他们对他的爱和所有好意，也全都是建立在这个角色身份之上的。
即便是现在。
因为妹妹和他的结果并不美好，所以自己就要想方设法地，想要让蒋幼舍弃掉周行远。
说到底，他并不是不喜欢周行远，他只是更爱自己的妹妹。
——那么，到头来，不管在原来还是在这里。抛开掉所有的一切外在，把周行远只当做周行远，全心全意地爱他这个人本身的，大概只有自己那个“恋爱脑”的妹妹了。
想到这些，蒋子跃有了一种在上帝视角下才能产生的，微微的悲悯心情。
心里像漫上一层潮水。
十一点整，周行远订的闹钟震动两声。
他将今晚的账和收入锁进抽屉，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关店。
蒋子跃站在一旁看他先关了灯，又锁门，正想着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没成想，周行远从角落推出一辆自行车。
“你骑车回去？”他很意外。
周行远平静道：“这个点没公交了。”
蒋子跃：……
他站路边左右看看：“那我等出租车。”
周行远长腿一伸跨上单车，单手握着车把，他又回过头来：“打工这个，别告诉蒋幼。”
“行吧。”
黑色单车轻轻松松地踩了出去。
少年人的宽肩窄背在夜风中逐渐远去。
……
蒋子跃心说，我是反派，我立刻就要告诉她了。
比较意外的是，对于周行远说要每天十一点回家这件事，周母并没有表示出激烈的反对。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平衡状态。
周行远到家时，周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没说别的，只是调小音量，问了句：“今天辅导班是不是有随堂小考？卷子我看看。”
周行远拿出那份数学卷子，递过去。
考的是数学，只最后一道大题扣了两分。那红笔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勾，又圈起其中两步，在旁边写了个-2。
周母没看明白。
“这两分为什么扣的？”
“省略了个步骤。”
“哦……”
她没再多说什么。将卷子递回来：“你饿吗？我今天路过菜场，买了两只卤猪蹄，还在锅里热着。”
不经意的，补充了句：“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周行远怔了一怔。
他早已经不喜欢吃这东西了。
甚至，连小时候爱吃的事儿也都不怎么记得了。
把卷子放回去，他拉上书包，说：“不太饿。”
“是么……”周母似乎有些微的失望。
周行远拎起书包，想了想，又停下脚。
“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吃。”
好，那我先放冰箱。周母说。明天再热热。
周行远在桌边坐下，打开蒋幼送他的台灯。
光芒洒下来的同时，新晋反派蒋子跃也到了家。
老爸老妈又开始忙生意，客厅只有个打着哈欠的蒋幼。
蒋子跃外套拎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对着妹妹发表自己的反派言论，蒋幼先开口了：“哥，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她很敬业地试探说：“在外面跟女生玩吗？”
蒋子跃皱了皱眉，“哪来的女生。”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倒是见着周行远了。”他说，“你猜他在哪儿？”
一提周行远的名字，蒋幼眼里瞬间泛起了满满的笑意。
“在哪儿啊？”她晃了晃脚，“你怎么还会碰到他。”
便利店三个字都到了唇边了，却不知怎么的，卡住了一下。
也许是蒋幼此刻笑得有几分甜、有几分天真；也许是周行远安静做题的样子，叫他不知不觉间有点心软。
他很莫名地，想起他俩结婚那时。
新婚的两人都要改口。
周行远跟着妹妹，叫爸、妈，又对着他很轻地喊了声，哥。
老妈是最感性的，也知道周行远家里的情况，所以一喊完，老妈没声息地就红了眼眶。
……
回忆在喉间无声地滚过。
蒋子跃看了蒋幼一眼，说：“公交车站碰见的。”
“啊我就知道。”蒋幼愉快地说。
知道个屁。
蒋子跃背对着她放下水杯。
——有想买的东西。还“不要告诉蒋幼”。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这个东西，是想买给你的。
真他娘的难做。
蒋子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