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刚过完年,路边小店里的客人都很少。
他们走进小区对面的一个面馆,周行远说,以前家里不做饭时,他常来这里吃一碗鸡蛋面。
蒋幼有样学样道:“那我也要鸡蛋面。”
“行,两碗鸡蛋面。”老板站在桌边记着,“还要别的吗?可以看看菜单。”
周行远把菜单递过来,蒋幼拿着往下看了会儿,眼睛一亮:“白切牛肉,”她看向周行远:“还想要一份牛肉。”
“这个今天没有,”老板在旁边挺不好意思地说:“这刚过完年,菜还没备齐……要不换个别的?我家的凉菜也好吃,来盘凉菜?”
“那好吧。”
老板拿着纸笔去后厨吆喝了声,很快有锅铲砰砰的开火声响传来。
周行远垂眸倒两杯茶水:“喜欢吃牛肉吗?”
“也不是。”蒋幼还有点难掩失望,“就是想尝尝。”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这是后来,周行远最常做的一道菜。
——蒋幼一直不胖,不过女孩到了夏天,总想精益求精地再瘦上几斤。所以她每年总要“低碳”饮食几个月,少吃主食,多吃蛋肉蔬菜。
见她平日的菜和肉渐渐都吃腻味了,有天得空,周行远就学了这道白切牛肉做给她吃。
煮熟的牛肉切成薄片,蘸些料汁就可以下口了;料汁也不用放油,有醋和葱末,凉爽开胃,关键是很适合用来减肥,蒋幼一吃就爱上了。
于是周行远休息的时候,便常常洗净手做给她吃。
后来为此还有个小插曲。
那一阵周行远去外地出差,蒋幼馋了,去超市买些肉回来想自己做,可是料汁怎么弄都不是那个味儿,折腾两次之后,她只好打电话问周行远。
周行远正在一个饭局上,那头吵吵嚷嚷的。
他起身去外面接的电话。
“哦哦……还要生抽是吗?”蒋幼按指挥在这边叮呤咣啷地加料,忽然听到那头传来一道悦耳女声,问周行远怎么在外面。
蒋幼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立刻想起,与他一起出差的朋友打趣似的报告说,对方公司有个挺漂亮的女经理,好像对周行远有意思,处处都很殷勤。
她放轻了动作,想要听一下两人对话。
那边的动静遥远了些,似乎是周行远将手机拿远了。然后蒋幼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说道:“在打电话教媳妇儿做菜。”
对方像是愣了一下,几秒之后才笑说:啊是吗,你已经结婚了?
“马上要结了。”他淡淡道。
蒋幼在这头,心底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时其实他们并未领证,连求婚都没还有过;而周行远又不是甜言蜜语的性格,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媳妇老婆地叫过她。
他常常连名带姓地喊她蒋幼。
所以此刻,那个很顺口的“媳妇儿”,听得蒋幼唇角一下子就翘起来了。
手机是开着免提搁在流理台上的,蒋幼手里还拿着生抽的瓶子,等通话继续,她声音里藏不住的笑意:“周老板要结婚了哦?”
“你听见了?”
她笑着哼了一声。
周行远便也笑了一下,然后他低声清清嗓子,“生抽找到了么,放两勺。”
……
那已经是好几年的事了。
然而蒋幼现在回想起来,闭上眼,仿佛还能置身其中。她能感受到那天傍晚厨房里夕阳的光线,油盐酱醋的味道,以及对面低低的清晰的嗓音。
永远恍如昨日。
思绪回到这个残留着新年气息的十几岁的冬天,蒋幼放下筷子,吃不完了。
鸡蛋面样子简单,滋味却很不错,只是分量实在太实惠了。她还剩下小半碗。
“吃饱了?”周行远问。
蒋幼看向他漆黑的眼睛,明明是一样的眼尾和睫毛,连瞳仁中浅淡的神情都一点没变。
她有了些类似于试探似的情绪,将碗往桌子中央轻轻一推。
说:“还有好多呢,吃不完了。”
他一挑眉。
蒋幼说:“你帮我吃了。”
周行远看她一眼,拿过碗,低头两下就把她剩下的面条吃光了。
蒋幼耳根一热,端起杯子佯装喝水。
吃罢饭,散了会步便要回去了。
寒假剩下的时间,见面次数会很少。
周行远仍然需要每天去辅导班,蒋幼的图书馆之行却得告一段落。她的同伴孙晓晨去外地姥姥家,要到开学才回来;艺考的各种事情也需要在开学前都定下来。
所以到家时蒋幼格外的恋恋不舍。
“你回去别忘了看礼物。”她交代说,“还要发照片给我看。”
“嗯。”
“我走啦。”
说完走了,又扭头回来,很轻地攥了下周行远的手指:“拜拜。”
周行远目送着她进家门。
夜里的风冰凉很多,他一个人原路回去。上了楼,仍旧是晦暗的客厅和厚重窗帘。周母已经睡了,周明涛初二的时候回来了几天,昨天已经匆匆忙忙地又开车走了。
屋子里静得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周行远洗漱干净之后,才在桌前坐下来——没想到她的礼物竟然是个台灯。
