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总和
吃完了晚饭，天就擦黑了，西边的天上还能看见一两条长长的云，灰中透出一些紫红，即将散去。
一些老少，便拿着蒲扇，穿着二股筋坐在院里、门口纳凉，彼此闲话。倪八八一出来，没和他碰过面的大人、孩子就一个劲儿新奇的打量。
“我是倪八八，街道办的倪主任是我大姑……我现在住95号院儿。”倪八八一脸的淳朴，将所有的憨厚都挂在了脸上。
他逢人便介绍，简单聊了几句，旁人没打听出他多少东西，反倒是他对这些人有了一个十成十的了解。
这个是轧钢厂哪个车间的，那个是保卫科的，谁谁谁是看大门的，谁又是一大爷的徒弟，谁是二大爷的土地……一箩筐，都落进了耳朵里，也钻进了心里。
人，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总和。
学过的东西，要学会用，却不能将之束之高阁。
“重八倒是一点儿都不见生……”
杨开疆却只看到“不见生”，而没有看到这“不见生”的背后，梳理“社会关系”的认识关系的过程。
才到了大门口，就听里面一个声音和人叫板，“嗨，我还就不撒手了……这小兔崽子，我才一背身，他就给我一盒糕点都糟践了……
“你拿一块儿吃，也就吃了。我许大茂这么大一个老爷们，还能跟你计较。这小兔崽子倒好，给我一个上头抓一把，一盒都给我端了。这可是领导送我的……
“知道多少钱吗？赔得起吗？”
杨开疆不由伸长了脖子，一下子就被这热闹吸引了。
倪八八将他脖子一抓，就好像是抓了一个鲁迅笔下的看客——那脖子伸的，就和一只鸭一样。
倪八八说：“嗨，嗨……再伸长一点儿，脖子都钻里面去了。”
杨开疆说：“咱们进去看看，这是吵什么？”
倪八八翻了个白眼，说：“大姑家里是不是从来不用买盐？”
“啊？”
杨开疆懵。
倪八八说：“粪车路过你都得尝尝咸淡呗！”
“去，别说话，听着……”
另一个声音赶着话儿，调门提的极高，听着就是奔找事儿去的，“一个破糕点，有什么了不起的？拿你一盒糕点，又不是看你媳妇洗澡？”
“你什么意思？耍流氓是不是？我特么……”
“嗨，许大茂，你他丫的敢动手？我……”
“住手！大家一个院儿的，像话吗？”
杨开疆迈开腿，就要往里走，想要近距离去看热闹。还一拉倪八八：“重八，快走……要不是你住这儿，我都不好意思进去。”
倪八八甩开他的手，却是在门口一坐，说：“你要进去搅屎你去，我没兴趣……我外头待会儿，等他们吵完了我进去。”
杨开疆一听，也坐下来，“那我也不进去了。”
“姓何的，我草……老子跟你没完，你等着……”
“我怕你？等就等……”
……
“别吵、别吵，说蛋糕呢。这事儿，淮茹啊，这蛋糕是棒梗给人弄成这样的，你说一说，该怎么办吧？”
一女人的声音说：“我这、我这钱也不够，赔不起呀。大茂，棒梗他还小，还是个孩子，你就原谅他吧。”
许大茂似是不满，又将前面的话重复了一遍，反复说是领导送他的。
遂，又听一人打着官腔，说：“大茂，得饶人处且饶人。棒梗还是个孩子，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这样，我做主——棒梗，你给你许叔叔道歉。咱们呢，下不为例。”
一场热闹便这么偃旗息鼓。
临了，就听许大茂说：“姓何的你给我等着。”就彻底的平静下来。
倪八八这才起身，进了院子。
一过了垂花门，就看见了三大娘。三大娘就坐在回廊处，一双眼时不时盯着自己的小屋。
莫名的，倪八八就想到了那句“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三大娘，纳凉呢？”
“嗯，纳凉——”
进了耳房，杨开疆就撇嘴，“这么小？哪儿堆的这么多东西？”
倪八八说：“说了你也不懂。”
杨开疆说：“那你说说。”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好了，我说了，你慢慢悟吧。”
“啊？”
“是不是很熟悉？”
“废话，政治上的，我学过。”
倪八八问：“那，你学明白了吗？哥，这世上有两种人。”
“哪两种？”
“一种人，他学什么东西，都是只会学，学了不懂得用。非得有个人手把手告诉他，这个能做什么，该怎么做，手把手的教。教会怎么用，就怎么用。”
“嗯，另一种呢？”
“另一种人，学以致用——比如我。”
“噫……”
倪八八往自己的简陋版榻榻米上一躺，双手伸开，就好像是一个大字，盯着天花板，说道：“就这一句话——你都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你就把这一句话吃透了。你吃透了，你的人生，将无往不利。”
杨开疆也一样将自己往简陋版榻榻米上一扔，却挤去了倪八八一半的地方。
“我还是老实在厂子里干吧。”
过了一阵……
“你这儿还挺凉快的。”
足晚了许久，杨开疆才走。
第二晚，倪八八依旧睡的很香。
这一觉睡的足，之前的疲惫劲儿也去了，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睡的早。也才是五点来钟，就睡醒过来。
起床出门，先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就溜达到了附近一个公园，就看见了有人打太极，练八卦、八极的，还有跑步、做操的。
倪八八就也找了一块儿空地，第一遍练了五禽戏，第二遍练了八部金刚功，第三遍练了易筋经，主打一个全面。
心中却是胡乱想：“我这三合一，医、道、佛一起上手，又是趁早。就我这身体，怎么不得活过一百岁……”
又回了一趟院子，在家里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稍微收拾，便就又出了门，继续寻找自己的“亲戚”——
这北京城里的“亲戚”可多了，关键就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他也不着急，反正嘛，着急容易犯错。
他不愁吃喝，又急什么？
工作、媳妇儿。
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