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晚上睡前，蒋幼翻箱倒柜找感冒药。
她记得这些常备药品一直放在电视柜下面的左边格子里，结果怎么也翻不到。
老爸接完电话从书房走出来：“小幼，你找什么呢？”
老爸老妈是昨天回来的。
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十年前的父母时，蒋幼还是明显愣了一下。爸妈一直算同龄人中不显老的，生活方式很健康，两人的身材也都没随着年龄而走样。可猛然跨过十年的时光，蒋幼才惊觉，那些每天在眼皮子底下悄然无声的变化，积累起来竟然这样差异巨大。
老爸此时要年轻很多，浓黑的头发让他显得神采奕奕。
蒋幼想到他以后日渐稀疏的发顶，暗暗叹气。
“我找感冒药呢。”她说。
“怎么，感冒了？”老爸顺手朝电视一指，“药都在右边放，忘了？”
蒋幼狐疑地拉开右边抽屉。
还真是，感冒药、创可贴、止疼片……一盒一盒摆放得十分整齐。
正呆着，老妈风风火火就赶来了：“哪儿不舒服？发烧没有？别乱吃药啊……过来，先量量体温。”
……
十几分钟后，量过体温喝完药的蒋幼被塞进被窝里。
老妈坐在床边，不放心地又摸摸她的额头：“还好不太烧，先睡一觉，不行明天叫你哥帮你请个假。”
蒋幼说那可不行，明天节目要排练的。
“什么节目比身体还重要啊。”老妈的手温暖馨香，在她脸上轻轻掐一把，“行了，睡吧，睡醒就好了。”
卧室的灯被关上，老妈带上门，还顺便骂外面的蒋子跃一句：“跑什么跑，你动静轻点！别吵到妹妹。”
蒋子跃不满申辩：“我上厕所也不行吗！尿急！”
蒋幼听着吵闹的动静，忍不住弯了唇角。
一时也睡不着，她翻个身趴在枕头上，拿手机给周行远发短信。
【我感冒了orz】
等了两分钟，没回复。
蒋幼在黑暗中对着幽亮的手机光，又按键盘：【你在干嘛？】
静谧的夜晚和这样趴在床上发消息，让她想到大学时光，每晚窝在宿舍的床上，小帘子一拉，她就是这样跟他没话找话聊的。
收到个回复就能开心好久。
她捧着脸，眼皮渐渐开始打架的时候，手机震动。
周行远给她回复一张照片。
书桌上摊开着本五三，台灯很暖，入镜的有他的手，修长干净。
蒋幼一下清醒了，她把照片放大再放大。
——她那么爱他，甚至熟悉他手指上的每个骨节。这一切她熟悉的东西，放在这个年轻冷淡版的周行远身上，让她有一种违和又奇妙的新鲜感。
好想他。
蒋幼心里软塌塌的，她编瞎话：【我也在写作业】
周行远：【？】
她放佛能看见他诧异且不信的脸。
蒋幼自己乐了一通，咬咬嘴唇，胆大包天地打电话过去。
嘟嘟的等待音，在没开灯的卧室里格外清晰漫长。
她心里默数，一、二、三……
到第五声的时候，那边电流声一停，接通了。
“喂？”
蒋幼简直激动到疯狂蹂"躏被子。不容易啊，来到这里之后，终于能在睡前和他说上话。
她清清嗓子：“是我。”
“嗯。”
他声音比白天懒散几分，蕴着睡前的放松和困倦低哑，“怎么了？”
“没……”蒋幼一下下地揪着枕头边，“你怎么还在写作业？”
“练题。”周行远说。
轻微的电流声。
蒋幼把手机贴紧耳朵，“那——”
“吃药了么？”那头跟她同时开口。
“啊？”
“不是感冒么，”他淡淡的，“吃药没。”
“吃过了。”蒋幼把脸埋在枕头里，娇笑逗他，“你好关心我呀周行远。”
“……”
他沉默片刻，“没事儿我挂了。”
“哎！”蒋幼喊住他。喊完之后又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两边都安安静静的，彼此的呼吸声在夜里轻轻交错。
她屋里又暖又香，门窗紧闭着。周行远却坐在窗前，有冷风进来。
夜里的空气冰冷清新。
他扔下笔，往后靠在椅背里。稍抬一些眼，就能看到远处的电视塔，塔尖有一闪一闪的灯。
他捏捏眉心。
眼前清晰的夜色让他清醒，听筒里温软的呼吸声又让他有那么点心乱。
有一种陌生的异样情绪在心里滋长。
良久，电话那端轻巧笑了一下，说：“那晚安。”
挂断电话，周行远又独自坐了会儿，起身去洗脸。
客厅角落里亮着盏昏黄小台灯。
周母坐在灯下，很慈爱地对着手里的相框出神。
卧室门一开，她被惊动，先将相框反扣到桌上，然后才抬头问了句：“还没睡？”
周行远习以为常，淡淡应道：“马上睡了。”
“早点睡吧。”母亲随口说。
周行远进了卫生间，将水开到最大。
刺骨的冷水泼到脸上。
他抬起脸。
镜中的人五官分明，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的额头和鼻梁往下滴。
……现在清醒了么。
蒋幼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老妈拉着她量了体温，365，非常健康。
