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浅言深，投机
李静不喜欢这种家里来上一个人，发生点儿什么，就有一群人“围观”，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隐私的日子。
有一所房子，离开这四合院的是非地，这无疑就是她心中的一个念想。
这院中的人每次来门口，打着各种借口，鬼鬼祟祟的瞄的时候，都让她有一种浑身被人看光了的感觉。
私——一丁点没有。
按照这一个时代的说法，她这种想法算是一种“小资情调”，似乎人就不应该有任何的隐私……
可事实就是，包括男人在内，谁洗澡的时候会想着被人看？允许被人突然闯进来的？
这种日子她受够了，但未来也必然还要继续受。
……
这，又是一个特殊的年月。
……
林景其实也烦，但林景也没办法。
他工龄不够。
单位的房很紧俏，那是给领导、给工龄足够的人分的，他一个小小的编辑……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熬。
“嗯，我会去找领导说说……”
他知道李静要说的其实不是房子，而是刚才那一些同院子的住户不停探头探脑，还借机进来打探，惹了妻子的不快。
于是，他也不能说“没办法”这种让妻子生气的话，只是做了安慰。
夫妻二人委婉、恩爱。
贫贱夫妻百事哀——可他们却也还如此委婉。
倪八八从二人身上看到了一种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美好，却是和时下里那些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夫妻不同。
而是一种“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彼此的人格都得以尊重，生活虽然清苦，却都又很有滋味。
这让他颇为感触，也颇为羡慕……
只是这样的婚姻。
哎。
倪八八不免就有些交浅言深，多说了一句——这算是送给二人的一个祝福。这样幸福的家庭，却不该因为马上就要到来的十年支离破碎。
“姐，姐夫……其实这院挺好的。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自己，也就是最大的自己。《道德经》里有句话，说：因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当倪八八说出《道德经》，还说出了“因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这句话的时候，林景惊讶了。问：“你还懂《道德经》？”
又说：“这是《道德经》第七章的内容……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倪八八道：“这是长葆之道。”
林景听懂了倪八八的意思。不过，却并未在这一问题上深究，反倒是和他探讨起了《道德经》，颇有一些考校之意。
“小倪，你既然知道《道德经》，那你可知道，《道德经》嗯，《道德经》的道，是什么意思吗？”
倪八八说：“道，就是‘生之’，其秉性，便是‘孔德之容’，以大白话来说，我们对道的定义，就是从无到有的生，对其形象的描述，就想是小孔成像一样。它是一个孔，当光线穿过这个孔，就会形成一个虚像……实像就是真实的世界，虚像就是我们的认识。这一虚像，《道德经》将之定义为‘德’字……”
这一说法倒是新鲜，却是林景从未接触过的版本。可细细一咂摸，却又觉着很对，严丝合缝。
只是，他却还有一疑问，“这孔德不是大德？”
“德无大小，孔也就是孔。譬如说是孔武有力，姐夫你大概直接就当是高大而且有力量了。”
“不是吗？”
“孔，就是小洞。引申一下，就是贯通。孔武有力，就是说的武艺贯通而且有力量，而不是身材高大有力量。更不是孔子武力强大有力量。”
林景眼睛一亮，说：“有趣，有趣……那道可道，非恒道……”
倪八八说：“我们认识世界的方法，是不会变的。是通过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皮肤，意识思考。也就是眼耳鼻舌身意来认识的。一个瞎子是看不到东西的，于是他认识的世界就不存在色……
“而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是分阶段性的。它会有很多错误。所以，伴随着我们认识的深入，我们的认识就会更正。
“这便是非恒道。
“可道之道，道的事什么？是我们认识世界的方法——这就是马列主义和毛思想。《道德经》就具备这样的认识方法。”
林景“嗯”了一声，颇为疑惑。
李静却是端上了饺子，足足一大盆，一百三十多个饺子满满当当的泡在饺子汤里。往桌上一放。
“来，吃饺子……不谈玄论道了。我还头一次见他和人聊的这么投机……”
说话就去端了碗上来，一人碗里倒了一些醋。
“小倪，要不要蒜泥？”
“不了，我有醋就好。”又低声说，“姐，咱们可不兴乱说，这可不是谈玄论道，咱们这是探讨中国古典时期的马列主义思想萌芽——我们能够接受这一套东西，是因为我们本身就有这样的土壤，这是文化基因。”
李静却也灵醒，一听就说：“对，对，对……是探讨马列思想萌芽。”
林景却是一语双关，说：“这就是‘上士闻道，敏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却是一捧妻子为“上士”，二说了自家和周围之人，听得懂的都还好说，但那些听不懂的“下士”嘛——
直接一个“搞封建迷信”，就将人举报了，说不得还得被人通报批评。
倪八八说：“嗯，都在饺子里了。我先吃为敬——我呢，希望以后可以长期的，能在姐、姐夫这里蹭吃蹭喝。”
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香味十足。蘸着醋，一口咬下去，却是正好合倪八八的口味。肉有些肥，却少，更多的是韭菜。
李静问：“小倪，你现在做的什么工作？”
倪八八随口说：“我也才刚到这里，从乡下跑过来，大姑刚给安排了住处，工作大概是没戏，得我自己想办法。不过，我会抓鱼，饿不着的。工作慢慢寻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