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岁寒松柏
10月26日一早,彻夜未眠的姜伟业穿一身全黑中山装,左臂戴白色挽袖,进入了郭局的办公室。他不担心暴露,作为逝者曾经的队长向曾经的分管领导报丧,缅怀英勇牺牲的战友,没什么奇怪的吧!
关门,直直地杵在桌前,姜伟业沙哑着喉咙低沉地质问:“牺牲金峰的意义何在?!”
郭局端坐,两手紧抓了皮椅扶手,肃然:“从未有人打算牺牲金峰!也没人料到他会下此毒手!”
“你告诉我,把报告交到他手里,与交出金峰的性命何异!报告,资料上交公安部,足以卷起全市扫黑打伞风暴,为何还要拿来与魔鬼作交易?只需要丢出几个爪牙,灭掉已渐衰落的二王(注:当时有名的黑社会老大),他就可以假弟媳之手吞了巨资,扶植稳固亲信,维系他一人为王的黑金生态!重庆,我们的直辖市,将迎来史无前列的黑暗时代!金峰,金峰同志,他就是无谓的献祭品!你们,不觉得痛心吗?!”姜伟业两手握拳抵在桌上,前倾着身子,通红了双眼,咬紧了牙关,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郭局也前倾了身子,眼向上紧盯住姜伟业的双瞳,一字一句地庄严宣告:“心痛!挫败!愤怒!我是人!我也感同身受!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从未想用同志的鲜血作交易!策略、迂回、等待时机全面起底和肃清病灶,组织需要照顾你的情绪步步解释吗?重庆市公安系统内到底有多少人是涉黑恶势力保护伞,是否已局部形成黑金政治,充满血腥的黑网已铺展到哪些领域,你确定你摸清了吗?我不确定!上级也不确定!我们需要这个毒瘤去甄别染病细胞!是,我们泄露了报告,但他交出的可是你调查未触及的治安总队的人。就凭你!如何断言金峰是无谓的牺牲?我再告诉你,我们周围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你,我,随时都有可能在这场严酷的战斗中牺牲!但,哪怕是今夜,我牺牲了,我也觉得值得!因为报告已上交了公安部!我相信上级组织!我相信邪不压正!”
姜伟业确信这双满布血丝的眸子闪着真诚热烈的痛心与愤怒,和自己一样!但,他没有郭局全面相信上级组织的虔诚,他也没有郭局分析全局的睿智!他只是信了郭局!姜伟业泄了气,慢慢垂下了眼睛,一滴豆大的泪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我孑然一身,无畏牺牲!可金峰……”他说不下去了,金峰的情况,郭局定也了然!多说无益!他默默转身而去……
文局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细长眼睛,笑,抿嘴笑!自姜伟业从会场出来,着警服,呈立正姿势,已站了十来分钟。除了偶尔眨一下眼睛,竟是纹丝不动!
“稍息!”敲打声住,文局往皮椅上松懈地一靠,两手相握护在了微微发福的肚子上,挡住了皮带扣上的lv标识,不紧不慢地聊“听说,昨天去郭局那儿啦?”
“是!”刚“稍息”了一下的姜伟业“啪!”地立正,敬礼!
“稍息!稍息!之后都稍息!龟儿子!潲皮!”文局笑,抿嘴笑,“老鲨鱼咋个嗦?嘿满意哈?”
“报告!不知文局何意?”姜伟业坚持敬礼!坚持普通话!坚持一张扑克脸!心里的怒火燃尽了恐惧!
文局笑,抿嘴笑:“下盘撞到老领导,带个话儿,夹起尾巴!枪又不长眼睛!认毬不到人!”
“是!原样传达!”姜伟业嗓音洪亮!姜伟业的心也开始敞亮:文老二得意了!嚣张了!肆无忌惮了!真有幸!亲眼看着这恶魔入局!
“小姜啊!不错!不错!”文局收了笑,改了普通话,“哪天,到对面喝个茶吧!”
对面茶楼,即是“三姐”的风月场,除以招工名义骗来强迫卖淫者外,还提供在押犯人的特色服务。姜伟业知道,自己已通过测试,立正,敬礼:“是!服从领导安排!感谢领导栽培!”姜伟业发现,自己,作为资深钢铁直男,居然也长了条狐狸尾巴!
有两三个媒体轻飘飘地报道,警方查抄白云湖赌场案告捷,当场抓捕参赌人员300余人,共查扣赌资400余万元,豪车70多辆,缴获仿“六四”式手枪一支,子弹五枚,管制刀具30多把;文局在报告会上慷慨激昂:“白云湖赌场的枪声揭开了原重庆市公安局治安总队长李某、副总队长龙某等人与以王某某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团伙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毁证、串供、顶罪的黑幕”,李、龙等人被推上了法庭,成功扛雷;因打黑除恶,清理“内鬼”,打击“警伞”成效显著,文局11月被提任正厅局级侦查员;壮烈牺牲的金峰被重庆市人民政府追认为烈士,市公局组成联合专案组,将杀害金峰的马仔张某某及其同伙5人抓获。表面上轰轰烈烈拨云见日,正义得以伸张,罪恶得到惩治!但是,大股东“谢姐”不仅神秘地从法网恢恢的疏漏处溜走,还利用白云湖赌场资金重开了多家赌场;风声一过,文老二打招呼退还了赌资和车辆,甚至以充当线人为由放回了部分“忠心”马仔,供弟媳差遣;“谢姐”大肆纠集社会闲散和刑满释放人员以赌养黑,在赌场内销售毒品,容留吸毒,非法殴打拘禁欠钱赌客、举报人甚至查案警员,每日从抽头资金中定额拿出“外围”贿赂资金寻求“保护”,以黑金的政治渗透,打造属于她的“黑金帝国”。
年末,库房例行清理枪支弹药,有一临时聘用人员在擦枪时不慎走火,子弹“碰巧”穿透了正在巡视的郭局心脏!姜伟业应要求陪同文局参加了葬礼。奇怪!姜伟业不用克制,他,没有泪。礼毕,转身,不到一米七的文局高抬手拍了拍一米七八姜伟业的肩,很威风:“记住!逆我者,必亡!”