就这样老两口还是不放心，老爸亲自开车送她和蒋子跃去学校。
路上不住絮叨交待：“排练的时候也要注意着，别再着凉了。还有你蒋子跃，课间去给妹妹打热水，听见没有？”
蒋子跃耷拉着眼皮，敷衍应声。
汽车拐上学校附近的主路，路面有冰，车速降下来。
蒋幼望向车窗外时，正好一道俊逸的身影从旁边掠过去。
周行远骑着单车，书包斜挎在背上，短发迎风吹起，一双腿长而笔直。干净的校服和白色板鞋，显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出众。
蒋幼心情一下子被点亮。
她趴到车窗，蒋子跃在旁边很轻地讥诮一声。
“花痴。”
你懂个屁。
蒋幼对他嗤之以鼻。
不过蒋子跃虽然嘴上耍贱，那几天还真挺服从安排的，每次蒋幼排练回来，桌上的水杯都热乎着，捧起来正好暖手。
连孙晓晨都羡慕说：“你哥这两天对你这么好啊。”
蒋幼也觉得他殷勤过了头。
逮着个机会，她问蒋子跃：“你憋什么歪心思呢？“
蒋子跃轻嗤一声：“我憋什么心思？蒋幼，你就这么跟你哥说话啊。”
“说不说，就这一次机会，不说我走了啊。”
“……别嚷。”
蒋子跃给她拉到走廊无人的角落，“那什么，不马上元旦晚会了么，晚会结束后，我想带李思佳出去玩一会儿……她家里管得严，到时候你帮忙给她爸妈做个伪证。”
蒋幼抱起手臂，对着他审视起来。
蒋子跃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嘛，你还想提什么条件？”
“不能在外面过夜。”蒋幼说。
她哥一顿，耳朵立马红了。
“疯了吧你！想什么！我我我——”
蒋子跃语无伦次，压着嗓子解释道：“过什么夜！就是跟赵宸他们去ktv待会儿，十二点绝对送回家。”
“好吧。那我考虑一下。”
现实中蒋幼并不知道他俩的关系，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
而现在，她已经知道哥哥的这段初恋最后是be的，自然不想做出什么会导致他俩情节更波折的事情来。
既然注定意难平了，又何必再往上加码呢。
只会让结局显得更潦草。
她若有所思着往回走。
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冷不防里面跑出来俩打闹的女生，双方都没看路，一下子撞了个正着。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对方连声就道歉。
蒋幼一看，是十班要跳天鹅湖的那个女生。
大家整天一起练舞，已经算是熟识了，蒋幼刚要说没事儿，和小天鹅一起的女生挺不满地嘟囔一句：“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是她撞到我们。”
不满的这位长发披肩，非常瘦，校服宽宽大大……
蒋幼正觉得哪里有点眼熟，猛一想起来，是那天和周行远一起进图书馆的女生。
蒋幼来了精神。
她往旁边栏杆上一靠，打量对方：“是吗，那对不起了。”
女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道歉了。
很明显地怔了一下，再要开口，小天鹅拽拽她的袖子：“哎呀好了邹婷。”又跟蒋幼笑笑：“我俩跑出来的，也没看路。”
她拉着邹婷离开。
结果那个邹婷走了两步又回头，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幼看着她：“怎么了，还想说什么？”
十几岁的小女生藏不住话。
邹婷纠结片刻，很勇地开口：“我觉得，你别再影响周行远学习了。”
蒋幼还没反应，倒是她旁边的小天鹅一下震惊脸：“邹婷你说什么呢……”
邹婷被她拉了两下，毫不退缩，直视着蒋幼。
蒋幼：“这话是周行远让你跟我说的？”
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影响他了呢。”
邹婷眼里泛起复杂的情绪：“他是要考a大的，你缠着他也不会有结果，不是吗？”
蒋幼：……
她思考了两秒，问邹婷：“我俩不会有结果——那你觉得他跟谁会有结果，跟你吗？”
邹婷一下被说中最隐秘的心事，她自己都没敢明目张胆地这样想过。
她脸红到脖子根：“你你别胡说。”
“其实你挺漂亮的。”蒋幼说，“你换个人吧，周行远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没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
邹婷看到她眼里泛起命运般的笃定笑意。
蒋幼轻飘飘地说：“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