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神
楚越装傻道：“世绎你说这话就生分了，我在国外每逢佳节倍思亲，可尤其想你。”
潘世绎摆摆手，让他别恶心他。
楚越又正经道：“怎么认不清呢，你们组的小师弟，书画组的小师妹，我们隔壁的小景老师，我可全都一见如故，不觉着是新人。”
潘世绎作服气状：“全是您故交。”
果然，景盛心想。
楚越举杯，说：“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希望大家一块儿齐心走下去。”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景盛小声道：“说话还挺有高度。”
显然大家都这么觉得，纷纷举杯，回敬楚越。
明天还要上班，没人喝酒，他们最怕的就是脑子不清醒，连带着手上有差错。
一番寒暄过后，铜锅里的肉也差不多好了。大家都动起筷子，各桌聊各桌的天儿，热气腾腾的屋子一时也很热闹。
铜锅涮肉跟火锅有些不同，铜锅里是清水，放一些葱姜，先涮肉后涮菜，吃一个鲜美。
景盛调好了麻酱蘸料，专心吃肉。一边吃一边听李行远和他的两个师兄弟聊天，不时搭句话。
聊着聊着他们仨就聊到了景盛身上，李行远他唯一一个师弟夏航宇一脸好奇地问他：“景盛，为什么楚哥叫你小景老师啊，你跟他之前认识吗？”
景盛夹肉的动作一顿，然后冲夏航宇眨眨眼，笑着说：“他那是冲我客气呢，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夏航宇觉得也是，点点头似是认同，不再揪这个话题。
没什么社交的一顿饭，景盛吃得很满足。
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了，李行远知道这儿距离景盛租的房子不算近，让他去自己家将就一晚。
景盛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二人结伴一块儿往外走，楚越见了走过来招呼道：“小景老师，行远，你们住得远吗，远的话我开车送你们。”
李行远连忙回答道：“不远不远，就在长安国际那边。”
“行，那你们慢走，明天见。”
“明天见。”景盛也跟着说道。
他一抬头，与楚越对视，只撞进一双带笑的，似乎永远体面的眼睛。
嘴上说着明天见，一上班各进各的院子，除了必要的会议和展览，大家其实也很少有机会碰面寒暄。
景盛修这座行龙钟遇到的问题其实不少，幸而他师父已经回来上班，所以他的修复工作进程尽管慢却也流畅。
“师父，这里边我重润了一遍，您再看看。”景盛让开位置，让赵长风站到钟表正前方，自己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行龙的转动。
赵长风弯着腰仔细看着，半晌直起身，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行，这钟还算保存得好，修的时间没那么长，等过两天维护得差不多了，你跟着接下来的流程走一遍。”
“行。”景盛干脆利落地应下。
“对了，下午你去一趟科技部，之前搬过去的钟表你看看存放得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施科长说。”赵长风又嘱咐道。
景盛点点头，说：“我知道，您放心去开会。”
景盛其实在半年前才开始慢慢自己独立着手修复钟表，他肯学也肯下功夫，赵长风真心愿意让他传承自己的衣钵，这种代替师父出场的事儿也不吝惜地放到景盛肩上。
科技部又因为在博物馆的北边，又称为北院。
到了下午，景盛自己坐公交去了北院，时间还早，他以为见不到别的同事，打算自己先进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有好几天都没见到的人。
“楚哥。”景盛赶在他开口之前打了招呼，挥手道。
他似乎在回手机上的信息，一抬头正看着景盛走过来。
“哎，小景老师。”
他连忙放下手机，略一挑眉微微笑道：“又见面了。”
“是有缘。”景盛客客气气地笑着应道。
楚越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晃晃说：“小景老师，咱俩是不是还没加微信呢。”
“对，等等，楚哥我扫您。”景盛一愣，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二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添加完成了。
景盛低头给楚越改备注。
楚越的微信名倒是很简单，只有一个简单的「越」字，微信头像是一块放在桌子上的莹白环形玉佩，景盛没见过，觉得应该有什么故事，但他没那个好奇心去深究，改完备注后，抬起头说：“行，楚哥，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进去了。”
“一块儿吧，我刚才在等我师弟，他可能来得稍晚点，我陪你先去钟表区看看。”楚越自然地说。
景盛没什么异议，本来楚越就是工作中的前辈，看他那天去拜访自己师父估计也是有渊源的，二人一起去也无可厚非。
他一点头，二人并肩往楼上走。
“小景老师，我听说你新修了一座行龙钟，什么时候能进馆里一睹真容？”楚越看起来是真的感兴趣，他偏过头看着景盛。
景盛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回答道：“最多不过半月，”他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不过你要是真想看，今天下午回去你就可以去我们院儿看看。”
楚越开玩笑道：“我可不敢，那次去赵师父家里要不是你正好来了，我都要被赶出去的。”
景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说什么。
心想，倒是没看出来楚越有什么不敢的。
科技部里他们金石组和钟表组是在同一层，每个存放的房间都很大，光是逛可能都能逛一下午。
这里都有专人看管，出什么问题的概率非常低，进屋后，景盛走在前面，楚越微微落后他半步。
景盛心里惦记着前半年搬到这儿的那座热气球式样的法国钟，目标明确地绕过第一排。
楚越没跟着他，他站在一座钟表的前方，敛下眼睑，垂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金漆楼阁钟，眼神深情，似乎在看一位很久没见但深刻难忘的朋友。
等景盛想起看看楚越在干什么的时候，他转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景盛呆了一瞬，同样作为文物修复工作者，他立刻共情了那个眼神。
他理解那种感情，但他突然想知道为什么楚越会有这种感情了，这是他见到楚越以来第一次想将好奇问出口。
就像他如果去看别的文物，他也会沉醉，也会感慨，但只有面对钟表，景盛才会有那种感觉——没错，也许这就是此生的挚爱。
他没去贸然开口打扰楚越，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边观察屋内实时监测的温度和湿度，然后仔细看过每一座在这里安放的钟表，这不是一项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任务，确认所有钟表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楚越竟然一直没走，一直在金漆楼阁钟附近欣赏着周围的钟表。
景盛一扫，大概知道那些钟表都是师父好几年前修复的。
楚越看到他忙好了，脸上也没什么不耐烦，只是邀请他道：“小景老师，要去隔壁看看吗？”
景盛不好意思地说：“楚哥，没耽误您什么吧，都怪我忘了让您先走了。”
楚越揽住他肩膀，一副关系好的样子，说：“我还得谢谢你呢，让我在这儿一饱眼福。”
景盛有些拘谨，想起刚才在楼下楚越说在等他师弟的事，就问道：“卫哥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