接通完电源,一打开,微黄的光芒便洒下来。
那光圈是安静的,铺在桌面和书卷上,有种别样的温情。
他松散地坐在那儿,看着这光。看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拍照片给她。
很快,蒋幼回过来一张。
点开是同样的台灯,同样的光,映照在桌面上。
她并没有多明说什么,而周行远从这照片中,却能体会到她隐含的意思似的。
他将那光从亮到暗、又从暗到亮地转了两遍。
少年人的侧影也跟着由深转淡,再转深。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份真正的新年礼物。
蒋幼没报明扬大厦的那家艺考培训班。
老妈给她看过宣传册之后,又说,这两天王阿姨又帮忙打听了些消息,说是文化宫那边还有更老牌一些的培训班,其中有个老师小有名气,去年带出了两个北舞的学生。
“这几家我们都去看看,”老妈说,“综合起来比较一下,看哪个更合适。”
结果就是对比一圈之后,还是文化宫那家更适合一些。
那位小有名气的老师,是位很有气质的中老年女性,蒋幼看不出她的具体年龄。她体态有青年人般的轻盈有力,盘起的头发间却隐约有几根银丝,态度是温和又严肃的。
蒋幼很喜欢她。
正式报名前,可以试课两节。
第一次课老妈陪着她来的,看一切都没问题之后,第二次上课就叫蒋幼自己带着钱过来了。
上完课交过钱,蒋幼拎着书包走出文化宫,正低头给周行远发短信,有人从后面叫了她一声。
“蒋幼?”
她回过头,很意外地看到了李思佳。
得知蒋幼是来试课,李思佳笑着指指身后的楼:“我一直在这边学琴来着。”
“好巧啊。”蒋幼客气地笑笑。
她们俩一直不算很熟,站那儿说了两句话之后,李思佳却顿了一顿:“你待会儿有事吗?要不我请你到旁边喝杯奶茶吧?”
那时候的奶茶还不流行,价格也还便宜,店铺除了饮料之外,也会卖些小吃食。
她们进到家店,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人不多,点的东西很快端了上来。
捧着面前的热奶茶暖暖手,蒋幼猜到她是有话想说。
“你跟我哥最近不太好吗?”她率先问了。
李思佳搅拌着奶茶的手停顿了片刻,“嗯。”
她犹豫着:“其实我是想问,他最近……有没有跟别的女生,跟谁走得比较近……或者什么的……”
她说的有些艰难,蒋幼想了一想才明白她的意思。
“你觉得他……喜欢上别人了?”
李思佳很轻地垂下眼。
她也说不准。唯一明确的是,有些东西确实改变了。
曾经的蒋子跃,在外人面前会装酷、会痞里痞气,但面对她的时候,却一直像只很忠实的大狗。黑黝黝的眼睛里会泛起光亮,会热情,也会黏乎。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多么喜欢他,更多的是享受他热切的喜欢和照顾。
但这一切忽然变了。
猝不及防,毫无缘由的,他对她有些冷淡,有些疏远。他看着自己时,眼里的那种情感和光亮都没有了。
就好像他在隔着很远的距离,成熟冷静地面对自己。
就好像,那个躯壳里换了个无动于衷的灵魂。
上次见的那一面,他甚至没有拉她的手。
还是她在过马路时主动挽住他的胳膊,可挽上去之后,却感觉蒋子跃的身体很明显僵了一瞬。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在她能想到的各种解释中,唯一合理的便是他“移情别恋”,想要分手了。
她和蒋幼并不是亲密的好朋友关系,这些胡思乱想没办法一股脑地直接全说出来。
所以李思佳只是陈述了蒋子跃客观上的态度变化,说,就想问清楚他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如果真是有了别人的话——李思佳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当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蒋幼也很无措。
就她所知,哥哥是真心喜欢过李思佳的,他也不是那种随便就移情别恋的人。
更何况,他最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恋谁去呢?
联系起哥哥最近的改变,蒋幼皱皱眉,思绪也渐渐有些混乱起来。
“你先别难过,”最后她说,“回去我帮你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李思佳眼睛红红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