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陪我在公交站睡觉
她很欣慰地告诉我，仿佛她的孙女就是天使：“你不知道，我一辈子寡淡，无儿无女，我以为我能一辈子保持独善其身的心态，可越是老，我见的世界就越大，心态就变了！很渴求一个陪伴的人，可哪去找呢？十三年前，我遇到一个小女孩，她告诉我她和她家里人走散了，找我帮忙，我带还她去了派出所，可最终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们就相依为命到了现在。”
“叫肖曲。”
“当初你们相遇，在旧聚市吗？还是……”
“不在不在，那时候在天都市捡到的她，干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在旧聚丢了个妹妹，担心……”
“喔，这俩地方离了十万八千里，应该不是……不会是的……不会的……不会……”阿婆声音有些颤抖，夹带着两分恐惧，八分不舍。
阿婆的这些年的心血都放在了肖曲身上，一时间接受不了她认亲，这是难免的。
世界上有一种恩怨，最为无私，最是让人心痛，那便是未曾生养却予以养育的恩情，此恩永远都难以报答。尤其是在面临选择之际，一种是源自血脉里的私心，另一种是源于养育的孝心，这两者之间的选择最是让人难以抉择。
我轻声对阿婆安慰道：“那这根本不可能。”
我深知云烟琴甚至于云家对此事看得极为重要。仅仅是上次关羽谢若昀的玩笑话，将云烟琴感触成那样，我便不会把没有把握的事告诉她。再来便是肖曲即将迎接高考，被认亲一事打扰了自己的情绪耽误是很不值得的。况且，还说不准肖曲是不是云家女。总之，这件事应由我去打探确认，在确认之前，仍需深思熟虑……而在这之前，需要我的眼睛复明……
阿婆的话变得少了，她可能清楚多说多错的道理，避免了谈及肖曲的事。我也停下了继续询问的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害死猫是真实存在的事实，我是一个善于汲取经验教训的人。
很快，我被阿婆送到了想要去的公交站台，她想把我送上车在离开，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的本意并不是想搭车，好在旧聚市发展得不错，公交站台能坐能躺，还能挡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暂住之地。
阿婆离开几步，又退了回来，还说扶我上车替我给车费。我告诉阿婆我已经习惯了盲人的生活习惯，免费坐公交。
最终，我还是拗不过阿婆，阿婆拥有本土人民最纯真的质朴，这正好是我们大多数聒噪的人们所缺少的，肖曲跟着她一定特别幸福。
车很快来了，司机见一位老人家搀扶着一个拿着导盲杖敲敲打打的小伙子，没有要求我拿出证件，让我直接去后面坐。
世界上多的是孤独悲伤，可总有人逆行来缝补我们之间的情感。
待我坐下之后，这辆公交车才发动。就是这么个暖心的小举动，让我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人无比感动。
不过，过了一个站以后，我就下车了，因为我只想找一个公交站台……不想让阿婆担心，便假装上车，不过只是一站的距离，天地那么大，睡哪不是睡。书中豪杰口中的“四海为家”想来就是这个感受。
我只觉得好自由、好洒脱、好放纵。仿佛我身离开了如今复杂的社会，追求着另一种平静的流浪生活，一切都与我无关。
慢慢地，空气清新了许多，也有阵阵微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车轮行驶而过，它声音有些清绵，就像黏黏的糖果从糖纸上撕下，它下雨了。
平躺在公交车站台的等候区，此时的声音就像短视频里的asmr助眠视频一般，出现在耳边只为让我惬意睡去。
雨确实做到了，我变得比平时更易入睡。
我做一个特别抽象的梦，天空中飘洒而下的细雨把地面上的一切都淹没了，而一位极其美丽女子突然变身成为葫芦水娃，一口吸光了淹没世界的积水……
真的被自己的抽象梦境笑醒了！好久好久没做过如此幽默的梦了，不得让我回味方才的片段。
车流量的声音比睡之前大得多，天起光了，我的精气神在这么个梦境也得到了补充。
我正要起身离开，突如其来的娇喝却吓了我一跳：“去哪！”
才睡醒的慵懒感全无，身体中的每一处肌肉似乎紧绷了一瞬间。就连吹了风而引起的鼻塞也能瞬间通畅。
云烟琴就像鬼一样，突然在我身旁冒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我企图用恶劣的语气把她轰走，她那样的人，一定拉不下脸来央求我一个瞎子。
“我要照顾你啊，直到你复明……”云烟琴说话声音很小，让我一度怀疑是我听错了。
我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哄的人，也不想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闹出误会是我此生最不想看见的。
事实上我只需要一个理解和解释，她能在没有一丝足迹中找到我，便证明了她对我的关心，我的气便消了。
我开始变得幼稚，拿着导盲杖敲敲打打，示意她告诉我昨天晚上说过的话是否作数。
“烂货……”云烟琴突然拥抱住我，她抱得很紧，由于我看不见的，没有准备突然被她拥住，嘴唇上沾着少许她的发丝，弄得我一阵不适。只是这么个小插曲，我不仅没有反感，反而有那么一瞬，想到了她坐在我前桌时，她的马尾辫轻轻一甩，脸庞便有扎肉的感觉，可那却是最有青春味道的。
云烟琴将头深深埋进我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对……对不起……让你没安全感了。”
她道歉时用我的衣服将整张脸挡了起来，埋得也越深了，她应是深深思索过的。不然以她的高傲性格，怎么会向我低头道歉呢……还直入人心。
云烟琴有了道歉的心，我就没有理由不原谅，只要不是难以原谅的原则性错误，我就狠不上心，非常心软。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仿佛她才是需要哄的人：“好了好了，我没生气……”
“不！昨天你离开后，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然后就找不到你……我到处找……看见你大晚上和谢若昀一起在护城河旁有说有笑，我以为……以为你不缺人照顾……不缺住的地方……对不起……对不起……”
“干嘛！我是那种会出轨的人吗？”
“你是！”云烟琴这两字说得很坚定，感觉真像我出轨了一样。
我急忙解释：“昨天我向她承认我们复合了……”
“我知道……昨晚我梦着你杵着棍子走在夜里，结果掉河里去了……”说到这里，我和云烟琴都笑了。
她继续说道：“我被吓醒之后就给若昀打电话，得知你没有和她在一起，更担心了，你没手机没钱，真的害怕今天在河里把你捞起来，要是这样！我也不活了……”
不管这种话是故意说给我听还是真心所想，都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连连安慰道：“可别，你要知道世界上谁也没有本事让你赴死，要好好活着。我会游泳的，不担心哈。以后绝对不能做傻事，知道吗？”
她闭口不答，我重复了一遍，郑重道：“这件事必须答应我。”
她轻声地在我的怀里说道：
“嗯嗯……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记得，世界上没有谁为了等你，能陪你在公交站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