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燕燕于飞51
四个太医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往前走了一步，弓着身子低着头，
“贾太后，天可汗到了两条腿被重物所伤，我们一番救治商讨，怕是保不住。”
贾太后闭上了眼，右手紧紧掐着莫生的胳膊，好半天，才又睁开眼睛，
“真的保不住？”
“那两条腿被老虎踩了个稀碎，是真的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啊。”
贾太后点点头，没有为难太医，挥挥手让几人退下，却见他们一动不动，
“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就是，就是，”那太医心一狠牙一咬，
“天可汗无法人道了。”
莫生感觉掐着自己胳膊的手力道慢慢放轻，然后就是贾太后的声音，
“嗯。”
相比刚刚的话，这声轻飘飘的嗯充满了无所谓和不在乎。
就好像，不能人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贾太后站起身，莫生往前走了一步要扶住她，手才刚伸起来却被制止，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看看。”
屋子里的血腥味很重，天可汗的两条腿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旁边放着一大罐膏药。
贾太后慢悠悠走到了床边，自己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
她早就不年轻了，这两年头上的白发是越来越多，她活不了多久，也等不了多久了。
躺在床上的天可汗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地散在床上。
“这么大了，头发都不知道梳一梳。”
贾太后说着，身子前倾伸出手，将天可汗的头发拢到手心里，一点一点慢慢开始编起了辫子。
太宗还在的时候，贾太后还是贾皇后，她会把孩子们都叫过来，自己身前放了一把凳子，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坐在凳子上，再站起来的时候，头上就有了满头漂亮的小辫子。
年纪大了，又太久没动手，贾太后的动作有些生疏，一不小心就揪断了几根头发。
手中的断发太轻，贾太后只是动了动手指，那几根头发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我不是一个好阿妈”
贾太后看着躺在床上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天可汗，脸上表情似哀似怨，半哭半笑，
“我护不住我的孩子”
一个又一个的孩子，都比她死得早。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她经历过三次，差点就是第四次。
莫生站在屋外守着，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好孩子，你不要怪我”
“是阿妈的错”
“你怕阿妈”
三更天过，依拜蒂进了屋子，将身上的狐裘大衣脱下，屋里炭火足，热意扑面而来，依拜蒂搓搓手，
“贾太后呢？”
“还在天可汗的屋里。”莫生低着头，悄悄打量了依拜蒂一眼，她今天虽离开得早，但是也知道后面的事情是依拜蒂殿下处理的。
依拜蒂点点头，走到了房间门口，“贾太后？”
屋子里静悄悄都，过了会儿才传来声音，“进来吧。”
一走进去就是刺鼻的药味和浓厚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叫人作呕。
天可汗躺在床上，不知道是还晕着还是睡着了，贾太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依拜蒂皱着眉看了一眼，又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棉布垫子和一条毛毯子。
“冬日冷。”
依拜蒂扶起贾太后，将棉布垫子垫在椅子上，又把毛毯子盖在贾太后的腿上，“贾太后要多注意些。”
贾太后摸了摸膝盖上的毛毯子，“保保有心了。”
依拜蒂垂着眼抿着笑笑了一声，陪着贾太后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
“贾太后回去歇歇吧，这里我看着。”
“太医说天可汗今晚可能会发热，我实在放心不下。”贾太后摇摇头，右手捏着眉心。
“您又不是太医，就算天可汗发了热，您能做什么？”依拜蒂伸出手搭在贾太后的左手上，
“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冬日里暖呼呼的被子，最适合睡觉了，您可是太后，不顾好自己的身子怎么行？”
跟老人说话其实和小孩说话是一样的，单纯掰开利害来说，她们听不进去，得哄着诱着才行。
在依拜蒂的劝说下，贾太后到底是站了起来，由着莫生扶着自己回了寝宫。
依拜蒂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右手拿起桌上的膏药罐子看了一眼，绿油油的。
天快亮的时候，天可汗真的发了热，太医早早就熬好药等着，一大碗黑漆漆的汤药掰开嘴直接灌进去，依拜蒂感觉自己的舌尖都尝到了苦味。
汤药喝完，太医又掰开天可汗的眼睛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后刚要离开。
“等等。”
“殿下。”
依拜蒂坐着拿着那罐膏药，在手里晃了晃，“这个味道闻起来怪熟悉的，里面放了什么？”
“放枯矾，乳香，没药，三七，血竭一类的药。”
依拜蒂点点头，看着那罐子药膏，“还放了钩吻。”
太医一愣，“是，殿下怎么知道？”
“味道闻着像是。”依拜蒂垂着眼放下药膏。
才不是，她没有那么好的鼻子，她只是想起来了，第四任天可汗，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死在黄芪的手里。
黄芪，一个好好的本本分分的医女，在她的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天可汗还给他下了毒呢？
除非，是天可汗受了伤，而她奉命前往。
那太医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说起来这钩吻还是殿下殿中的医女送来的。”
“钩吻误食必死，太医署的存货也不多，若不是那医女送过来，这药膏怕是也做不成。”
真要做还是能做成的，但是眼前的可是在天可汗病重贾太后无力时出面处理宫中诸事的依拜蒂殿下。
好话多说，对谁都没有坏处。
依拜蒂点点头，看着太医离开，自己的视线又落到了这瓶膏药上。
钩吻剧毒，误食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