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那天夜里，周行远到家的时候，客厅门窗紧闭着。
周母仍旧守着盏昏暗台灯坐在角落里。
听见响动，她回神问了句：“回来了？”
周行远嗯一声，在玄关换鞋。
“饿不饿？”
“不饿。”
一个例行公事地问，一个例行公事地答。
然后就陷入沉闷的安静。
周行远默默脱下外套拿到手里，走到卧室门口时，才听母亲又问了句：“这周没考试吗？”
“没。”他停下来，答道，“这周在准备元旦。”
母亲缓慢地哦了一声。
见她没再说什么，周行远推开卧室房门。
屋里也是黑沉沉的。
他要开灯，手在开关上顿了一下，又放下去。
窗外，远处的电视塔也落的有雪，塔尖的小灯照旧在轻轻地闪烁着。
周行远就这样挺拔站了会儿。
良久，灯打开，他没有情绪地坐到桌前，翻开书。
第二天就是假期。
大休赶上元旦，学校很仁慈地多放了一天假。
蒋幼到快中午才醒。昨晚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在网上翻平行世界的相关帖子，翻到后面困得睁不开眼，手机砸到脸上，她翻个身就睡过去了。
睡也没睡好，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
梦见昨晚周行远没说后面那些话。他拎着她的书包，也上了公交车，给她送回家。
离开时她说晚安，周行远很淡地笑了一下，抬手碰了碰她的脸。
手指是干燥温暖的。
蒋幼醒过来，还闭着眼睛感受那种触感。
她很想他。
她觉得连这个梦都比自己现在的处境好。
蒋幼顶着俩肿眼泡去洗漱，一开门，跟鬼鬼祟祟上楼的蒋子跃撞上。
她刚要说话，蒋子跃手指头竖起来：“嘘！别让老妈听见了。”
蒋子跃通了一晚上宵，刚回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对面房间，关门前，停下来对着蒋幼打量两眼，嫌弃道：“瞅你这啥样，眼肿得像猪屎泡儿。”
蒋幼又气又烦，“别烦我！”
蒋子跃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给门关上了。
结果等刷完牙出来，他又给门打开条缝，挑着眉毛问：“咋，人家周学霸给你甩了？他是不是看不上你。”
蒋幼气得想咬他。
一跺脚，她喊道：“妈——我哥骂我！”
老妈拎着鸡毛掸子就冲上来了。
闹腾完一通，蒋幼的真实感增强不少。
回屋时床上的手机一闪一闪，提示刚才进来条新短信。
即便知道周行远应该不会主动发消息过来，蒋幼心里还是多跳了一下。她顿了顿，咬着嘴唇拿起来，打开一看，结果是孙晓晨……
孙晓晨问，介不介意出去的时候顺便去趟书店，她想买几本题回家多刷刷。
蒋幼都忘记了和同桌约好放假要出去一趟。
她仰倒在床上，想了想，回复说【好】。
出门之前，蒋幼把现在的情况在脑海中又捋了捋。
——经过一个晚上，她已经平静很多，可以用自己二十多岁的智商来分条缕析了。
首先，以她目前的认知范围来说，这个世界只有平行时空这一种解释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来到这里的，又该怎么回去。
她在网上翻了那么久，反正是没找到半点确凿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说，她不知道、无从下手，只能听天由命。有可能下次睡觉醒来就回去了，也有可能就这样留在这里，过一辈子。
……那岂不是每次睡觉，都跟他妈的开盲盒一样。
蒋幼挺烦躁地绑起头发。
其次一个问题是，尽管她没有办法从物理层面上确认，这里的周行远就是她的老公。但从情感上来说，蒋幼仍旧是相信的。
好吧，那就假设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八十……
……
蒋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迟疑了一下。
如果她确实要在这里过下去，如果周行远确实是周行远。
那，她真的可以接受周行远有别的选择吗？
不选她，而选别人。
和蒋幼的若有所失不同，孙晓晨整个人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两人在市中心的肯德基碰头，一见面，她就很高兴地掏出手机：“蒋幼你看空间没有？跳舞的照片都转疯了。”
蒋幼脑袋凑过去。
原来是有人把晚会上她跳舞的照片传进空间，那几张照片的灯光和氛围都拿捏挺足的，引起了一大波评论和点赞，还有不少认识的人在底下她。
“看，”孙晓晨往下翻着给她看，“真是太美了昨天。主要你以前太低调了，大家都不知道你舞跳得这么好。”
说到这里，孙晓晨想到什么。
“对了，昨晚上你是提前回去了吗？后来我们想去后台找你，你都没在那儿了。”
蒋幼啊了一声，含糊说是有事情先走了。
一提起昨晚，她就条件反射地想到周行远冷淡的眼神，以及最后他给手抽走的那一下。
心里跟着就难受了一下。
她转着桌上的纸杯，想了一会儿，找着个机会问孙晓晨：“周行远……他以前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啊？”
孙晓晨没明白她的意思，很茫然地看着她。“啥啊？”
蒋幼组织着措辞：“就是，我以前听你们说到他的时候，可能没在意。现在我不是挺喜欢他的么，就想再了解一下。”
“周行远的八卦绯闻吗？”
