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相冰山一角
这近十天以来,郑峪自个儿思考着这个问题,可不知怎的,他脑子就像糊成了一团泥似的,在极度悲愤之下,什么都想不通。
但是,现在听妹妹这么一说,郑峪茅塞顿开,一下子便想明白了一些事。
父亲在陇西郡和京师咸阳时,都是一名安分守常的将士,可在上书弹劾王隆世后,很快就被调任去了云中边郡,不过三四个月的工夫,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投降匈奴的罪人。
这巨大落差的背后,很难说,不是来自于王隆世的蓄意报复。
毕竟,王隆世是丞相,受封堂阳侯,食封狄道县五千户,是皇后王晗霜的亲哥哥,太子赵骊的亲舅父。
凭他的权势地位,他若是要报复一位低级将士,只需发几句话,他想要的局面应该就能水到渠成了。
丞相还真可以只手遮天啊。
人在京城咸阳,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把手伸到最北边的云中郡去,插手云中边郡屯兵营中的军务。
也是,太尉是北秦官职最高的武官,管辖举国上下一切军中事务,他插手云中边郡屯兵营中的军务是名正言顺的事。
现在那个太尉好像叫褚习霖,和王隆世是儿女亲家,两家关系好着呢。
倘若这人际关系网当真如此,那这一切事情,也就不难理顺了。
将士出征在外,白骨露野的战场在前,暗涛汹涌的庙堂在后。
除了万人之上的皇帝,以及那位与王氏外戚荣辱与共的太子殿下,谁人招惹了可使得朝野侧目的王丞相不痛快,想要从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急流勇退,简直是难于登天。
什么刚正不阿,什么恪尽职守,都不过是一张张催命符罢了。
可是,王隆世为什么偏偏要做得这么绝,要强抢陈胜年的妻子厉丽媚,就给陈胜年套上几项罪名,诛了陈家三族,要报复胆敢上书揭露他这桩丑事的都尉郑弗,就给他扣上降敌的罪名,连他家中妇孺老幼的性命都不能饶过?
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真的就那么心狠手辣吗?
话说回来,依王隆世和陈胜年那敌对关系,以及前者那睚眦必报的狭隘心理,陈胜年所谓匿税、私藏兵器的罪名怕不是完全来自于王隆世的栽赃陷害。
“哥,父亲调任云中郡之前,就是母亲和祖母还没从老家回来那时候,他不是专门回了趟家吗?我当时就觉得父亲肯定有急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当时我问你,你还有意瞒着我。父亲那次回来,除了跟你说他替陈胜年打抱不平、想要上书弹劾王隆世的事,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父亲那次回来,就是专门跟我说这事,没有别的什么事。”
“我们给父亲寄的那封信,他到底收到没有啊?他会不会是,到了云中郡,又写了一封弹劾信,继续弹劾王隆世吧?还是,王隆世记恨父亲,要赶尽杀绝,把他调到云中郡去只是报复的开始?”
郑峪沉默不言,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同样心如死灰的妹妹。
“哥哥……”
“墨儿,先坐着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好了,趁天还没黑,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廷议散了。
太子赵骊惦记着前几日的疑问,等走出章台宫后,撇下距他不远的舅父王隆世,径直快步走到御史大夫杜晖伏身旁。
杜晖伏用余光瞥见了赵骊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早料到赵骊会主动来跟他搭话。
“杜大人。”
杜晖伏转过身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又照常行礼道:“臣杜晖伏,见过太子殿下。”
“杜大人散了廷议,走得这么匆忙,可是家里有事?”
“最近,我这身子骨有些不舒服,在朝堂上坐久了,心情紧绷,更难受了,早些回家去,家里氛围都能让我放松一大半。”
“我听说,你家里只有一个妻子,没有纳妾,膝下有一子二女,头一对儿女还是龙凤胎,如此看来,你也算是仕途得意,同时又家宅和睦了。”
“殿下见笑了。”
“前几日,我听我身边寺人伍仟说起,他偶然在一家珠宝铺子里碰见了令正,令正跟他唠嗑,杜大人近日在家中总是愁眉苦脸。我倒有些好奇了,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御史大夫,私下里到底是被何事难住了?你位列三公,在你之上,也没几个人了吧?”
杜晖伏见自己的预想渐渐成了真,强忍住心中窃喜,淡淡笑道:“殿下,最近,我是有些苦恼,不过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就是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杜大人要是不介意,大可跟我说说,我替你参谋一下。”
赵骊迫切想要打探其中内情,一是出于人本能的好奇心,二则是出于直觉。
他料想,能让御史大夫头疼的事,肯定不是一般事,说不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座隐藏在平静海水之下的暗礁。
杜晖伏神色稍稍严肃了些,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小声说道:“殿下,此事机密,不好明说,被人误解了可不好,不妨,你坐我的马车,顺便屈尊到我府上喝盏茶,我们一路上慢慢说。”
“好啊。”
赵骊神色微变,一颗心惴惴不安。
王隆世瞅见赵骊和杜晖伏在那边窃窃私语,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这两人,怎么突然这么神秘,散了廷议,还要说几句悄悄话呢?
赵骊让伍仟和自家车夫看管好自己来时所用的马车,然后在杜晖伏的笑脸招待下,坐上了他的马车。
“殿下,我这马车,一个人坐着倒还宽敞,两个人就显得有点儿拥挤,实在委屈殿下了。”
杜晖伏让车夫驾车,慢悠悠地驶向自家的御史府邸。
“你是御史大夫,怎么上朝坐的马车,这么寒酸呢?这和你的身份不匹配啊。你看,同为三公的丞相和太尉,他们的马车可比你的要奢华多了。”
“我是觉得,我作为御史大夫,承蒙皇恩,首先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像衣食住行这些表面东西,但求务实,我也不较真这些。”
“杜大人克己奉公,是北秦大幸,若是朝堂上的官员都像你这般一心为公,天下晏然就是瓜熟蒂落的事了。”
杜晖伏受了太子的褒奖,并没有高兴几分,反而叹气道:“身居高位,自当公而忘私,更要时刻居安思危,只是奉公之时,往往人情是很难推辞的,也少不了不得已违背本心的时候。”
“什么人情,还把你给绕住了?”
“御史掌纠察百官,御史台上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弹劾书送进去,按照规矩,那些弹劾书经御史审查之后,凡是涉及到朝中重臣的,应当递交御案,交由陛下处置。可问题是,那弹劾文书若真被陛下看见了,遭弹劾之人势必会对御史心有不满啊,有些人炙手可热,区区御史轻易得罪不起。”
“听你这意思,怎么,难不成最近,有人弹劾哪位三公或是九卿,让御史台难办了?”
“殿下说得没错。”
“哪位重臣被弹劾了?”
“殿下当真不知?”
“我要是知道是谁,也用不着明知故问,我不至于没事找事。”
“大概在十一月份那时候,御史台收到一封弹劾书,丞相大人被人弹劾了,而且,弹劾书中所用措辞非常尖锐,令人触目惊心,又难以置信。”
“我舅父?他被人弹劾什么了?”
“我,是这样的,太子殿下,我一向尊崇丞相大人,根本不相信他如弹劾书中所言那般不堪,再三纠结后,我姑且违背了御史职责,将弹劾书交给丞相大人处理,没有向陛下提及过相关半个字。之后事情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殿下若对此感兴趣,大可回头问问丞相大人。”
“我舅父具体被弹劾了什么?”
“这……我难以启齿啊。”
“杜大人但说无妨,我替你保密,没人知道是你将消息透露给我的,即使是舅父问起,我也不会说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