孙晓晨想了想，“他跟女生一直挺疏远的，好像没有过谈恋爱这方面的传言吧……不过……”她凑近过来，挺小声说：“之前听人传，周行远好像不是他爸妈亲生的。”
蒋幼一下给那个纸杯捏变形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啊？”
“……不是，我意思是，为啥这样说啊。”
孙晓晨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最开始是高一的时候开家长会，他们班同学说，周行远的爸妈跟他长得不像。毕竟周行远那么帅嘛，他爸妈……就比较普通吧。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这种说法了。”
“是么……”
蒋幼安静下来。
对于他的家庭，她自然比学校同学更清楚。叔叔阿姨对老公没有很好，也不算太差，起码没在生活物质上苛待过他。
但同时，大概出于一种付出了就必须得有回报的心理架势，他们对老公的成绩要求非常高，在蒋幼看来，几乎严苛到有些变态的程度。
只不过，之前她和老公认识的时候，周行远已经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他成年了，也有了自己的经济能力，所以很少跟她提起曾经的这种压力。
但不提，并不代表这种压力没存在过。
蒋幼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又想起昨晚上，他低着嗓音的那两句话。
在原本那个世界里，周行远是一个人走过这些难熬的阶段，之后才遇见她。
买完书，要回家前，孙晓晨抱着卷子，笑着感慨说：“现在是这一年的最后几个小时了啊，明天早上起来就是新的一年了。”
蒋幼愣了一下，说是啊。
要跨年了。
原本她是最喜欢搞这种仪式感的。
孙晓晨问：“你新年有什么愿望？”
“你呢？”
“我要好好学习啊，要把数学再考高一点。再过半年就该高三了，可怕。”
蒋幼笑了笑：“那你好好加油。”
“嗯。”孙晓晨点点头，又说，“你也是。”
“我加什么油啊。”
蒋幼失笑，她一个文科生，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连化学元素表都认不全。
孙晓晨很认真地看着她：“不管哪方面吧……反正都会变好的。”
蒋幼以前没发现，同桌还挺鸡汤的。
“好。”她说。
孙晓晨笑了一下。然后她往右边一看：“哎我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啊，你到家跟我说一声。”
她匆忙挤上拥挤的公交，又从窗户探出头来挥手再见。
车慢悠悠地开走。
蒋幼原地站了会儿，没再继续等车，她一个人沿路边慢慢走回家。
脑子里还是有点乱，像地震的余波似的，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傍晚时候了，天色在逐渐变暗。
路灯渐次亮起来。
街上行人都行色匆匆，一辆车接着一辆从身边过去。
中间要过一座桥。
蒋幼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对面很突然地“嘭”了一声。
她扭头，正好看到一朵硕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在河面上遥遥炸开了。
非常艳丽。
接下来，在“嘭嘭嘭”的接连声响中，烟花层叠着烟花，在冬天的夜幕上越炸越璀璨。
“谁家这么早就开始放烟火了。”
“看这个，这个更漂亮。”
……
过路的车辆降下车窗，桥边行人和小电车也有停下来的，都乐孜孜地仰头看着。
蒋幼心里泛上股莫名的滋味儿。
就很真实，很生活。
即便她原先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但这里的每个人还是辛勤地学习、工作，等着跨年和过节。
回家的路上，也会停下脚步看一场烟火。
蒋幼双手捂在温暖的羽绒服口袋里。
又一朵烟花升腾而起的时候，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句。
新年快乐啊，周行远。
新一年的第一个晚上，凌晨时候，周行远从梦里醒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能确定这只是个梦。
是在酒店里头。
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和背景介绍，他的意识却莫名清晰，知道这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跟前这个女孩是蒋幼。
他们第一次出来过夜。
她拉着他进房间，进门，灯没开，先低头亲在一起。
怀里的女孩身体馨香炽热，他手顺着她衣服下摆，探过她温腻的脊背和腰。
再往上的时候，蒋幼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声音有点喘。
“周行远，”她问他，“你以后要不要做我老公。”
梦里的他很轻地笑一下，埋头吻住她细长的脖颈。
那样温软的触感，和声音。
……
旁边的手机被按亮。
周行远很烦躁地眯眼看一下时间，两点二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